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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五五章 王顯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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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初一,城門方開,李承志專程入宮予太后并諸輔辭行。

  足足費了一個時辰,至卯時正他才出宮,而后啟程。

  自洛陽至平州約兩千五百里,朝廷限期兩月,平均到每日也就四十里,時間很是充裕。但李承志身后就似有狗攆一般,跑的不是一般的急。

  第一日他便過了黃河,至入夜時,便已至一百二十里的谷亭縣。可惜天公不作美,第二天天還未亮,天又烏烏沉沉的陰了下來。待入夜時就飄起了雪花,這一下,就沒完沒了了。

  雪雖不大,天也時陰時晴,但行程依舊被耽誤不少。行了七日,雪也斷斷續續的下了七日,隨行之中軍、屬官、佐吏吃奶的勁都使了出來,才堪堪行進五百里,將將進了上黨郡境。

  常言千里為官只為財,這話雖有些偏頗,但不無道理。有史以來,便是如漢、唐、宋、明、清等長壽些的王朝,能上不貪下不昧,敢稱吏治清明的時節也就那么一兩代。何況幾乎爛到了骨子里的北魏?

  官員迎來送往是人之常情,李承志貴為國公、皇戚、新貴,遠赴數千里就封,沿途之官員無論熟與不熟,識與不識,于情于理皆要拜會一番,再贈一份儀程。

  但李承志卻反其道而行,管你官大官小,有爵無爵,先祖有何等榮光,父輩又是多大的官,我一概不見。

  每日天一亮便啟程,天一黑便入驛站,一應外務、應酬皆交由封國長史元天穆。且著重交待:見誰不見誰,皆由他決定。收不收禮收多少,也隨他意,但不能誤了行程。

  此人是拓跋宗室,但已與當今皇帝隔了十數代,是以并無爵位承襲,其父生前只是一介游擊將軍。

  不過元天穆生的很是俊美,又善騎射,在京中頗有名氣。且與元暉、元昭等兄弟交好,進而攀附高肇,起家官不低,如今還不到三十,已是從四品的散騎員外侍郎。

  高肇本欲他任太尉掾,掌太尉府吏曹之務,但不知為何,又塞給李承志任了長史。

  想來元天穆已被高肇引為心腹,派來監視他的。雖只相處幾日,但李承志大致能看出此人行事頗有分寸,從不逾越。一路事無巨細,皆會秉承于李承志。

  長史只署理政務,軍務則歸司馬統負。朝廷給李承志派了個赫赫有名的人物:谷楷。

  這可是與酈道元齊名的的酷吏,用八個字就能概括其生平:嫉惡如仇,心狠手辣。

  不過有名也只是對李承志而言,如今的谷楷只是稍有薄名,且還是惡名。

  此人仗著一身武藝,好打抱不平,逞血氣之勇,若非其兄谷穎與高肇交好,怕是早被發配到軍鎮去了。

  只是從這兩位封國屬官的身份來歷,就能看出太后與朝廷之用心:制衡。

  李承志除了罵兩句蠢貨,已然不知如何評價了。

  他很想看看,待高肇猝然豎起反旗的那一日,太后與元澄等人又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想想都覺得諷刺……

  正躺在車中幸災樂禍,又聽李聰在車外秉報:“郎君,元長史求見!”

  李承志懶洋洋的問道:“何事?”

  “稱是探路的快馬來報,壺關縣連日大雪,今日方晴,是以往北之馳道多處已成泥湯,怕行不得大車。故請奏郎君,是否于上黨歇息兩日,待路干透些再啟程?”

  要歇兩日?

  估計這一耽擱,高肇派來質問的心腹九成九會追上來。

  來就來吧,便是高肇當面來問又能如何?

  不承認就是了……

  一想到高肇得知百萬石糧付之一炬,油湖被燒、數萬具尸體被炸出的消息后的表情,李承志就想笑。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是病貓?

  “那就予上黨歇兩日,待天晴后再上路!”

  李承志交待了一句,又低聲問道:“進了驛站后靈醒些,估計李豐的急報也該到了!”

  初三那日他方至比陽縣(今泌陽),便接到了李豐急報,稱將行動之日定于正月晦當夜。今日已是初七,便是有雨雪阻道,也該有消息傳來。

  李承志的信心也很足,他認為此次十拿九穩,李豐九成九已然得手……

  “諾!”

