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日的傳說,即便是駕馭十日的大荒女神羲和,仍舊被憤怒的夸父追殺,狼狽地逃竄,如果不是大日之毒侵襲了夸父的神魂和血脈,讓他血液沸騰,否則的話,那位羲和神未必能逃得過夸父的攻擊。
逐日姿態,本來就是夸父追殺羲和時的狀態。
只是這一種神話概念,其實還遠遠沒有到完成的階段,因為夸父在極端的情緒之中,踏入這個領域后,很快就死于大日之毒的暗算,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只是個未完成品。
只是現在,完成它的機會,出現了。
和大羿,軒轅等人不同。
大羿,軒轅,蚩尤,神農,不過是存在于刑天和燭九陰記憶中的存在,如果沒有類似于蚩尤氣息這樣真實的東西,這些記憶戰魂根本沒有絲毫對外界的干涉能力。
而夸父不一樣。
他是以相當程度的真靈姿態寄居于衛淵的清醒之夢的。
他是真正存在的。
那一輪大日還未曾落下。
一雙大手猛地向上撐起,磅礴巨大的力量直接將這片土地上的大日概念托舉住,毗濕奴的真靈凝固,跪倒在地的一眾天族提婆則是心中茫然,完全不敢相信。
在任何一個神話任何一個神代里面,大日都代表著威嚴,璀璨,以及不可戰勝的浩瀚,是光輝,是眾神之神,是光明,是劫滅,是凡人無可匹敵的偉大。
是之后出現了駁雜的神性,有些太陽神逐漸兼具了其他的神職。
有些則是因此分散開,化作了其他的神。
但是這不代表著,以全部神性匯聚于一體的太陽神會弱。
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能直視太陽的輝光?!
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膽敢反抗大日?
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可能有人,敢追殺太陽神……
而那身影終于站起來,衛淵被他保護在后面,那是一個看上去溫和的高大男人,身材卻不斷變化地巨大,雙手哪怕是有神話概念層次力量的庇護,仍舊被大日灼燒,出現了刺目的傷口和水泡,他卻毫不在意。
雙手用力,將那大日拋起。
高大男子展開雙臂,長呼口氣,直視著那炙熱的大日,突然放聲地大笑起來:“浩浩大日!”
他聲音轉為微笑道:“許久不見!”
毗濕奴心底突然泛起一陣森森的寒意。
夸父真靈前所未有的酣暢淋漓,只是手中再也沒有順手的手杖,抬手一抓,青牛身上一側,一點佛光飛出,而后遠處一片菩提樹林直接化作一根巨大手杖,落在了夸父的手里。
他原本的手杖落在地上化作了桃林。
現在桃木手杖直接化作了菩提樹手杖,在這片土地上,同樣得到了加持,散發釋迦摩尼佛骨舍利加持的佛光,直接更新換代。
夸父放聲大笑,而后握住長杖,做出了早就想要做的事情。
他猛地踏前一步,他雙手緊緊握住了菩提手杖。
雙臂的筋骨運動,肌肉一塊一塊地賁起,彼此碰撞著傳遞力量,寬厚的脊背如同蟒蛇蛟龍般扭動,整個身軀幾乎化作了一張拉滿的戰弓。
而后放聲狂笑,往日的和善一掃而空。
猛烈地,以匯聚了全部氣機的甩動,菩提樹長杖重重地砸在大日上,狂暴的速度幾乎超越了火焰能夠反應過來的極限,直接橫砸在了大日,巨大的力量牽引雷暴般的聲音,手杖邊緣的勁氣就化作了龍卷風。
“凡……,啊!!!!”
毗濕奴的真靈的怒吼還沒有說出去,就化作慘叫。
眼前一黑。
當年金烏曾經體驗過的恐怖再度降臨。
疼么?
疼就對了,我們當年也疼啊。
事實證明,當力量抵達一定程度后,神也是會痛到失去意識的。
往日溫和的夸父重重一手杖砸下,眼睛泛紅,這個大概大概是因為太陽光太刺眼了,而毗濕奴的原典直接被抽擊地短暫無法控制大日之力,讓天空重新恢復光明,被聚集的大日概念重新散去。
而毗濕奴大腦一片空白,無悲無喜,沒有憤怒。
眼前浮現出一個個的畫面。
最初的大日之神,甚至于只是最初大日之神的某個側面神性。
而后不斷強大,不斷吞噬,占據十大化身的神性。
就連西方大洪水的傳說來了這里都被祂給吞了。
變成了劫滅是他一念之間,諾亞方舟的傳說變成了毗濕奴的第一化身靈龜,變成了祂拯救了人類的先祖,如此一步步不擇手段,方才有了過去之三相神,有了現在的統合神性。
輝煌的,燦爛的。
美好的記憶一一浮現。
走馬燈一樣。
啊,我的過去,多么輝煌!
