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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八六章 事在人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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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魏春  好一個事在人為!

  與三娘私定終生之時,他便說過這句。高猛來信時,自己還曾嗤之以鼻。但如今呢?

  不但要將三娘許配予他,還要予他做妾……

  皇帝強令自己滅佛之時,高氏闔府都以為已是大禍臨頭,就只有李承志坦言:皇帝在虛張聲勢。

  果真如他所言,如今已是風平浪息,天下太平……

  所以,高肇有什么道理懷疑?

  便是偶生疑念,也被他自我否定了……

  一眨眼間,高肇就喜出了一身的汗。就如酷日之下飲了甘泉美酒,舒爽到了骨子里……

  整個朝會時,高肇就似魂游天外。更如傻了一般,時不時的就會露出一絲詭笑。

  無甚大事,但瑣事也不少,等罷朝已近午時。皇帝照例留宴。膳后又當小憩,與三公、于忠、元雍等人閑談了一陣。

  便是此時,高肇依舊神不守舍,有時竟要皇帝問他兩遍,他才能回過神來。

  皇帝忍了又忍,終是給他留了些顏面,未在數臣面前喝斥他。

  但余怒未消,等諸臣散去,皇帝半是惱怒,半是譏諷的問著劉騰:

  “今日司空何其古怪,近如中邪一般?莫不是被昨日李承志與魏氏相看之事給氣瘋魔了?”

  氣瘋魔?

  不至于吧……

  劉騰稍一猶豫,覺得還是給皇帝秉報一聲比較好。

  “聽聞早間入宮時,李承志將司空車駕攔與闔閭門外。而后連揖三次,應是在予司空請罪……”

  “在宮門外請罪?時值點卯,看到的人定然不少,算是給足了高肇顏面。更是絕了諸臣坐看高氏淪為笑柄的心思……”

  元恪臉上露出了一絲譏諷,“看來李承志真是鐵了心,非娶高三娘不可?”

  劉騰也是滿腹牢騷,不由的抱怨道:“臣也覺得李承志過于愚直:便是不敢與高司空生隙,也不該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作為……”

  明知陛下不喜你與高氏過于親近,你卻這般高調,豈不是在抱怨陛下多事?

  “呵呵……那篇賦你白讀了?他若不做點什么,就不是李承志了……”

  “陛下所言極是!”劉騰連忙應道,“宴罷后,李承志便去了尚食,應未出宮,若不召來申飭?”

  “召來做甚,讓他梗著脖子與朕狡辯么?都不夠窩心的……”

  元恪陰陰一笑:“看來李承志還是太閑了……嗯,去召元淵來,朕給他找點事做……”

  劉騰恭身應是,心中暗嘆一聲:這還消停了沒兩天,又要開始了?

  也怪李承志:明知陛下是順毛驢,動不動就犯驢脾氣,你偏不信邪?

  心中腹誹,剛要轉身去傳諭元淵,皇帝又問道:“司空呢?”

  “出了式乾殿,便去了昭陽宮,應是去覲見皇后殿下了……”

  皇帝覺吟幾息,又擺了擺手:“罷了,改日再說吧……”

  高英上下打量,總覺得今日的高肇有些不一樣。

  似是卸下了千斤重擔,渾身上下都透著輕快。又似突逢大喜,臉上紅潤似玉,盡顯喜色。

  “叔父可是遇上了喜事?”

  高肇微一欠身,笑著回道:“喜事到無,不過比前些時日氣順了些……”

  氣順?

  應是皇帝往復昔日優容,故而叔父才這般愉悅。

  但自己呢?

  一想起自己每次都笑臉相迎,而次次皇帝都素言淡語,厭煩不耐的模樣,高英就忍不住的悲從心來。

  被人謀害、險些喪命的是我。沉冤莫白、抱委負屈的也是我。你不為我主持公道也就罷了,卻日漸冷落,漸行漸遠?

  元恪,你以往不是這樣的啊,怎就突的急轉直下?

  方才還好端端的,怎就落起了淚?

  高肇稍一狐疑,便猜知了個大概。

  “恕臣冒昧:君為臣綱!除了夫妻,陛下與殿下還是君臣。故而殿下還是要收收性子,多恭順些……”

  孤何時沒有恭順過?

  你只看到孤在人前有多跋扈,卻不知在人后,孤有多委屈?

