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衛淵真靈分割出的清醒夢境當中。
夸父沉默無言,看著前方,失去了語言的能力——
我是誰?
我在哪里?
我是回神代了嗎?
刑天在大口喝酒。
燭九陰默默看著什么東西,那邊被拉來的水猴子很不耐煩地打游戲。
甚至于還有遮蔽天機,眉目凌厲的英武女子。
刑天招了招手。
“喲,來了啊。”
那種熟稔的語氣,讓夸父沉默許久,眼前仿佛浮現出了衛淵之前說的話。年輕人溫和低語——‘……我的夢里和普通人,可能會有一點不同。’
原來如此。
夸父似乎明白了什么。
…………寫實的嗎?
他沉默許久后,走到了巨大的圓桌前,盤坐在有著郁郁蔥蔥青草和繁花的地面上,對面是面容蒼古,氣質悠遠的燭九陰,燭九陰隨意遞過來一杯茶,淡淡道:“第一次?”
“嗯………”
夸父思緒慢慢恢復了轉動能力。
“文官?”
“嗯。”
兩人默默碰了一杯。
龍虎山上,衛淵在確認了情況正常的時候,總算松了口氣,在讓夸父進入夢境之前,他就已經靠著烙印和因果,給能夠進入他夢中的存在傳送了訊息,看起來,這個時候總算是沒有出什么簍子。
就連沉迷游戲,無法自拔的水猴子都出現了。
不過。
祝融的那一縷真靈沒有出來。
看來六百年前的事情,對于祝融的反噬比起衛預料的還要嚴重。
讓祝融的真靈都徹底陷入了沉睡當中。
在成功地將夸父巨靈暫且容納之后,龍虎山老天師用馬上就要壯烈般的眼神注視著衛淵,拍了拍他的肩膀,感慨著道:“衛淵啊,老道我一直都看錯你了。”
“你,你是個好人啊。”
“不如在龍虎山多呆一段時間,若是有什么情況,我們也能幫把手。”
衛淵:“…………”
而這里的事情結束之后,那一手造成桃花源異變之事的黑袍人也被龍虎山弟子帶了下去,衛淵抬了抬頭,看著天空的云氣涌動,腦海中閃過河圖洛書所預言的畫面。
雖然一劍斬去。
但是,那一幕當真不曾在他心里留下一絲痕跡嗎?
距離昆侖第三步的考核,已經只剩下短短的數日時間,到時候的自己又該要如何抉擇?是無論如何都不在意,該拿就拿,該取就取,從容坦蕩地拿走昆侖之力,還是說拒絕走上神的道路?
可前者仿佛是遵循著那一個預言前行。
后者,刻意地背對預言去做選擇,恰恰也就相當于在心底相信預言。
小心河圖洛書。
衛淵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再度地感受到了這六個字的分量。
只要是接觸到了河圖洛書的預言。
那么哪怕是你已經將河圖洛書斬碎了,實際上,那預言仍舊存在,存在于思維當中,存在于邏輯的慣性當中,稍有心性的遲疑,就會被其影響,這也就是為什么算命之流的手段經久不衰。
衛淵在心中將這雜念紛紛擾擾盡數斬碎。
暗自罵了一聲。
早知道……
就應該把那石碑砍得再碎一點。
不,不應該砍了。
直接澆了水泥沉了東海,看看河圖洛書對共工,哪個比較‘毒’。
有本事你算出共工的未來啊,你算啊。
你特么算啊。
老道士看著衛淵沉默的模樣,道:“你在想什么?”
衛淵抬起頭看向張若素,下意識回答道:
“張道友,你說,河圖洛書和共工的頭。”
“哪個更硬一點?”
張若素:“…………”
最終。
衛淵被一腳踹下了龍虎山。
玨離開了女兒國的隊伍,也或者說,是趁著衛淵沒有注意,悄悄離開了龍虎山,然后帶著欽原,繞了一個大圈兒,重新回到了老街的花店里,花店里面一如既往,就和她離開時候一樣。
玨把甲胄收了,然后裝作正常的模樣,整理花枝,翻看書卷。
衛淵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了花店里面亮起了柔軟的白光。
就像是那個夢境一樣,照亮了并沒有路燈的老街,微微一怔。
“玨,你回來了?”
少女伸出手指整理鬢角的黑發,微笑答道:“嗯,是啊。”
“確實是經歷了一些事情的。”
“不過還好,回來了。”
她看著衛淵臉上浮現的喜色。
默默把藏起來的女兒國甲胄藏得更嚴實了些。
因為玨的歸來,衛淵干脆提議在博物館里面來一次久違的聚餐,除去了因為某種原因失落于山海,不知道在哪里,但是能夠卜算出此刻安全的水鬼外,博物館倒是湊齊了。
在收拾菜的時候。
玨自然而然地地站在了里面的位置,衛淵也很熟悉地站在稍微外面的地方,一邊洗菜一邊閑聊些之前的經歷,玨把菜洗好之后裝盤,衛淵接過去順手地進行下一步。
“這么說來,你是遇到了人的暗算,而后進入了山海界……”
“好不容易才回來了。”
衛淵若有所思,道:
“那么那個人,可能是混沌。”
一邊說,一邊并不回頭,隨手抬起,恰到好處接過少女手中的東西。
順勢把調料瓶遞回去。
少女接過,隨手放在了常常放著的地方。
“嗯?混沌嗎?”
