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銘淇想要提醒葛松道的,就是讓他不要忽視了漲水的情況。
如今葛松道不但沒忽視,反而是提前就派出了心腹大將去坐鎮重慶,顯然是非常重視。
所以柳銘淇也沒有跟他多講什么,確認了自己的煙草種子不會被洪水淹沒后,他便回到了客棧。
六月下旬的天氣已經很悶熱了,沒有空調的日子里,人們只能在自家門口來歇涼。
男人們穿得都很清涼,卻仍舊汗如雨下。
說來也湊巧,他剛剛才進入客棧,頭上便開始落下了豆大的雨珠。
“噠!噠!噠!……”
豆大的雨珠一滴一滴的敲打在屋檐瓦片上,發出了很響的聲響。
然后雨珠子就如同一盆盆小彈珠往下倒一樣,直接落在了這個城鎮的每一個角落。
“噼里啪啦……”
站在了屋檐下,柳銘淇真的聽到了這種堪稱恐怖的聲音。
關鍵是還沒有電閃雷鳴。
這是什么意思?
問我?
我也不懂。
柳銘淇只覺得自己心情有點糟糕。
希望這場雨就在成都周圍下吧,千萬別蔓延到整個四川了!
正在這兒琢磨著,旁邊有人在嘆氣。
不用回頭,聽到這老牛一樣的嘆氣聲便曉得是誰。
“怡王世子殿下,你不會是昨晚翻船了,被姑娘們給反向征服了吧?”
“我呸!我是那么虛弱的人嗎?”柳銘璟啐了一口,“我只是在感嘆,下這么大的雨,昨晚就約好的倩倩姑娘她們,又得空等我們一場了。”
“切!”
柳銘淇搖搖頭,“你這家伙……都不知道憂國憂民,要你何用?”
“我倒是想憂國憂民啊,但祖宗沒有給我這個機會啊!”柳銘淇攤開雙手,“所以還是及時行樂好了!”
看著柳銘淇興致不高,柳銘璟問道:“你到底在擔心些什么?”
這幾天他們兩個就沒有怎么聊天過,柳銘淇到處跑的事情他也不曉得。
畢竟最近兩次出戰的柳銘璟心情特別爽快,覺得自己已經完成了人生一大追求,頗有些放縱的味道。
柳銘淇就對他說了從南宮丘成在宜昌開始說起的水位上漲一事,直到說到剛才在西南總督府發生的事情。
末了少年嘆了一口氣,“現在我最擔心的還是長江源頭……如果有問題的話,那邊應該也出現了端倪……可惜我又沒辦法及時去看到。”
這便是古代的弊端了。
倘若在現代,通過衛星直接就可以觀察長江源頭沱沱河區域的水流狀況,從而判斷今年的汛情。
現在哪怕是有了信鴿,這么轉了一圈過后,也得十天半個月才能有結果。
那就太慢了。
柳銘璟的臉色忽然有點奇怪。
他撓撓頭道:“我倒是知道一點情況……”
“什么情況?”柳銘淇笑了,“你不會聽哪個姑娘說的吧?”
“不是。”
柳銘璟一口就否認了,“不是哪個姑娘,是來自小部落聯盟的。”
“嗯?”
柳銘淇馬上心頭一驚。
小部落聯盟所處的那一塊兒,恰好就是在現代的青海中部。
按照他們的描述,距離沱沱河好像也不是太遠,其中有幾條河流好像還是相通的。
“他們說了什么?”柳銘淇趕緊追問。
“也是四月份的交易過后,大管家冷遠回來的時候提了一句。”柳銘璟回憶著道,“他說小部落聯盟的那群人喝酒的時候感慨說,好多年唐古拉山和巴顏山都沒有這么狂降暴雪了。
山上百米以上的地方都沒辦法上去,所以去年冬天靠近它們的許多小部落日子都很難過,幸好有幾大部落的頭人統領們捧場,生意才算不錯……”
“臥槽!”
還沒等他說完,柳銘淇直接爆了粗口。
因為柳銘淇終于回想起了柳銘璟說的這兩個山是什么了!
唐古拉山相對來說要更加知名一些,但一開始柳銘淇沒有想到,它正好就是沱沱河的發源地,就是長江的發源地!
也是柳銘淇努力回想還有什么巴顏山的時候,才忽然想到,青藏高原上還有一個山脈叫做巴顏喀拉山!
而這個巴顏喀拉山,恰好就是黃河的發源地。
黃河對應的是什么河流?
不就是唐古拉山的長江嗎?!
這下子馬上就竄連起來了。
唐古拉山和巴顏喀拉山狂降暴雪!?
這說明了什么?
說明了去年積雪堆積很多。
到了夏天溫度不斷升高的時候,這些雪就會全部融化成水啊!
