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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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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歲殿外的凄風慘雨還在繼續,冰冷的秋風時不時飄進莊嚴肅穆的森然殿內,令人毛骨悚然。

  大殿內,檀香木制的巨大立柱無言聳立,不知道它依舊歷經了多少朝代,肯定很多,自朱溫建立后梁定都大梁以來,至今不過六七十年,皇城沒怎么變,人卻換了一波又一波,血色在這古樸大殿中沉淀。

  才住進來的時候,有時符皇后就會胡思亂想,她想著大殿的每一塊磚石,都被血水浸染過,沉淀著無數人的冤魂,以至于她常常會做噩夢。

  此時大殿中空曠安靜,殿外雨聲不絕,官家眼窩深陷,嘴唇干裂,面無血色,整個人瘦了一圈,已經氣若游絲,旁邊的御醫安靜等候,到了這一刻反而是沒別得辦法了。

  除了默默等他死去,這無疑是煎熬的,看著生命的掙扎和無力,不管他是不是官家,都足以令人共鳴。

  符皇后低聲啜泣,她自己也分不清是因為悲傷還是害怕,甚至其中還有幾分喜悅。

  五味陳雜是肯定的,高興的在于官家不在,太后攝政,朝中大權就會落在她手中,自呂后稱制為開端,往后歷代皇后都對國家穩定權力過度有著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但喜悅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惶恐和不安。

  當今并非太平盛世,官家一走,她如何能震得住那些驕兵悍將?

  他們中不少人即便是官家都要忍讓三分,像昭義軍的李筠,連官家的監軍使他都敢囚禁,官家也只敢責備了事,而朝中那些老將猛將,如以前的白延遇(已故),趙晁等老將,在淮南燒殺搶掠官家也只得默許。

  趙晁如今年紀大了,沒法再帶兵,拜檢校太保、河陽三城節度、孟、懷等州觀察措置等使安置他,依舊只是安撫。

  因為趙晁、趙弘殷、趙匡等趙家武將集團在軍中也是大勢力。

而如今的史家家父子,史彥超,史從云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不覺得自己有呂后那樣的本事,呂后并不是全靠著狠辣的手段就完全能鎮住跟著高祖皇帝打天下的虎狼之將,還因為呂后一路跟著高祖皇帝甘苦患難,呂家有許多英杰在奪取天下的過程中出了很多力。

  但她不同,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背后的符家,但諸將定不會服她,更不會懼怕只有七歲的太子。

  她最怕的是,官家一死天下亂,別的不說,李筠很可能要跳起來的,如何安撫就是大問題,朝中諸將,都是如此。

  特別是史從云,從高平之戰就參與,之后伐西蜀,敗南唐,平南平,滅武平,如今又擊敗了契丹,該如何獎賞,他會甘心屈從自己之下嗎?

  符皇后心里七上八下,內部分列的危機不說,外部也是危險重重,當今天下并非太平之世,西蜀,南唐,南漢,北漢,契丹,吳越都還在。

  這些割據一方的勢力表面不敢動彈,那是因為幾乎都被史從云打過一遍,可若朝中有變,大周分崩離析,他們絕不會坐視不動。

天要塌下來了,但她根本頂不住  如果有什么變故,她就是再傻都能想到,太子和她是最先要死的人,可她不想死,心里害怕得不行。

  她已經寫了好幾封信去河北,想讓父兄帶兵入京來,那樣她能感覺安全些,但完全如石沉大海,沒有一點音訊。

  她心里明白,父親是不敢來的,父親早沒當初的雄心壯志,一旦符家帶兵入京,大家都認為他們可能想借著太后臨朝的機會控制朝政,也許會遭到各路節度使,將領的討伐,成為眾矢之的。

父親不敢,他沒有控制朝局的野心,怕符家卷進來之后死無葬身之地,也是等于任她自生自滅了  心里一片冰涼落寞,無助感席卷全身,符皇后有時甚至覺得,若她和官家一起去了,說不定是好的,所有的爛攤子都留給別人吧。

  可她沒有那樣的決心,大丈夫想著怎么體面的去死,她一個小女子能如何?只想著如何還能茍活,世上誰不貪生,只是怕生不如死而已。

  萬般憂愁交加,只能是潸然淚下。

  殿外秋雨依舊在沙沙落下,秋風帶著寒意在大殿門口徘徊,身后侍奉的宦官也跟著低聲哭泣,宰相們和要員們在前方的垂拱殿等候,想必心里也是七上八下。

  垂拱殿就在萬歲殿正前方數百步外,平時官家在萬歲殿就寢,在垂拱殿上朝,往來也方便。

  就在她惆悵無比時,外面傳來急匆匆的沉重腳步聲,老遠便聽到有人高喊,“不好了,不好了,大軍殺入宮中來了,已經過了宣佑門!”

  符皇后心頭一跳,旁邊的宦官和御醫也嚇得一哆嗦。

  “讓他來門前說話,哪來的大軍!”