啊,我的過往,多么……
畫面戛然而止。
什么美人,甘露,花瓣全部都沒了。
眼前出現的,是夸父的臉,仿佛穿越無數傳說和光芒,直接出現在眼前,巨大到可怕的壓迫力讓毗濕奴有心臟停跳的沖動,連走馬燈都不給你看的機會,直接要從走馬燈狀態把毗濕奴拉出來繼續打。
而后他看到那位展現出巨人姿態的人族浮現溫和的微笑。
雙手再度高高舉起了那根手杖。
一個簡單的道理。
為什么當年羲和駕馭大日都要逃跑?
因為,
因為夸父是真的能殺了她。
也是真的認真思考打算殺了她。
毗濕奴心臟驟停,幾乎是本能,再度聚集大日神性,幾乎是本能地再度匯聚起來,化作大日,而后飛快地飛向天空,本能地逃亡,而夸父的溫和微笑化作了憤怒,手持菩提杖,邁開大步,死死追逐。
神話概念·逐日開啟。
伴隨著追逐著的過程,夸父的真靈仿佛不斷凝聚,意志在不斷地純粹化,就仿佛過去的傳說重新浮現,重新擁有了肉體,重新抵達了自己的巔峰,他放聲大笑,過去生前的遺憾,就此即將了結。
神話概念是相生相克的,并非是單純的力量強大。
哪怕是撐天之神那樣的力量,也會倒在神農的劇毒下。
神農絕對無法抵抗大羿的一箭。
撐天之神反倒是能抗住,只是無法抵抗九連射的最后爆發。
而大羿的身體素質也會死于重一拳重擊之下。
反倒是破壞力遠遜色大羿的石夷,能和重纏斗到對方心態崩潰為止。
此刻大日化身亡命而逃,展開神話姿態的夸父逐日而去,只留下了本來打算跪拜大日之神神威的提婆天族們僵硬地跪在那里,竟然仿佛是在跪拜膽敢追殺大日之神的人族。
老邁的青牛被無支祁的水君之力庇護,沒有被大日灼傷。
無支祁低語:“夸父啊……”
“不愧是老實人。”
當年就是這樣的,溫和,好說話,沒什么脾氣。
守信重諾。
神代老男人天團最后的良心。
老實人,所以不開玩笑。
說殺你,就殺你!
上午剁了你,下午把骨灰都揚了。
嗯,是老實人。
只是這老實的范疇稍微有那么一點點大了,無支祁重新張開了淮水領域,而后隨口道:“奇怪了,釋迦摩尼的佛骨舍利為什么會幫夸父?他不應該幫那什么太陽神嗎?”
老邁的青牛輕輕笑出聲,道:
“因為毗濕奴說悉達多是祂的一個化身。”
“說悉達多來到人間是為了教唆惡人,告訴他們不相信神,不相信四種姓而相信什么所謂的平等,然后背棄神靈受到天神的懲罰,就差指著悉達多的鼻子罵你是個騙子了,你覺得他會忍?”
“他當然忍不了。”
無支祁忍不住道:“祂怎么不在悉達多活著的時候說?”
白發青年沉思,而后道:
“是不是慫了?”
青牛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無支祁感慨:“不過我沒有想到,釋迦摩尼居然也記仇。”
老邁青牛忍不住笑著搖頭道:“他就是一個普通人,又不是什么塑像,雖然頓悟了佛法,但是平時的時候,會生氣,會惱怒,當然也會記仇,何況是這樣毀壞他佛法的敵人。”
“如果還在的話,悉達多恐怕會直接反手扛起龍象狠狠地砸過去。”
“反手砸龍象?”
“是啊,《釋迦擲象經》《力士移山經》這些都是他干過的事情。”
無支祁很滿意:“不愧是老子教的,我輩中人。”
寫實派。
老青牛笑呵呵地道:
“至于記仇。”
老青牛語氣玩味道:
“瞅瞅壁畫的夜叉護法,憤怒明王。”
“你猜猜他養那么多拿片兒刀的小弟是干什么用的?”
無支祁目瞪口呆。
老牛略有些得意:“當年世道不好走啊,我好歹跟過夫子,知道他手底下七十二門徒三千弟子,所以告訴悉達多,他也得有,悉達多很聽話……哈哈哈哈,開玩笑的,你居然真的信了?”