  請他聽琴,卻嫌聒噪。請他賞舞,又說無甚新意。烹了新菜,親手做了湯羹,請他來嘗,竟說鹽醬過重,還無李承志做的可口?

  叔父,你還讓我如何恭順?

  高英越想越是不賁,越想越是傷心。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似的直往下掉。

  本是來提醒一下皇后,高文君十之八九會予李承志做妾。勸她莫要遷怒李承志,更莫要找皇帝哭鬧。但看她此時的模樣,高肇哪里敢說。

  他左右一瞅,低聲勸道:“事在人為……畢竟多年的夫妻,陛下不可能一點舊情都不念。殿下還是要多些耐心……”

  事在人為?

  高英突然就想起了李承志,忍著淚點了點頭:“好,就以叔父所言,降一定多些耐心……”

  不知她是真聽去了,還是說的反話。高肇暗嘆一聲,起身告退。

  高英卻如一樽雕塑,定定的盯著殿外,眼神忽暗忽明:事在人為?

  許久,她又一聲清喝:“來人,予孤更衣,擺駕式乾殿……”

  便是朝議無大事,但皇帝依舊不得閑。見完元淵后他便開始批奏章,直至日頭偏西都未停筆。

  聽到端樓鐘響,劉騰微一恭身,細聲提醒道:“陛下,該用膳了!”

  倒不覺得餓,就是有些口干。

  元恪四下一瞅,指了指案邊的瓷甕。劉騰連往前兩步,給皇帝倒了一盞還溫熱的湯水,遞到了他手里。

  “嗯,怎不是茶?”

  元恪咂摸著舌頭,“味道還如此古怪……應有柰果、蒲陶……嗯,竟還有飴糖?”

  劉騰不由的有些佩服。

  自小喝湯藥,皇帝的味覺不是一般的靈敏,猜的一絲不差。

  “秉陛下,御醫稱:茶葉性寒,雖能提神,但常飲不利于胃……又稱柰果、薄陶、飴糖等均有養肝之效。且已過申時,若再飲茶,陛下定會徹夜難眠。故而臣斗膽,今尚食將茶水換成了果湯……”

  茶葉性寒、果湯養肝……這話怎這般熟悉?

  稍一思索,皇帝便記起應是與李承志下棋時,聽他提說過。

  包括這炒茶、這保溫的甕罐都是李承志所創……如此想來,對朕這個皇帝倒挺是上心,并非一點都不恭順……

  皇帝不由的想起了午后他予元淵的諸般交待:故意折騰李承志,是不是有些過了?

  罷了,就當是歷練了……

  心中正猶豫著,突聽殿外一聲高呼:“皇后駕到!”

  殿門大開,先是一股香風吹了進來。

  皇后碧翠羅衣,容光煥發,顯是精心打扮過。臉上帶著吟吟笑意。蓮步輕移,就如一朵彩云飄進了殿里。

  “妾知陛下日理萬機,宵衣旰食,本不該驚擾。但又憂心陛下廢寢忘食,故而冒昩,勸陛下保重圣體……”

  鄭重其事的福了福,皇后又朝后擺著手。只見幾個宮娥各端食盒入了殿。

  用李承志的話說: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元恪深深的看了皇后一眼,輕輕一點頭:“有勞皇后掛念,那就一道用膳吧?”

  當即就有選侍搬了木案、蒲團,取了碗碟、筷匙之類。

  食盒剛打開,都還未端上桌,元恪就猜出是哪幾道菜。

  一道豕脊,先用鹽、椒腌制,后小火蒸熟,再淋以醋、飴相合的熱汁,酸甜可口,

  一道蝦肉蒸蛋。聽李承志所言,應是用了什么海中之物,稍有腥膳,但很鮮美。

  元恪本是最厭吃肉,不管是山上的還是水里的。但諸如這般的還有好幾道,都是李承志新近所創,卻讓皇帝贊不絕口。

  還有幾道菽、蕨之類的綠蔬。但并非水煮,而是豆油炒制。也均是李承志所創,據李承志說皆有保肝之效,但還未見效。

  但皇帝食欲大增卻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元恪不舍得放李承志,是有原因的……

  聞到香味,腸胃竟先有了反應。元恪擦過手,迫不及待的坐了下來,順口對親手予他布著菜的皇后客氣了一句:“辛苦英兒了……”

  多少天了,皇帝沒有這般輕聲細語的與她說過話了。叫小名更是第一次。

  皇后差點掉下淚來。

  心中欣喜萬分,高英不由的自夸起來:“妾雖不擅廚藝,但這幾樣菜式算不得難。今日便試了試,陛下且嘗一嘗,看可口予否……”

  這幾樣菜,竟是皇后親手所做?