  “不知道,小人不知道,宮里到處都是人馬,看樣子是從東華門進來的。”禁軍高聲道。

  符皇后渾身一顫,差點站不住,她知道官家不在,局面會很壞,只是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快去找郭毅調東西班禁軍過來!”她著急道,郭毅是東西班行首,當初代替趙匡位置的,掌管宮中東三班和西三班禁軍,大約五百人左右。

  殿外禁軍士兵猶豫一下,“回稟皇后,郭行首他去叫人了,可是.可是見賊兵人眾,兄弟們都叫不動,不敢來了.”

  那禁軍士兵的話越說越小,很快淹沒在冰冷秋雨中,大殿臺階前沙沙雨點一刻不停,細密冰冷,正如符皇后此時的內心。

  他們必是來殺我和宗訓的,符皇后這么想,想往坤寧宮跑,又一想沒有兵將,往坤寧宮跑又有什么用?頓時不知所措,一片絕望了。

  從東華門進來,過左銀臺門,宣佑門,很快就是垂拱殿,垂拱殿后方就是萬歲殿,不過是一會兒的事,這下只怕已經到垂拱殿了。

  “皇后娘娘,我們快走罷!”宦官魏敏激動害怕的道。

  符皇后搖搖頭,長嘆口氣,“我本該死在河中府亂軍之中的,沒想到僥幸活到今天,我本是個貪生的女人,沒想到了繞了一圈還是逃不過的.”

  說著說著,眼角淚水忍不住滑落:“他們定是來找我的,遲早逃不過,我死了大家都能安然無恙。”

  話雖如此,她卻害怕得雙手顫抖,嘴唇發顫,面色慘白。

  腦海里不斷想象利刃刺入身體的劇痛,世界一片死寂的凄涼黯淡,所有秋寒似乎也在此刻伴隨凄風慘雨,向她單薄身軀四面襲來。

  魏敏等宦官紛紛匍匐在地,低聲啜泣起來,大殿中一片凄慘。

  不一會兒,有宦官冒雨匆匆來到萬歲殿前,匍匐在雨水中,聲音里帶著哭腔,“皇皇娘娘,史從云大帥已經到了垂拱殿,請請您出去見他。”

  說完突然嚎啕大哭起來。

  符皇后心頭顫抖,喃喃自語:“是他,倒也一點不意外,除了他誰還有如此本事。”

  輕聲問道:“他帶了多少人。”

  “不知道,奴婢不知道,垂拱殿外都是人.”

  他是嚇壞了,符皇后心想,隨后無奈道:“魏敏,扶我出去。”

  垂拱殿到萬歲殿并不遠,但身邊的宦官戰戰兢兢為她撐著傘,硬是走了許久,她自己也腳下無力,這一段路仿佛長得不像話,走也走不完。

  她從后門進去,大殿中空無一人,所有的官員和宰輔都在大殿正門那邊,雨還在下,大殿里寂靜得可怕,百官沒人敢出聲,她只是聽到范質的斥責聲音。

  “你想做什么,你知道自己在干嘛嗎!這是犯上作亂,你速速帶兵退去,我等百官同僚可以當什么.都沒發生過”

  但對面沒有任何回答,魏敏壯膽喊了一聲,“皇后駕到!”

  頓時百官驚醒,紛紛回頭為她讓出跳道路來,卻沒人敢仰視她,一個個都是低著頭,任由她走過,這一刻她就明白了百官的態度。

  事到如今,大軍陳兵門前,沒有一個人敢為她和太子抬頭,哪怕是平時最頑固的范質也說話軟了了下來。

  當她穿過人群時,心頭一窒,幾乎站不住,垂拱殿白玉階前的空地上,黑壓壓的人馬整齊排列,幾面旌旗打得筆直,正中的史從云帥旗,兩側番旗分別是黑白猛虎,青白仙鶴,赤白蛟龍,皂白駿馬。

  禁軍四大主力,虎捷,控鶴,龍捷,鐵騎緊緊環繞史從云帥旗,在雨中坍縮不動,卻令人心悸。

  灰蒙蒙天空下,眾多禁軍將士一動不動,整齊排列,鐵甲森森,刀槍如林,冰冷雨水沙沙落下,在冰冷的鐵甲上激起一層薄薄雨幕,卻沒有一個人動彈,巍然佇立在雨中,如同毫無聲息的雕像。

  黑壓壓的森然禁軍一直蔓延到遠處,雨幕中看不到頭尾,不知道有多少,只是垂拱殿前的寬闊空地,已經黑壓壓站滿了。

  史從云站在臺階下,雨幕中,一動不動,他威武雄壯,身材高大,一身黑色厚重鐵扎甲透著森冷無情,后方是十幾員虎背熊腰的悍將,也默默佇立在他身后。雨水流過冰冷鐵甲,冷冽刀槍,滴答滴答落下,眾多將士列陣卻沒一點聲音。

