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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9章 乾坤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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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擎天立地的碩大紅蓮,被吸入元荷眼眸之中的這個過程,玄妙難言。

  在旁人看來,只不過是眼前一花,那株蓮花就已經憑空消失。

  只不過,剛才被蓮花根系的那些深紅物質填滿的峽谷,依舊存在。

  數百里的深谷,從外面看,幾乎是被填充成了平地,源源不斷的深紅色,正從其中踴躍而出,向著荒原上更遠的地方,鋪展過去。

  所過之處,原本的土壤,石塊,植被,都發生了最根本的變化。

  地面變得如同荷葉般,再無任何肉眼可見的縫隙,反而布滿了清晰的脈絡,形成了徹徹底底的一個整體,而石塊則像是覆蓋上了粗糙的植物表皮,從表面生出許多菌斑,又垂落成藤蔓,與大地相連。

  元荷揮袖之間發出的招式,更加速了這個過程。

  太微垣,乃三垣之上垣,天廷微序,五統三立,法式成章。

  太微誅神這一招,初展之時,不過是一圈淺淡的光芒,推移而去,但就在一眨眼之后,淡淡的光波,已化作渾渾茫茫的深紅巨浪。

  地面如波濤滾動,城墻起伏,動靜之大,仿佛把這片荒原變成了暴風之中的海面。

  而在這片荒原范圍之內的所有空氣,也全被怒濤一般的罡力充斥,泛出無數云濤浪卷的紅色圖景,呼嘯如雷,傾壓而來。

  放眼望去,天地之間好像再沒有一處逃得過這怒浪的覆蓋,自然萬物都在這樣的力量面前,被擠壓退縮,變得黯淡無光。

  方云漢從空中墜落下來,恰好處在這個攻擊的最前方。

  他手上摩訶無量的一招,尚未散去,先天之氣,從四肢百骸之中透發出來,模擬出了浩瀚無垠的雙星氣旋。

  兩顆星辰幻影,就像是螺旋攀升的兩尾神龍,在他雙臂一引之下,對著前方的深紅怒浪轟擊過去。

  兩股磅礴的力量撞在一起。

  遍及天上地下的深紅色怒浪,似乎都整體的向內凹陷了一下。

  但是那摩訶無量的元氣,也被震蕩回來,化作一種反作用力。

  修成先天真境之后,方云漢剛才與白毛怪戰斗的過程之中,也是一個不斷適應自己的過程,發掘出了先天之氣更多的特性。

  其中就有一個特性,是不會受到反作用力的影響。

  先天地而生的元氣,無始無終,無前無后。

  任何一種反作用力,對現在的方云漢來說,都只不過是一種順其自然、行云流水的補充。

  他的行動,不會因此而有半點遲緩,甚至反而會更加快速,更加有力。

  所有,縱然那個白毛怪物的肢體力量,如同時時刻刻在搬山砸落,卻也沒有能夠讓他出現明顯的退卻。

  代表摩訶無量的雙星影像,潰散倒沖而回,方云漢身體半步不停,以胸膛盡納倒沖之元氣,抬手便是一招先天神火。

  滅世烈焰,勢如破竹的轟入怒浪之中,與隱藏在深紅怒浪之下的那一圈淡淡紅光,發生接觸。

  方云漢的身子驟然浮空而起。

  他現在的身體,分明并非血肉之軀,卻好像重新感受到了肉體凡胎才有的五臟六腑、經脈和穴位。

  更奇妙的是,就在他腦海里誕生這個感覺的瞬間,他所有的穴位、經脈,腑臟之間,都各自生成一尊小小的神靈。

  勞宮,百會,氣海,風府,風池,玉枕,列缺,商府,商丘,神門,神庭,神封,云門,魚際……

  心,肝,脾,肺,腎……

  那些小小的神靈,是精神之凝結,元氣之匯聚,每一尊神靈,看起來是大同小異,但卻都包含著與其所在位置相關的特性。

  原本渾元如一,念動而身至的方云漢,覺得自己的身體這個時候完全化作了一尊微觀的天庭。

  眾神各司其職,安坐其中,雖然體型都不大,卻有一種總司三界六道,巋然不動的威嚴。

  浮空不動的這具軀體,各處隱隱透發神光,所展露出來的那種強盛與尊貴,甚至使人覺得,比之前他自己練就先天之氣的時候,還要鋒芒畢露,煊赫明明。

  然而這種變化,卻不是按照方云漢自己的本意所達成。

  這個身體浮空的一瞬,他已閉口叱喝,從心靈中迸發雷火交加,要傾盡全力將剛剛誕生出來的所有神靈,一舉磨滅。

  但那一圈淡淡的紅光,已經在這個時候轟在他腰腹之間。

  方云漢渾身巨震,倒飛出去。

  不過那席卷天地的怒浪,被他這樣一擋,也頓了一頓,當場分裂成三疊狂浪飛出。

  一疊貼地而行,涌向風吹休。