老青牛看著無支祁便秘一樣的表情,笑著道:
“不過他記仇是真的。”
“當年講經說法的時候,舍衛國城主答應管飯,結果只給了他一碗小米,悉達多餓著肚子回去以后直接寫成這是個很有錢的國王,他只是講經說法,就給了悉達多一碗黃金做的米粒。”
“經文里寫著,他給舍衛國的趙長者誦了一遍經文,收上來三斗三升米粒黃金,其實是三十三顆黃小米。”
無支祁愕然。
青牛大笑起來:“而后他把這個故事講出去,就有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去那兒講經說法,要三斗三升黃金米,不給就鬧,整得那邊氣急敗壞,卻也找不到人,這小家伙,心思蔫壞蔫壞的啊。”
“年少的時候雖然沉靜,卻又喜歡吹牛,在信徒弟子面前繃著樣子,反過頭來就躺著那兒撓著肚皮打盹,結果后來佛陀側臥蓮花圖都傳出來了,還偏偏吹得天花亂墜,他當時的表情啊,我現在都還記得。”
“嘴角都快抽筋了,偏偏還得一臉正經的說你們畫的好。”
“把那副佛祖摸魚圖改成了佛陀側臥圖。”
“悉達多喜歡人前顯圣,他喜歡吹牛,他記仇,他是個活生生的人,就像是夫子喜歡貪嘴,特別好吃,總能把人懟得啞口無言,聃性格溫和卻又偶爾喜歡說一半話讓人去猜,還能面不改色的把人坑到洞里去。”
“呵……很多故事里面,后世看來什么高高在上的圣人,覺者。”
“當時只是在裝著,十條臘肉做學費是因為貪嘴,佛陀側臥蓮花圖是因為弟子都不在,在那里摸魚,西楚函谷關差一點點就是給人捆了出來的。”
青牛帶著微笑回憶。
仿佛還能看到那老者,看到壯年的夫子,看到年少時的佛陀。
然后他聲音頓了下,道:
“可惜。”
“他們都已經不在了。”
于是回到現實。
這片土地上的人都看到那一輪太陽升起,而后以更快速的速度飛向西方,就像是傳說里面一樣,太陽的速度,尤其是取出了這個神系里太陽神的黃金馬車,毗濕奴已經是亡命般地逃跑。
夸父腳步狂追,卻似乎隱隱約約追擊不上。
但是氣機已催至巔峰。
“停下!!!”
夸父猛地踏前一步,長嘯出聲,右手握緊了手中的菩提樹杖,全部的意志凝聚,雙目怒張,神話概念瞬間全部收斂,他整個人仿佛都要在這靠近大日的距離徹底被燃盡,只是手中的樹杖卻越發地明亮璀璨。
猛地拋出。
神話概念·逐日。
演變——最終形態。
誅日。
璀璨的光芒,絲毫不遜于大羿的意志和豪情,第一個膽敢對天上大日伸出反抗之手的英雄,一切的傳說和意志化作了這最后的一擊,甚至于夸父真靈都在靠近大日的時候被灼燒起來。
仿佛是時間都變得緩慢。
眾生抬頭。
凝固如同琥珀畫的畫面里,萬物靜止,空氣中一道流光緩緩飛過。
在擊中大日光芒后許久,萬物黑白,這一片死寂里才有著巨大轟鳴的聲音不斷地爆發出來。
大日被洞穿。
菩提樹杖直接在毗濕奴大日之軀上開出一個巨大猙獰的洞口。
曾經被羲和避開的攻擊,這一次,命中了它的目標。
無數金色的絲線轟然散開,重新讓天地一片明亮,而那菩提樹杖散開化作無數菩提葉,皆焚燒落下,紛紛揚揚一萬八千葉,一葉一菩提,毗濕奴的神性凝聚,大日神性化作了一枚寶石。
祂目眥欲裂,伸出手握住自己的太陽神性。
突然,
輕輕腳步聲響起。
毗濕奴面容凝滯,抬頭。
一只腳踏在焚盡的菩提葉上,氣機流轉,袖袍翻卷的漣漪都清晰可見,大唐游俠先前站在拋飛的菩提樹杖之上,夸父最后的爆發賦予了這菩提樹杖霸道的貫穿力,同樣也給予了大唐游俠一種所向無敵的暴烈。
出劍。
這是毗濕奴眼底最后的光芒。
一劍洞穿。
但是讓祂驚愕的是,這個劍術抵達前所未有之境的劍客居然沒有順勢施展出那恐怖的一劍,先前那一劍同時存在于一片空間的每一處角落,無法避開,效果幾如萬劍穿心,是無數劍同時疊加空間的姿態,必中必斬。
此刻這一劍卻帶了巧勁兒,沒有取了自己的性命。
而是以劍斬斷了神性的連接,剝離出了大日神性。
大日概念化作的寶石被斬下,衛淵五指微張,狠狠地將這寶石握住。
而后摔下來。
被同樣受傷不輕的夸父真靈接住。
而毗濕奴趁機狼狽不堪地亡命而逃,作為一片不算小的土地上所有神性的整合,祂決意要離開是極難以阻攔的,或者說,這片土地上的神性聚合體,正在拼盡全力地逃命,渴望遠離那兩個人。
“就這么放過他嗎?”
夸父真靈低語,打算再度出手,只是作為真靈狀態,哪怕是完善了自身的神話概念,實力從追逐類神話提升到了一種更高的層次,此刻祂也已經無力再戰了,畢竟只是真靈。
衛淵躺在地上,道:“不用擔心。”
“什么?”
“哪怕是我這樣的卜算之術都能看出來。”
衛淵喃喃自語道:“祂的死兆星,亮得可怕啊……”
毗濕奴,亦或者說北印聚合神性瘋狂逃竄,一直到了最遠那兩人的位置,才稍微松了口氣,而后抬起頭,看到前面空無一人的戈壁上,一名穿著灰色道袍的老人剛剛好也在對面走來。
背后背著劍。
風塵仆仆,仿佛恰到好處,也是剛剛趕到。
不拔一毛,不損一毫。
一步不遲,一步不早。
龍虎山,張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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