  難怪百官大氣不敢喘息,沒一人敢為她抬頭,符皇后看著面前的虎狼之師,只覺得頭暈心悸,差點沒站著,是宦官魏敏伸手扶住她,可她能感覺,魏敏自己顫抖得更厲害。

  面對這樣的陣勢,任誰都會明白什么是權勢,什么是力量。

他來殺我的  符皇后悲戚的想,眼淚緩緩滑落,而且沒人能阻止,也沒人敢。

  “犯上作亂,你這是亂臣賊子!”就在眾人靜默,連范質都識趣閉嘴時,有人開口大罵,沖出屋檐淋著雨指著史從云的鼻子罵。

  眾人倒吸口涼氣,符皇后也認出來,是翰林學士王著。

  “王學士,你快少說幾句.”有人著急規勸。

  但王著根本沒停,站在雨幕中繼續罵道:“先帝待你不薄,如今病重,你卻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你的良心都讓狗吃了,你這亂臣賊子,忘恩負義的小人!”

  雨水掩蓋了一些聲音,但大部分卻都能聽清楚,不少人臉都嚇白了。

  就在這時,史從云動了,眾人大驚,以為他要惱羞成怒動手,符皇后也心提到嗓子眼。

  就在這時,史從云卻突然上前幾步,哈哈笑道:“王學士,某不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想必你是誤會了。”

  說完就見他徑直向自己走來,高大的身影遠超過她,雨幕中的陰影全要將她蓋住,正當符皇后下意識后退時,史從云單膝跪在她面前:“末將拜見皇后,倉促入宮是有大事向官家稟報。

  末將在益津關大敗遼軍,殺賊兵五萬,擒獲遼國南院大王耶律撻烈,特意來獻給皇家皇后,以昭示我大國天威。”

  說著幾個士兵把一個披頭散發,雙手反綁的人押上來,他頭頂剃光,一看就是契丹的的發型。

  符皇后此時卻顧不得那人是不是遼國的南院大王,突然反應過來這樣的變化,經歷如此大起大落,一時間居然差點哭出來。

  頓時求生的念頭涌上來,也不想著死了,連想著如何應對。

  符皇后連站穩身體,高聲道:“快請起,史愛卿,官家病重無法理事,本宮暫時攝政;你擊破遼國,擒獲南院大王,立下汗馬功勞,本宮在此提議,因功進封史從云為秦王,加守太師、兼中書令,諸位以為如何。”

  這種時候百官還敢有什么話語,連道:“史大帥功高蓋世,理應如此!”

  “皇后明斷”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紛紛附和。

  史從云接著開口:“回稟皇后娘娘,臣不敢當,此番大勝并非某一人之功,屬下將士皆有效命。”

  符皇后心里緊張到極致,她哪會相信史從云不敢當的話,連道:“諸將士班師之后,各有封賞,但朝中有大事,望大帥秦王安撫好眾將士。”

  “回稟皇后,臣此番匆匆回來,是聽說朝中有人妖言惑眾,我等在外拼死力戰,保家衛國,朝中卻有人誣告我們將士要謀反,欲加害家人,希望皇后娘娘和百官不要怪罪。”史從云話說得乖巧,眾人卻難堪笑道。

  “不會不會”

  “秦王做得對,這是人之常情。”

  大家都理解史從云,畢竟他的大軍就列陣在垂拱殿外。

  “皇后娘娘,諸位同僚,如此危機之時,臣有建議。”史從云拱手道,他說建議,語氣卻不像建議的意思,黑壓壓的軍隊在他身后,只有傻子才會相信這是建議。

  “非常之時,城外大軍需要好好安置,必須有能力的人統帥才能保證京師安全,請皇后娘娘召回成為韓令坤,大將司超身經百戰,履歷戰功,老練穩重,讓他統帥城外大軍定能保證京城安全。”

  “準奏!”符皇后立即答應。

  “非常之時,京城巡檢尤為重要,殿前司王仲,身經百戰,才學過人,機敏干練,讓他出任京城巡檢能保證城中不亂。”

  “準奏。”

  “東西班直保衛官家和皇后、太子安全,事關重要,臣推薦皇后娘娘家弟符昭愿出任。”

  符皇后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親弟弟一直站在史從云身后!

  這令她安心不好,連道:“準!”這是她唯一一次真心答應的。

  就在這時,史從云突然道:“李谷相公威望隆重,才能出眾,臣以為他主朝中大事,可以穩固朝局。”

  “準奏”

  “皇后娘娘明斷,如此,臣會定會盡力安撫將士,讓他們各司其職。”史從云拱手,給出一句保證,雙方達成交易。

這保證不止讓符皇后心中大定,在場百官也都長舒口氣,這種時候也唯有史從云能鎮住那些驕兵悍將,有他的保證,很多人才放下心來,而符皇后自己已經要喜極而泣,若非百官在場,她真要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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