  一疊凌空虛掛,如同長虹經天,轟向斷崖上的水月等人。

  一疊沖上云霄,攪動那紫青祥瑞之氣,滾滾蕩蕩似乎一氣貫穿,流入了天穹盡頭,一處不知名的空間之中。

  風吹休長袖一卷,緊纏于手臂之上,翻手以手背砸下。

  怒浪盡碎,手背觸上一圈紅光。

  四肢百骸,千穴內臟,各有神靈于迅雷不及掩耳之際,凝結滋生。

  然而,正在同時,風吹休修雅頎長的身體之內,裂谷,高峰,雷暴,云渦等等十種景象,剎那閃爍而過。

  如有上古時代的十大絕地,藏在他這樣一具平凡的身體之內,險惡更勝于無底深淵的氣機,將諸多微小神明撕裂吞沒,一分為十,兇殘至極。

  未曾平復的氣機越拔越高,淺淡低吟的聲調,將一縷意念,遠遠的送到萬里之外的北極。

  “浮云——”

  天地極限的意念,可以比光更快,念出的同一時間,就會被愿意聽的人所接收到。

  冰天雪地下,北極磁竅中。

  浮云道人站立在繁復無窮的陣圖中央。

  密密麻麻的陣紋,每一處細節都做到了最佳。

  偌大的地下空間,現在恐怕,已經找不到一個足以放下鯉魚的空白地帶。

  但是如此復雜多變的紋理,在徹底完成之后,反而不會使人覺得累贅眼花,只剩下了說不清、道不明的宏大觀感。

  帶著這樣的感覺再去看的話,那些圖案全都變得抽象、寫意,潦草到似乎讓人可以一筆畫成。

  當風吹休的意念傳遞至此,浮云道人只是懶懶的抬了下眼睛。

  不同于往日習慣性的頹廢,孤身布下五行絕靈大陣后,真的能直接從他的表情之中,看到濃濃的疲憊。

  模模糊糊的低罵了一聲,浮云道人負在身后的右手抬起。

  五指一屈一彈,指尖各自破開一個豁口,五滴鮮血飛去。

  陣紋亮起,借著這些精血的媒介,浮云的根基元氣源源不斷的注入其中,推動陣法的運轉。

  “長夜未央,五行絕靈……”

  五行絕靈大陣,顧名思義,是一種禁錮靈氣運轉,或者說是對一片范圍內的天地規律,做出了壓抑的效果。

  若身處于其中,哪怕是尋常天地之橋境界的強者,都會受到極大的影響,戰力削減近半,都是第四境以下的,落入這個大陣之中,就連肉體力量都會被壓制。

  但是得到陣法主持者許可的人,就可以不受影響。

  上古之時,因為那個瘋狂的要把所有陸地連成一體的計劃,魔宗六脈,被正道興師討伐,元荷只略微出手牽制桃李和水月,真正負責擋住了正道主力的,正是這座大陣。

  也是在那一天,風吹休打死了師父,踏入天地極限,救下了大陣破滅時的浮云,保住了四時千山一脈的山門,才有了這個所謂的人情。

  但是,浮云此刻啟動的,并非是五行絕靈大陣。

  就如當時風吹休所說,他花了這么長的時間,在北極磁竅之中,是把陣法順著布了一遍,又反過來布了一遍。

  反過來的陣圖,自然是覆蓋在最表層了,所以他此刻先行啟動的,是反五行絕靈大陣。

  “天河變遷,山海移行。”

  “空虛萬物,反看古今。”

  陣辭念完的一瞬間,北極冰雪世界的上空,云氣盡絕。

  深沉的冰層之下,寒冷的洋流開始運轉。

  天地四季的氣候流變,世界運行的規律沒有被抑制,而是在加速。

  不過這樣的異變,并沒有真正沖出北極。

  似乎所有的變化,加速之后的世界規律,被某一種更強大的意志所接收,直接轉移到了該去的位置。

  浮云臉色愈顯蒼白,卻一眨不眨的看著穹頂上的那個小孔,透過小孔望見天空,臉上現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是……天意!”

  北極磁竅,是大地之心。

  在此處運轉反五行絕靈大陣,等同于給整個天地加了一劑強心藥。

  驟然強心的藥物,對身體自然有一定的損害,思維緩慢的天意,絕不會主動去做出這樣的選擇。

  可是當事情已經發生,天意自然也知道,這個時候該將真正的力量施加于何處。

  西大陸外。

  紫青祥瑞之氣所化的云空,驟然一陣緊收,將龐大的深紅色天空,壓迫收縮了不少。

  大陸邊緣,約有上百里寬的一圈地帶,已經不在深紅天空的籠罩之下。

  而風吹休他們的戰場,卻正好就在這一片范圍之中。

  深紅色的怒浪,一掃而空。

  但元荷的身體,在這樣祥瑞明亮的天光之下,沒有半分避忌。

  天色變化的時候,他正好在向著風吹休出手。

  周天十法令與深劫終章的交鋒,凝縮在咫尺之間,四肢之內。

  風吹休的手掌,帶著暗藏五金撕裂地表的昆谷之力,擁有著斬山為榻的絕銳,在迅影千變的身姿交錯之后,從側面斬向元荷的脖勁。

  但在他的手掌觸碰到之前,元荷的手就已經按在了他的臉上,將他砸向地面。

  七殺教主的后腦砸在地上,深紅色的大地,轟鳴著龜裂開來。

  “布局嗎?但就算再教我削弱一倍,你們就能贏了嗎?”