  李聰低聲應著,又轉身予元天穆復命。不多時,便聽官吏予各處傳令的呼喝聲,車隊行進的速度快了不少。

  自有元天穆提前遣派的官吏與上黨衙府接洽,約兩個時辰后,天色將暗之際,車隊暢行無阻的進了郡城。隨行的除李氏家眷、十數封國官吏并百余李氏家臣,其余人等并兩千中軍皆宿在城外。

  不過并非露營,而是由本地官吏借了民居。且這一路行來,皆是如此安置。

  因錢糧給的足,被借宿之民反倒甘之若飴。而沿途收的那些儀程自然不夠,李承志還貼了些。

  這等行舉,委實如鳳毛麟角。自然讓兵卒及底層吏員感激不已。而如元天穆、谷楷也只能唏噓一句:李國公果然財大氣粗!

  進了驛站,依舊如之前一般,所有應酬皆交由元天穆。李承志不急不徐的洗涮一番,正欲同兩妻一妾用膳,李聰又來見他。

  身后還跟著一人,也是仆臣打扮。但只是一眼,李承志就認出了李孝先。

  予朝那縣起兵時,李孝先便是隊主。平定涇州后,他又隨李豐、皇甫讓到沃野成立商號。之后李承志與元魏首富劉寶結盟后,李承志專程派他到夏州建馬場,以便予西海經北鎮往洛陽傳送消息。

  李承志出兵關中、孤軍北上北鎮之時,李豐怕人手不夠,特意將李孝先召至沃野。

  便是他率兩什家臣護恃李承志左右,奪下的沃野鎮城……

  這可是心腹中的心腹啊!

  “哈哈……”

  李承志放聲一笑,同時便起了身。剛要來個熊抱,李孝先卻先跪了下來。喊了一聲郎君便垂下了頭,眼眶中淚花轉著圈圈,竟又更咽起來。

  “每次都是如此,好好的心情被你們搞的一團糟?”

  李承志無奈一嘆,硬是將李孝先拉了起來,“莫說我還活蹦亂跳,便是真被刺死了,也怪郎君運氣不好,與爾等何干?”

  “若非……若非四叔一意孤行,何來郎君今日之禍?”

  李承志愣了愣,卻不知如何作答。

  確實該怪李松,而處置也已然處置過了,該預防也已做了預防。不過沒想到的是,效果顯現的如此之快?

  若非恍然大悟,且已激憤難忍,沉穩果斷如李孝先,是萬萬不會說出如此誅心之言。

  想來柔然突襲西海,差些將老巢一鍋端之后,河西的大本營也罷,從河西到六鎮,又至京中的諜報系統也罷,大都回過味來。

  這反并不是好造的,李松與父親都太自以為是,且過于眼高于頂,狂妄自大了……

  看看這半年多以來,李始賢一改往日之雄心勃勃,反倒三緘其口,唯唯諾諾,便知他腸子怕是都要悔青了。

  如此看來,倒也算是因禍得福……

  李承志朗聲一笑,又將他按在了案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剛才那一句,李孝先已然用盡了所有的勇氣,甚至說出來都有些后悔。此時再看李承志避而不談,更是不敢置喙。轉而低聲秉報起來。

  由當事人口述,可比看密信的體會深多了。李孝先平鋪直述,聽著好似平平無奇。但聽到他就帶著十余屬下混進夏州大營,有驚無險的點著了營中糧倉、草垛,李承志便知其中何等兇險。

  若是李豐見好就收,甚至都不用沖營,只需趁亂救出李孝先便可。

  但勝果也不是一般的大:不但百萬石糧,無數草料皆為灰燼,甚至將整座夏州大營都付之一炬。

  那一萬守卒死了多少暫且不知,但想來也不在少數。

  但這只是其次。

  如今高猛焦頭爛額,一無民夫,二無糧草,何以再建起這般大的一座軍營?

  所謂天做孽,猶可違,人做孽,不可活,說的就是高肇與高猛。

  這一下,我還看你怎么忍?

  只是養活這四萬余兵馬,堪稱是一招死棋。更何況還炸了七座油湖,等于斷了高肇兩條后路。

  而等夏州有七座油湖、并金明城外足足埋了數萬具死尸的消息傳回京中,高肇又該如何自處?