雪融化成水,化作了長江和黃河的起源,然后順流而下,中途再不斷的匯入別的支流,導致水流量更大,中下游的地方能好嗎?
少年不管柳銘璟,飛一樣的跑回了跑回了房間。
他拿起筆便寫起了自己的密奏。
給皇帝的密奏。
“小臣銘淇緊急稟告陛下,現得知今年長江和黃河源頭積雪融化過多,兩條江河很有可能今年七八月迎來重大的洪澇災害。萬望陛下切勿輕視,一定要提前做好防范,以免洪災來臨,造成生靈涂炭,又重復去年之慘事!”
柳銘淇出京城之前,景和帝就給了柳銘淇一對信鴿,讓他有事情就可以密報。
在宜賓的時候,柳銘淇讓何飛上書給葛松道,給朝廷,說起今年宜賓水位異常的事情。
當時他還沒發覺問題這么大,覺得這樣就夠了。
結果現在才曉得,問題比自己想象的大多了!
按照常理來說,今年積雪大規模融化應該是在五月,那么現在大批量的河水已經流出了青藏高原,最早就是接下來的十來天,便可以通過金沙江蜂擁而來。
最慢,留給大康人準備的時間,也不過是二十來天了。
當然了,如果準備妥當,在洪峰急速奔來之前,提前從湖北、京畿、安徽、江蘇開始防御和加強堤壩建設,積極泄洪,那么制造出來的危害就會小得多。
哪怕是四川和陜西境內都被淹得一塌糊涂,只要江南和中部能保住,那么整個帝國就不會起亂子。
柳銘淇寫密奏的時候,故意夸大了洪災的程度,目的就是想要皇帝重視。
哪怕是虛驚一場,也比掉以輕心的好。
寫完了密奏,再謄抄一遍,柳銘淇看著仍舊不斷的在下暴雨,他也沒有著急把兩只信鴿放出去,而是趕緊坐了馬車前去西南總督府。
結果葛松道還不在西南總督府,據說已經去了都江堰那邊。
柳銘淇沒有辦法,只能又留書給他,寫了一下自己聽到的情況,請他加倍小心和防范。
然后少年才回客棧。
原本以為這么大的暴雨,第二天就會停歇,自己就可以放出信鴿了。
但萬萬沒想到,第二天暴雨仍舊是下了一整天。
甚至第三天都還一直在下,雨勢沒有半點減弱。
這下子,哪怕是再怎么反應遲鈍的人都明白,這樣的情況太反常了。
暴雨連連,帶來的絕對不是道路泥濘那么簡單,更可怕的是匯入江河的水流會不斷增加,從而引發洪澇災害!
柳銘淇沒有辦法,只能冒險放飛了兩只信鴿。
眾所周知,信鴿在飛行途中容易出意外,所以柳銘淇寫了兩份密奏,分別捆綁在兩只信鴿的腿上。
如若一只發生什么問題,還有另一只可以備用。
況且信鴿是群飛最好,多幾只一起行動,歸巢率就很高。
但這一次暴雨已經鋪天蓋地下了好幾天,到底信鴿還能不能安全的到達皇宮,這是一個巨大的考驗。
只求皇宮飼養信鴿的人給力,把這些信鴿訓練得好一點,讓它們在暴風雨之中也能發揮實力。
成都城里,此時已經是泥濘遍地。
除了一些青石板搭建出的道路,其余的地方都變得泥濘難行。
柳銘淇騎著馬的速度都很慢,還比不上平日里步行。
可即便是如此,少年也每天都前往西南總督府探聽信息。
因為暴雨之初葛松道便已經出發去了都江堰,所以等到暴雨把道路全部都給浸泡得泥濘不堪,葛松道便被困在了都江堰,沒辦法回來。
別的官員又不敢在沒有葛松道的允許下,把來往文書給柳銘淇看。
這一點柳銘淇也理解,沒有大吵大鬧,只是等著葛松道快點回來。
當然他也不是沒有想別的辦法,比如說去找四川巡撫潘弘茂,可人家潘弘茂也去了成都北面的地方巡查,根本沒有在城里。
不是他多管閑事,雞婆。
而是這個事情柳銘淇自己覺得有點內疚。
你說古代人不懂這些漲水的因果關聯,你一個現代人,見慣了那么多的常識,懂得那么多的道理,怎么會沒有警惕心呢?
再則說了,去年才遭遇過慘痛的一年,怎么今年就放松警惕了呢?
災難并不是去年出現,今年就不會再來的。
如果柳銘淇早點重視,哪怕是小心過頭,在宜賓的時候自己就發密奏給景和帝,事情可能不會拖延這么久——要知道,從宜賓到成都這段日子,他們一路走走玩玩,一共花了差不多十來天的時間。
多節約這么十來天時間,說不定能辦很多的事情。
現在事已至此,他也只有探聽一下情況,看看能不能想點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