  天空中的瑞氣纏繞,但何等祥瑞的光芒,靠近了元荷所在的地方,都會扭曲起來。

  “如果你這樣就能成功的話,桃李老道他們,又怎么會死呢?”

  風吹休的手,與地接觸。

  一點蒼莽的棕綠色在深紅之上渲染開來,碩大的樹根與藤蔓,仿佛千百條桀驁不馴,粗壯無比的蛟龍,破地而出,瘋狂生長。

  比創功者還要粗暴,還要符合蠻荒世界之真諦的《萬載龍函真經》,將元荷撞上半空。

  風吹休在比他身體粗壯千百倍的樹叢之間,抬眼望去。

  “消磨八千年之后還有這樣的力量,真是強大,在武道上的進展,祖師果然從來都是走的最早的那一批人。”

  “可恨的是,無論是上古強制眾生的那個計劃,還是如今要所有人都跪下的這個想法。”

  “全都無聊到令人想哭啊。”

  元荷凌空按掌,所有的樹根藤蔓全都化為粉末。

  兩道身影再次交錯,又是極其短暫的對攻之后,風吹休的腰間便被一拳劈中。

  那只拳頭五指一彈,化而為爪,扯住末法天衣,將風吹休整個人投擲出去。

  兩人即將分開的剎那,風吹休的手掌一收。

  五行元氣凝結成碩大的靈珠,將兩個人都封存在其中。

  整個靈珠的內部都是壓縮成實質的刀氣,每一條刀氣的體積,在這一刻看過去,都要比塵埃還細小,但卻無一不是具備著驚艷絕倫的斬殺之意。

  靈珠墜地,兀然開裂。

  元荷單掌推著風吹休,面上的神色,分毫未改,向前推行一段距離,微塵刀氣爆發出強烈無比的攻擊。

  那每一次微弱如螢火蟲的閃光,都意味著可以穿透一座山丘的貫擊。

  但是落在魔宗祖師的身上,真的就像是螢火蟲的光點一樣,只能成為依附在他長袍之上、攀附在他長發之間的點綴。

  他所運動的這個方向,無論敵我,還有一些不少人的存在。

  但不論這些人本身是想要參戰,還是想要觀戰,當這兩個人向這個方向運行過來的時候,所有人,都身不由己的被排斥出去。

  哪怕是左哭江這個開戰到現在都沒受傷的幸運兒,竟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定點,重重地砸入了遠方的海面上。

  這股橫推世間的大勢之中,只有方云漢折身而回。

  也在這一刻,風吹休終于被元荷甩射出去。

  天地極限的強者身軀,可以支撐剎那間飆升到近百倍音速的恐怖速度。

  灰藍色的影子,如果無人阻礙的話,會在這一刻擊穿斷崖,劈入海洋,深入到海底,貫穿地脈。

  但是在這個軌跡上,元荷所選擇的攻擊目標,只是一個看起來弱質芊芊的佛門女修。

  水月手掌一松,將公孫儀人化光送遠。

  她面對那百倍音速以上,還在不斷加速的灰藍影子,眼神仍然可以清晰的將周邊更多瑣碎事物,也納入考量的范圍。

  比如在灰藍影像的后方,方云漢再度與元荷接觸,兩招一閃爍,便被元荷拍入地下。

  灰藍色的影子,在即將撞上水月的前一刻,驟然分剝。

  風吹休閃身繞落,化解掉所有的沖勢,從水月的右側,滑退至崖邊。

  末法天衣則裹挾著所有的動能,被水月一指挑中。

  浮空的元荷神寧氣合,一掌虛抓。

  這場戰斗在思維能夠跟得上的人感應之中,已經進行了不知多少次交鋒,但在元荷自己的步調之中,也不過就是向前走了幾步。

  就像開門迎客,那樣一個,開門,邁步,翻手前迎的過程。

  客是上古舊人,天意來做茶。

  任憑天意如何反抗,仍有上萬丈的瑞氣,被他這一手抓下,紫青色的云空都殘缺了一塊,對著水月砸了下來。

  全局皆已被他壓制,他要先將水月重新打入沉寂的狀態,完成這一場正式戰斗的第一步驟。

  水月一扭末法天衣,向前砸去。

  長長的衣袍,如同被收束成一股長鞭,又如一根棍子。

  這一棍抽出去的時候,潰裂的天空,翻騰的海洋,都被定住。

  并非時空因此而止步,而是無量大力,瞬間降臨到所有最微小的物質單位之上,禁錮了它們的運動。

  乾坤無言,虛空無聲,天意倒卷,只有一棍抽去。

  水月大圣,上古,遍論世間,剛力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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