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點11分。
艾力第一次出手了。
他端坐在六腿椅子上，忽然身體向后仰去，雙手做出一副張弓的姿態，對準了前方一棟10余層高的寫字樓。
在戰區內，這是一棟少見的比較完整的建筑。
樓體大致保持完整，只有外墻墻面、玻璃等脫落破碎了許多，看著有點凄慘。
艾力的動作，讓其他人看得一愣。
這是打算做什么？
安德雷婭、納文中將這兩位傳奇強者，感知到的信息更多一點。
憑著傳奇強者級別的敏銳感觀，兩人聽到高樓7、8層的某個位置，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這顯然來自躲藏其中的黑暗生物。
至于水人，無論是奔跑還是戰斗，動靜都小得不得了。
距離稍微遠一點，或者有障礙物阻隔，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到。
“砰！”
只聽一聲爆響。
一大團黑影撞碎了高樓的一大塊玻璃，挾帶著無數玻璃碎片直墜而下。
4只水人緊隨其后出現，雙足沾著墻體向下滑動。
這一瞬間，納文中將立即明白，怪物必定是被水人逼迫得走投無路，這才被迫撞窗逃生。
中將先生想歸想，手中動作絲毫不慢，兩團陰影陡然出現在手中，瞬息之間幻化成兩支近2米長的長矛。
這是“幻影獵手”血脈的主要技能——幻影之矛。
不過，納文中將來不及將幻影之矛投出，眼角余光便窺見身旁金光一閃而逝，一道璀璨的流光劃破黑暗，瞬間擊中了怪物。
“王之射！”
長公主殿下的聲音，緊接著傳了過來。
借著金光帶來的光亮，納文中將清楚的看到，這是一只形似大蜥蜴的怪物，渾身覆蓋著層層疊疊的厚鱗片，宛如一件厚實的鱗甲。
它的脊背長著一排銳利的尖刺，尾巴末端有一只西瓜大小的黑色骨瘤，如同一把重錘。
王之射凝聚的一支光之箭，奇準無比的擊中這只蜥蜴怪的左眼，徑直穿透而過。
左眼被射出來的窟窿，陡然亮起一陣強光，繼而歸于黯滅。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光之箭中蘊含的強大破壞性力量，必定會瞬間破壞掉蜥蜴怪怪的大腦，徹底殺死對方。
簡而言之，一擊必殺！
真厲害！
中將暗道一聲，散去了幻影之矛。
不僅是針對這絕殺的一箭，更是針對戰術布局。
將蜥蜴怪攆出來，自己候在下面，出其不意的給它一箭，怪物所有注意力都在提防著水人，哪里會想到下方有人伏擊呢？
這套戰術簡潔明了，但極其致命！
背后體現出的卻是敏銳的洞察力，堪比機器般的冷靜，以及高效的執行力。
另一邊的安德雷婭，放下長劍，心中又有一番不同的滋味。
上戰場第一次施展圣王戰技，便成功殺死一只一看便知防御力極強的怪物，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想的事？
她猶自記得，自己首次在訓練中對戰一只怪物，心中緊張得全然忘了什么叫戰術。
腦中只知道揮劍亂砍，將怪物砍得血肉模糊，才殺死了對方。
對比之下，高下立判！
真厲害！
安德雷婭暗道一句，俏臉滿是佩服。
“快閃開！”
一名負責拍攝的軍官，眼見近4米長的怪物尸體從天而降，正好對準眾人頭頂，本能的喊了一聲。
這位軍官才跑了兩步，身形一下子頓住了。
因為他赫然發現，沿著墻壁滑下來的4只水人，突然一起揮起了右臂。
下一刻，它們的右臂仿佛變成了彈簧，瞬間延伸出十余米，又像蛇一般纏住怪物，輕松將龐大的尸體提了起來。
水人們繼續滑下來，將怪物輕輕放在了地面上。
軍官看得一臉窘迫。
呃，眷顧者閣下都沒慌，自己慌個什么勁？
丟人！
納文中將瞥了一眼手下，仿佛解圍一般輕聲說道：“亨德爾，將尸體坐標記錄下來，發給指揮部，讓他們馬上來運輸尸體。”
“是！”
軍官立即應了一聲。
納文中將轉頭看著水人快速縮短的手臂，心中感嘆不已。
對水人的了解越多，他越是覺得，這幫清水凝結出來的人形水團，簡直可以用“無所不能”來形容。
待看見水人又以滑行的姿勢靠近過來時，中將腦子里不由轉起了念頭。
其實“踩著水膜滑行”的運動方式，并非水人獨創，他不是第一次見到。
可是如同水人這般，靈活得讓人眼花繚亂，讓人有一種驚艷之感，中將還是頭一次見到。
也許可以讓手下的海洋術士，或者人魚摸索一下類似的法門……
他暗暗做了一個決定。
或許難以做到水人的程度，但即便只有1/3，在戰場的行動力必將大大提升，無論是戰斗還是躲避危險，都有極大的好處。
“繼續！”
艾力吸收完黑暗源能后，快速丟下一句話，開始尋找下一道新鮮的印記。
晚上10點30分。
永恒宮。
“事情越搞越大了……”
朗杰親王看著航拍鏡頭下的瓦倫西亞城，忍不住搖了搖頭。
從屏幕上可以看到，連綿不絕的坦克、裝甲車部隊，正排成一長列奔赴戰場各個區域，明亮之極的探照燈，如同一條條長龍，點亮了漆黑的城市。
武裝直升機群，在戰場上空來回盤旋，從天空密切監控著地面上的任何異動。
在過去的一個小時內，由于某位眷顧者閣下的一意孤行，帝國軍隊與西班牙軍隊被迫跟著行動起來。
沒錯。
就是“被迫”。