  前者不論,只是那數萬具死尸,便是高肇與高猛長一百張嘴也說不清。高英便是護短,朝臣再是昏昧,也不敢稍有遮掩。是以怎么定,高猛也是死罪。

  怕是高肇明知時機不到,更或是百般阻撓,高猛也只能反了……

  李承志喜笑顏開,重重拍了拍李孝先的肩膀,激動之色都快要溢出來了。

  “對了,李豐呢?”

  “當夜他便率我等西遁,待沖破麗子園之邊墻,至靈州城外時,我才折返往南,沿洛水繞過金明郡,經汾州后才至上黨……”

  怪不得足足七日才得訊,原來是多饒了好幾百里。

  靈州即為薄骨律鎮,如今刺史并都督皆為李韶,距統萬城也才六百里。且沿途皆為曠袤之地,李豐率千余舊部逃至靈州還是沒問題的。

  李承志又問道:“那為何又是你來傳訊?”

  李孝先沉吟了好一陣,才低聲回道:“仆斗膽,肯請留于郎君駕前聽命!”

  李承志悠悠一嘆。

  怪不得甫一進門,他便跪下給自己磕頭?

  這也并非是李孝先膽大擅做主張,十有八九是李豐授意。認為李亮已回了河西,李睿也已遇刺身亡,身邊就只一個少不更事的李聰聽用,是以才將李孝先派了過來。

  其實根本用不著。

  李承志估計,莫說直抵平州,他可能連上黨所屬的并州(太原)都出不去。

  只因一出上黨,便至晉、燕之地。而若至平州,再怎么繞也繞不過定、肆、瀛、幽四州。而這幾州自去歲冬便僧亂四起,如今正是如火似荼,聲勢浩大之時。

  因朝廷久援不至,即不派兵也不運糧,故而就連當世名將崔延伯也只能龜縮于定州。

  若是繞一繞,也并非饒不過去。但李承志恰好斷了高猛后路。不出意外,高肇不得不反,則這幾州的叛亂必會呈火燒連營之勢,也更會切斷往北之所有要道。

  李承志腦子壞了才會自投羅網,往高肇的懷里鉆。

  甚至他覺得這上黨都不怎么安全。

  上黨屬并州,如今的并州刺史乃王顯,鐵桿的高肇黨徒……

  “那便留下吧!”

  李承志笑吟的回了一句,但話音都未落,又聽李聰在門外喚道:“郎君,元長史求見,稱衛國縣伯在圣外等候!”

  “誰?”李承志還以為聽錯了。

  “是衛國縣伯、并州王史君!”

  李承志騰的站了起來,臉色變了數變。

  剛還在念叨王顯,這才過了幾息,人就找上門來了?

  便是上黨為并州所屬,但州城距此兩百余里,王顯便是長上翅膀也飛不了這么快。

  怕是兩三日前就得了高肇急報,專程在此等著自己。

  想到因夏州燒糧之事,高肇肯定會遣心腹來追自己,或是質問、或是痛陳,或是威脅、更或是利誘。但沒想到,來的竟是王顯?

  這老倌已然六旬,行將就木之齡,又何必淌這趟渾水?

  李承志眼神一冷:“李聰,遣人令元天穆轉告王史君,我稍后就到。你速去安排,知會夫人等即刻出城。切記,需喬裝打扮,莫要露了形跡!”

  李聰急急應了一聲,連聲音都是顫的。

  身側的李孝先緊緊握住刀柄,低聲問道:“郎君,可有變故?”

  這豈是一句兩句能解釋的清?

  李承志稍一沉吟,悵然一嘆:“王顯,怕是要反了!”

  李孝先悚然一驚,稍一轉念,便猜了個大概。

  應是高肇要反,即為高氏黨徒,王顯附逆不足為奇。

  就是不知意欲此來何為。

  “郎君,仆此行來,隨行部曲五百余,并火器若干,此時皆在城內。如何應對,還請郎君示下……”

  李承志懵了懵。

  好家伙!

  夏州總共才有多少部曲,你怎不將那一千全部帶來?

  其余不論,自靈州至此一千余里,途經數州十數郡,李孝先是如何讓這五百人馬隱形惹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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