“對,能夠對的上……”
兩人默契地完成了這一切。
欽原默默看著。
鳳祀羽在后面抱著瓜子。
欽原:“我們有上去的余地嗎?”
“好像沒有。”
鳳祀羽沉思,道:
“所以,要來點爆米花嗎?”
“啊,對了,還有……”
衛淵轉過頭接東西的時候,手指和少女的碰在一起,兩人愣住,下意識四目相對的時候,旁邊正是人間煙火氣,柴米油鹽,是博物館里略有些許昏黃的光,并不算大但是至少是坐著很舒服的沙發上,欽原和鳳祀羽盤腿坐著打游戲。
難得回來一趟的章小魚和來做客的林玲兒坐在凳子上,乖巧看著。
大和尚在拖地。
畫家鬼把自己鎖在閣樓里面,好像是死線到了,正在瘋狂地趕稿子。
戚家軍兵魂安靜修建樹木,旁邊是紅繡鞋里誕生的靈。
吵吵鬧鬧,嘈嘈雜雜,輕聲喊叫聲,搶奪游戲手柄的聲音,拖地時候的動靜,還有拖鞋踩在地面上嗒嗒嗒的聲音,混入了昏黃色的光里,混入了熱氣騰騰的水氣里面,時間都仿佛柔軟下去。
衛淵突然回憶起來之前那種莫名的熟悉感來自于哪里。
是那個幻境。
玨也察覺到了隱隱的奇怪感覺。
是那個幻境?
這一切都和幻境實在是太相像了,那一天的晚上,在加班回來之后,兩個人一邊談論些生活中的事情,一邊準備晚飯,那時候的感覺就和剛剛一樣,無法言說的默契。
衛淵收回手掌,吐出一口氣,按了按眉心。
是先入為主了嗎?
他有些懊惱于自己紛亂的思維——
先入為主,就像是已經覺得某種東西具備某個特性,那么往后再看那個東西的時候,就會自然而然地帶著那種審視的眼光,就像是人生三大錯覺一樣。
你覺得對方喜歡你,那么你可以找出各種各樣的論據支撐論點。
人本來就是擅長給自己找借口找理由的生物。
你覺得自己在游戲里要贏。
那么哪怕走位里面你都能看得出自己有一種下一秒就能反殺的風騷。
但是這只是錯覺。
你往往會被一波兒帶走。
是因為有過那一次的幻境經歷,所以才會不自覺拿著現實往里面套……
衛淵把自己的雜念壓下去,只是當做無事發生過,過了一會兒,回屋子里去拿東西,而旁邊的天女也有類似的錯覺,同樣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可是幻境啊。
可能是因為畢竟是神代的東西,效果很好。
少女收回手指,獨自準備材料,卻想到幻境里面的早晨,臉上浮現一絲微笑,系著圍裙,嘴里不自覺哼著那個幻境里面七娘的歌,袖口挽起,露出兩截白皙的手臂,背后馬尾一晃一晃的。
花了一會兒功夫,衛淵也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微微松了口氣。
在這個時候,聽到了門外面傳來的,熟悉的哼唱聲。
衛淵愣住,瞳孔微微瞪大。
在之前的桃花源幻境之中,他聽過這一首歌,幻境的早上,少女打開電視,電視里面是七娘演唱歌曲的現場播報,那個時候的天女就是哼著這一首歌,輕笑著道:
‘七娘唱的歌更好聽了。’
‘下次真的要再讓她教教我。’
難道說……
幻境不是假的?
衛淵瞳孔微微收縮,伸出手按在門上,緩緩推開。
走出來的時候,原本廚房里的少女已經不在了,衛淵怔住,看到了在客廳立面,兵魂安靜坐著,屈指彈劍做曲,旁邊紅繡鞋誕生出的靈性雙臂展開哼著歌——
那一首歌,本來就是衛淵送別宛七娘時候,最后聽到的曲調。
衛淵不知是遺憾還是慶幸地吐出一口氣。
視線尋找天女,看到少女站在門口打開了博物館的門,外面站著一名身穿黑色僧衣,面容俊美的少年僧人,道衍再度地來到了這博物館,而手中帶著的,是遭致他不得不陷入桃花源中的緣由之一。
那具備有淵先生一絲真靈氣息,一段過往的古物。
一卷古書。
第三更的話……看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