“大哥,大哥。”溫庭愷手中拿著一張宣紙,邊跑邊大喊。
“大哥,快看。”
楚逸接過宣紙,上面寫著一首七言律詩:“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自流。”(王勃《滕王閣序》序詩)
“怎么少一個字?這詩你寫的?”楚逸驚訝問道。
溫庭愷激動道:“大哥,這詩不是我寫的,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年所寫。好詩,真是好詩。”
楚逸盯著那個空字,眉頭微皺道:“這人在哪?”
溫庭愷道:“這會就在書院。不過,這孩子口出狂言,說一字千金,否則便離開書院。”
荊無命接過這宣紙,看了看,贊道:“確實是首好詩。論才華,不比溫兄差呀。”
溫庭愷汗顏:“荊大哥說笑了。我在這個年齡,哪里寫得出如此佳句。”
楚逸好奇道:“這個空缺,你們可有答案?”
荊無命思索道:“‘獨’字如何?檻外長江獨自流。”
溫庭愷搖頭道:“此詩上闕,‘臨江渚’點勢,‘罷歌舞’意闌珊;‘南浦云’和‘西山雨’,冷清寂寥。下闕,‘閑云悠悠’、‘物換星移’,乃時光飛逝,試問‘今何在’,唯有江水東逝,一個‘獨’字無法表達此詩意境。”
荊無命點頭認可:“那依溫兄之見?”
溫庭愷沉聲道:“我原想用‘水’字,但依舊無法襯托此詩意境。”
楚逸見他二人苦思冥想,笑道:“答案就在眼前,何必費空心思去猜。對了,這孩子叫什么名字”
溫庭愷頗感為難:“大哥,此子名叫許博,性情狂妄,一字千金,難不成真要給他?”
凡是錢能解決的事,那都不是事兒。
楚逸大笑道:“自古英雄多好色,人不風流枉少年。有才華,才有性情。一字千金,又如何,給他就是。”
溫庭愷不想他出口成章,心悅誠服道:“大哥,真性情也。”
于是,楚逸命人備好紋銀千兩,帶著溫庭愷、荊無命等人來到大廳。
大廳里,一個身穿灰色、打滿補丁的清瘦男孩,正站在那兒。
劉德才見楚逸走進來,忙迎了上去,抱拳道:“公子。”
楚逸問道:“就是他?”
劉德才點頭道:“正是此人。”
許博望向楚逸,不卑不亢道:“你就是院長?”
楚逸道:“我就是。”
“那正好。一字千金,如何?”
楚逸打了個手勢,下人立馬把千兩紋銀放在桌前,笑道:“錢就在這。那所空之處該當何解?”
許博兩眼放光,死死盯著銀子,吞咽幾下口水。說真的,長這么大從未見過如此多銀兩。
許博定了定神,自信道:“空者,空也。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妙啊!一個‘空’字,方有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之意境。”溫庭愷贊不絕口。
“一字千金,不愧為當世才子。好,非常好。”楚逸激動道。
楚逸端起銀兩,送到他跟前,笑道:“這錢歸你了。”
許博不敢相信:“真的給我?”
楚逸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過,我還有一個條件?”
許博問道:“什么條件?”
楚逸道:“我想與你做個君子協定。從今往后,你只能是我煙凌書院之人。”
許博望著這個年輕院長,沉吟片刻道:“好!”
楚逸哈哈笑道:“錢我會讓山長安排人給你家里送過去,你就安心在書院好好學習。接下來,還有一件大事要你去做。”
許博不解道:“大事,什么大事?”
楚逸望向劉德才道:“劉叔,許博就交給你了。咱們書院能否沖破重圍,就全看你們了。”
“公子放心,我等定不辱命。”
許博的脫穎而出,正好解決生員組的參賽問題。不過,許博能否參加詩詞和經略兩科的比試,暫時不得而知。
可不管如何,為確保萬無一失,楚逸還得挑選三人,參加剩下來三科比試,而最讓他頭痛的還是劍術。
劍術高低,取決于天賦,也取決于時間。想那《笑傲江湖》中的令狐沖,一夜之間習得風清揚傳授的獨孤九劍,這樣的武學奇才哪那么容易遇到。
瀚海闌干百丈冰,愁云慘淡萬里凝。
愁,真愁啊。
這幾日,劉德才帶著宋平在書院和官府兩邊來回跑。宋平原本不感興趣,可在劉德才的勸說下漸漸接受下來。
再加上,其父對他的肺腑之言,也讓他有些觸動,對楚逸的偏見也在他所見所聞中漸漸化解。
書院這邊,六科山長中除劍無塵來無影去無蹤,其他五人都在日以夜繼從這一百多號生員中挑選好苗子。
楚逸除了修行,便是坐在藕池邊,吹著風,喝著酒,想著人,念著那首: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大哥。”
玉環輕輕走到他身邊,喊了一聲。
楚逸抬頭,見她臉上略有疲倦,便知她這幾日著實辛苦,憐惜道:“小妹這幾日辛苦了。”
玉環淺淺笑道:“大哥,我不辛苦。”
“大哥,在想凌姐姐了?”