  本以為能聽到兩句夸獎。卻見皇帝臉色一白,“呃”的一聲,竟將入口的一塊肉給吐了出來。

  “陛下?”

  “無……呃……無妨……劉騰,快……將那甜湯拿來……”

  搶一般的接過了瓷甕,連灌了四五口,皇帝才算是松了一口氣。

  皇后臉色微變:“陛下可是……嫌妾做的不好?”

  “怎會?”皇帝干笑道,“不知為何,竟突感不適?應是茶湯飲多了……英兒莫要多想……”

  話都沒說完,看到案幾上的那幾樣菜,皇帝不知想到了什么,猛的捂住了口鼻。

  更像是趕蒼蠅一般的揮著手:“也是怪了,一聞這味道朕竟就想嘔……快撤下去……”

  皇后心中滿是古怪:真就那么難聞?

  什么試一試?

  全都是哄皇帝開心的鬼話。

  莫說動手,皇后連廚房的門都沒進,只是站在外面遠遠的看了一眼。所以用料還是以前的用料,做法還是以前的做法,廚子還是以前的廚子?

  皇帝往日吃的那般香甜,今日怎就突然連味都聞不得了?

  “每日都是這幾樣,吃久了自然會膩。不若由妾重新做幾道上來。除了菜式,妾新近又習了一道琴曲,稍后可請陛下品評。若是陛下有興,我等再淺酌幾杯……”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說至一半,皇后的臉上便飛起了紅暈。說到最后,眼中竟帶上了幾絲媚意。

  夫妻數載,皇帝哪還不知其意:皇后竟欲侍寢?

  說句實話,以元恪此時的狀態,夫妻之事對他而言已無半分愉悅,反而成了負擔。

  若非怕絕嗣,皇帝早就禁欲了。更何況,一想起上月的那一幕,元恪更是半點性趣都無。

  完全就是本能,元恪不由自主的就想起了皇后遇刺那日:屎尿齊飛,渾身污穢。全身僵直、臉色烏青、露牙亮齒,就如野獸,又如猙獰惡鬼……

  而方才所食,竟就是這雙如同鬼爪,更是在穢物中污過的雙手炮制出來的?

  任他城府之深,再能喜怒無形,卻控制不住久病多年而形成的條件反射。

  胃里猛一抽搐,喉嚨一突,脖子一伸,竟似是捂都捂不住……

  “呲”的一聲,一股湯水從元恪的指縫里噴了出來,正正準準的射在了皇后的臉上。

  皇后臉色一白。

  劉騰都嚇傻了,尖聲大叫:“御醫……快傳御醫……”

  就如雞飛狗跳,好一陣慌亂……

  借口一聞到菜味就想吐,元恪趁機避到了偏殿。皇后本要探望,卻被劉騰攔了下來,稱陛下口諭:朕無大礙,皇后不必憂心,可回宮歇息……

  一想到皇帝噴了她一臉,高英就忍不住的想吐,更莫說進去了。

  假意關心了幾句,皇后逃一般的回了昭陽宮。又急令宮娥備了溫水,好一頓搓洗。

  都快要把身上的皮搓破了,高英才算是好受了一些。又覺饑餓難耐,差了內宮予尚食監要了些吃食。

  “腹中酸的難受,做些甜食來……嗯,叮囑御廚,香料重些,密臘多放些……”

  攆走了內宮,皇后又擔憂的對高文君說道:“陛下以往發病,從未這般猛烈。竟用手都捂不住,就如箭一般的噴了孤一臉……”

  高英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臉:“此時聞起來,好似都有一股酸臭的味道……幸虧陛下再未提讓孤侍寢之事,不然大姐今夜得去半條命……”

  哪還不知高英說的什么意思:被皇帝吐了一臉,莫說敦倫,怕是稍離皇帝近一些,就得吐個死去活來……

  高文君臉上一紅,小聲抱怨著:“若如你這般,陛下豈不是見你就想吐:莫忘了那日你突然發病之時是何等恐怖……骯臟?”

  對哦,正好被皇帝撞見了,怕是一輩子都忘不掉吧?

  嗯……見了孤就想吐?

  高英猛的一僵,就跟凍住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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