出于安全的考慮，戰區指揮部本打算等到天色放亮之后，再繼續進行清掃行動。
但某個突發情況，讓軍隊不得不行動。
日不落帝國的女皇，愛莎五世，聳了聳肩膀：“夜晚作戰的效率，雖然低了那么一點點，但日后恐怕少不了夜戰，就當做是提前演練吧。”
朗杰親王看了一眼妻子，將“只是低了一點點嗎”這句話咽了回去。
因為他很理解戰場指揮官的難處。
堂堂石中劍的執掌者，孤軍深入戰區，賣力的清理怪物，哪個指揮官還特么坐得住？
難道看著眷顧者閣下將自己該干的活通通干了，自己等著坐享其成嗎？不怕被圣湖評議團抓住小辮子，來年使勁克扣軍費嗎？
軍隊不想動都不行！
戰爭，本就是政治的延續嘛！
朗杰親王在手機上操作幾下，看到了一份電子文件：
“第一，立即出動裝甲部隊，將戰區分割為數塊，并建立相應的封鎖線，阻止怪物逃竄到其它區域。
“第二，出動無人機群，建立覆蓋整座戰區的監控網，確保沒有一條街道被遺漏。
“第三，組建強力超凡者小隊，逐條街道、逐棟建筑的清理怪物，如無必要，盡力避免摧毀建筑物……”
朗杰親王品咂幾遍第三條命令，忽然笑了起來。
愛莎五世疑惑的目光投了過來：“親愛的，怎么了？”
朗杰親王晃了晃手機，笑道：“我在看戰區指揮部下達的命令，看來軍隊里也有明眼人。”
愛莎五世伸出了右手：“讓我看看。”
作為女皇，她不會隨意插手前線的具體指揮。
隔空“微操”，這是戰爭大忌。
朗杰親王立即將手機遞給了妻子。
愛莎五世快速掃完命令，視線鎖定“如無必要，盡力避免摧毀建筑物”這一句話，露出深思之色。
朗杰親王微微一笑：“你有沒有發現，安婭的未婚夫，似乎正在嘗試什么。”
女皇沒有說話，只是擺出一個傾聽的神色。
朗杰親王一看便知，妻子尚未想透其中的關節，他以一種啟發的口吻說道：“我只說三點，你應該可以想明白。”
他豎起一根手指，繼續說道：“第一，從剛才艾力先生的清掃行動中，我注意到，他所有的戰斗，似乎一直在盡力避免破壞建筑物……”
愛莎五世回想片刻，贊同的點了點頭。
朗杰親王豎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你應該知道安婭未婚夫建立‘歐洲天災占卜陣’的計劃，以及關于‘世界天災占卜陣’的設想吧？”
愛莎五世又點了點頭，表情有點茫然。
丈夫所說的這兩件事，聽上去八竿子打不到一塊。
朗杰親王豎起第三根手指，聲音變重了一些：“這位眷顧者先生，是超凡世界中少見的平民主義者！”
一句“平民主義者”，仿佛一聲驚雷，瞬間擊散了愛莎五世腦中的迷霧。
她吃驚的反問道：“你的意思是說，安婭的未婚夫，所做的所有事情其實是一整套大計劃，目的旨在降低黑暗天災對平民的影響？”
朗杰親王重重點頭：“沒錯！”
他快速解釋道：“通過黑暗天災占卜陣，預測出黑暗軍團的可能降臨地點，可以提前撤離民眾，極大降低平民傷亡。
“這位先生清掃城市的舉動，應該是為了摸索出一種方法，如何在不損毀建筑的情況下，快速清除里面躲藏的怪物。
“這樣可以避免平民失去家園，老老實實，還能最大限度的降低災后重建成本……”
女皇“啪”的拍了一下手掌，嘆道：“難怪一幫水人攜帶了那么多武器，卻僅僅使用了一次，原來如此！”
朗杰親王的語調，難得帶上了滿滿的贊賞：“在我看來，這位石中劍的眷顧者閣下，不但身懷大智慧、大毅力，更是一位真正具有王者胸懷之人。”
他居然改了口，稱呼艾力為“眷顧者閣下”。
愛莎五世沉吟片刻，又問了一個問題：“安婭未婚夫的手段，看起來并不像普通超凡者可以掌握的手段，他打算怎么推廣這套戰術呢？”
朗杰親王雙手一攤：“親愛的，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可以肯定，這位眷顧者閣下一定有辦法。”
這句話說了跟沒說一樣。
但女皇偏偏信服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很對。”
這個時候，屏幕上的畫面，出現了變化。
一位身穿輕甲的女性超凡者，似乎是隨隊出戰的人魚超凡大師，忽然大聲說了一句話：“艾力閣下，您辛苦了這么久，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吃一點水果？”
她又拍了拍身后的背包，笑道：“臨行之前，法緹娜小姐特意送過來一點水果，我一直隨身攜帶著。”
看到這一幕，女皇夫妻倆的嘴角，同時抽動一下。
辛苦了這么久？坐著會跑的椅子，坐得時間太久了，做得很辛苦？
那其他人光憑兩條腿，跟著后面跑了這么久，豈不是累了個半死？
“好吧，先休息10分鐘。”揚聲器中傳來一個聲音：“賽琳，把水果分給大家。”
被喚做“賽琳”的女性超凡者，連忙應了一句。
畫面中的人魚超凡大師，迅速放下大背包，從中掏出一只精致的水果盒，開始給其他人分水果。
接著她又走到水之座椅旁，仰首喊道：“艾力閣下，您穿著鐵人裝甲不太方便，我喂給您吃吧。”
夫妻倆又看到，六腿椅子冒出一對水之觸手，靈活的摘下了椅上之人的頭盔，露出一張精神奕奕的面龐。
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