楚逸凝視水面,輕聲道:“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詩經·蒹葭》)
玉環芳心微顫,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擠出一絲笑容道:“真羨慕凌姐姐。”
楚逸輕嘆道:“小妹,劍兄對你癡心一片,為何不…”
“大哥,我待恩公如兄長,并無其他之意。”玉環打斷她的話,急忙解釋道。
楚逸苦笑幾聲,沒有說話。這世上,最難以捉摸的便是男女感情,說不清道不明。
有時候,明明很喜歡對方,但誰都不愿意開口,就這樣在你猜我想中度過,錯過一次又一次的機會。
“對了大哥,我已經找到參加才藝比試之人。如今,正在月娘那邊調教。過幾日,我讓月娘送過來,我親自教授。”
楚逸喜道:“太好了。”
話音剛落,就見涼亭中多出一道白色身影,正是消失多日的劍無塵。
“劍兄,下次走之前,能不能打個招呼?”楚逸扭頭望去,略有埋怨道。
劍無塵目光落在玉環身上,臉上原本冷若冰霜,剎那間,春色滿園。
“劍兄,你這有性別歧視呀!”
劍無塵冷冷道:“你隨意。”
楚逸心想,你這人會不會聊天呀,可臉上堆起笑臉,畢竟劍術比試還得仰仗他啊。
“人我給你帶來了,你要不要?”劍無塵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話,頓時讓楚逸驚呆了。
“人?什么人?”
楚逸剛說出口,突然意識到那人是指什么。
“我就說嘛,劍兄心系書院,豈是那種袖手旁觀之人。待會見到山長,我得好好說說他。”
玉環“噗嗤”笑出聲來,這在劍無塵眼中,仿佛綻放的花兒,那也的美麗無暇。
“劍兄,你從哪里找的?”楚逸問道。
劍無塵懶得搭理他。
楚逸厚著臉皮,給劍無塵斟滿酒,遞過去:“人逢喜事精神爽。劍兄,咱們喝兩杯。”
劍無塵接過酒杯,看了看杯中倒影,仰面一口飲盡。
隨后,轉身離開。
身影,瀟灑至極。
“南唐貴公子,氣蓋蒼梧云。紅樓斜倚曲,溪前凝寒玉。妹夫如此,夫復何求?”楚逸感慨道。
“大哥,你沒事吧?”玉環聽到前四句詩時,眼前一亮。隨即,聽到‘妹夫如此’,便沒了笑意。
“小妹,很多事,都講究一個緣字。有道是,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終究,會有水到渠成那天。”
玉環對他感情,他豈會不知。
對她,只當兄妹,男女之情不曾有,有的只是最初驚鴻一瞥的艷羨,而那僅僅是出于對美好事物向往的本能。
或者說,沒遇到凌煙時,如此佳人豈會輕易割舍?
這是他作為男人心中的小揪揪。
不能說,說不得。
三日后,書院議事廳。
大廳中央,站著兩男一女。男的俊朗,女的秀麗。
最中間的是許博,他右手邊的男孩叫徐忠,左手邊的女孩叫戴鈺。
劉德才喜上眉梢,笑道:“公子,經過這些日子精心教授,他們三人將代表書院參加生員組比試。許博參加詩詞和經略兩科,徐忠參加劍術,戴鈺參加才藝。”
楚逸細細打量這三人,許博換上白色衣衫,文質彬彬,書生氣十足,頗有風流公子的俏模樣。
徐忠著一襲青衣,臉上看不出神情變化,給人一種拒之千里的冷漠,果然有做殺手的潛質。
戴鈺,初聞此名,首先想起的便是《紅樓夢》中的林黛玉:兩彎似蹙非蹙肙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露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嫻靜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
論相貌和氣質,戴鈺與她不相伯仲,唯一不同的是,戴鈺身體瘦弱,但身體健康。假以時日,必然出落的如花似玉,美若天仙,成為玉環似的大美人兒。
一念及此,楚逸心中有點心猿意馬。
戴鈺經過月娘等人的悉心調教,對其男人表現出的神情和心思已然有些了解。
所以,當楚逸熾熱目光落地她身上時,戴鈺芳心微顫,俏臉泛紅,面露嬌羞,低下頭,不敢正視。
在她進書院后,便聽聞書院院長是楚府的小侯爺,才華橫溢,氣宇軒昂,是個風度翩翩美少年。
而后在碧玉坊幾日,聽得其他姐姐說道,小侯爺婉拒成為玉環姐姐的入幕之賓,且對她敬重有加,是個極為罕見的正人君子。
這些聽聞,讓她對年輕院長充滿好奇。今日相見,確如她們所言。而方才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熾熱目光,讓她隱約之中多了份念想和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