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清此言一出,陳玉樓和張起靈也同時將目光放在了鷓鴣哨身上。
“那段話”
鷓鴣哨皺眉回憶了一會,緩緩點了點頭,略有感慨地道:
“雖然那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但此刻想來卻猶如昨日啊”
李長清聞言有些驚訝。
他只不過隨口一問,本來沒報太大的希望,誰能想到鷓鴣哨看樣子竟然還真記得!
李長清正想著,卻聽鷓鴣哨沉聲道:
“當年封思北告訴我的那段話,是一首類似民謠的打油詩,我記得大概是”
接著,他將當年封思北告訴他的那段話緩緩念出:
“好個大王,有身無首;
娘子不來,群山不開;
燒柴起鍋,煮了肝肺;
鑿井伐鹽,問鬼討錢;
鳥道縱橫,百步九回;
欲訪地仙,先找烏羊。”
“欲訪地仙,先找烏羊”
陳玉樓皺眉低聲念叨著,正聽得入迷,鷓鴣哨那邊卻突然沒了動靜,講到一半戛然而止,老頭急忙催促道:
“怎么不念了?后面呢?”
“沒了,他當時就說了這么多。”
鷓鴣哨搖了搖頭。
“沒了?”
陳玉樓一愣,而后沉默不語,低頭思索起來。
李長清也稍感意外。
看來這封思北也不是十分信任鷓鴣哨嘛 不過,這倒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是封家家傳的秘密,若是輕易將全部的《觀山指謎賦》告訴一個外人,雖然是救命恩人,但有道是防人之心不可無,萬一流傳出去,誰也不知會有什么后果。
不過,那封師古建造的地仙村可以說是八部《鬼吹燈》里最難盜的大斗,其內危機重重,更有傳說中的九死驚陵甲守護。
整個華夏,除了有限的那幾個人,旁人就算僥幸知道了全部的觀山指謎賦,別說盜,能不能找到且進去還要兩說。
那封思北雖然告訴了鷓鴣哨觀山指謎賦,卻只說了一部分,恐怕也是包藏禍心。
他很可能是自知手段不行,需要找一個身手了得切盜墓技藝高超的工具人來進入地仙村古墓,這才盯上了鷓鴣哨。
不過,饒是如此,封思北也要比他的兒子封學武,也就是孫教授孫耀祖要好上不少,最起碼,他并沒有誆騙鷓鴣哨,也沒有做局引后者入甕,并編纂假的觀山指謎賦,以完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
當然,也有可能是封思北知道鷓鴣哨的為人秉性,怕對方知道真相后殺了自己泄憤,因此不敢胡言亂語。
畢竟鷓鴣哨可不是胡八一,一旦惹火了他,那是真敢動手宰人的!
說殺你全家,就殺你全家,連眼都不帶眨的。
鷓鴣哨說完,眾人都低頭陷入了沉思。
過了一會兒,陳玉樓忽然開口問道:
“李兄,你剛才說,老孫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簡單,是什么意思?”
要是換做之前的常勝山陳總把頭,聽到川地有埋藏著無數財寶的大墓,那早就迫不及待地摩拳擦掌、點將遣兵,要親自去走上一遭了。
可時過境遷,現在的陳首長,對地仙村之類的古墓已沒了興趣,只是琢磨了一陣,便不再關注。
相比封家的地仙村,他更在意李長清剛才說得關于孫教授的那番話。
孫耀祖是跟隨他多年的老部下,也是現在他身邊為數不多的老人,陳玉樓自然不想他出什么幺蛾子。
“字面意思。”
李長清咕嘟喝了口酒,用袖子抹了抹嘴,笑道:
“陳兄,孫教授對地仙村古墓如此在意,沒有任何證據,便篤定了里面埋著破解龍骨天書的秘文,雖然他口稱是為了自己的理想,但有道是,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如此迫切地想要找到地仙村,恐怕不單是為了破解龍骨天書這么簡單。”
陳玉樓聞言眉頭緊皺,目光閃爍不定。
李長清瞥了一眼老頭的神色,又隨口道:
“如果貧道記得沒錯,孫教授好像是被領養的吧?”
“李兄的意思是”
陳玉樓聽到這話,猛地一愣,繼而眉頭皺得更緊了。
“呵呵,這不過貧道一廂情愿的猜測罷了,當不得真。”
大家都是聰明人,說話點到為止即可。
李長清擺了擺手,繼續喝起了酒。
陳玉樓見他一幅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苦笑著搖了搖頭。
“李兄,你啊”
喝了口酒,他心中的震驚緩緩冷卻下來。
管他究竟是姓孫還是姓封,到底還是自己的老部下,跟著自己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只要沒做出出格的舉動,就隨他去吧!
想到這,陳老頭的臉上漸漸恢復了淡然,也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嘴角露出一抹愜意的笑容。
李長清也看出陳玉樓的意思,什么也沒說。
他提起孫教授的事也不過是給陳玉樓提個醒,讓他盯著前者別瞎攪和,免得胡八一三個愣頭青和原著里那般被封學武那老小子耍得團團轉,免費當了好幾部的工具人。
畢竟都是故人之后,還是陳玉樓看著長大的,胡八一和Shirley楊的長輩都和李長清交情匪淺。
道人實是不忍心看著他們三個冒死忙活了一頓,最終卻成全了別人。
那簡直是聽者傷心,聞者落淚 四人喝了一通宵。
喝到最后,陳玉樓第一個支撐不住,告罪上床。
然后是張起靈。
這小子倒沒喝醉,只是純粹不想喝了,一聲沒吭地進了客房,不知是去睡覺還是干嘛了。
只剩下李長清和鷓鴣哨,一直決戰到了天亮。
這兩人毫不客氣,你來我往間把陳老頭多年的藏酒喝了個干干凈凈,也不知陳玉樓明天起來看到這滿地狼藉后會是個什么表情。
其中一個是靠“作弊”,酒精喝到體內就自動被真氣降解。
而另一個卻是真海量,屬于“青島不倒我不倒,雪花不飄我不飄”那種,真不愧是縱橫酒場的真豪杰!
最后一口酒液下肚,李長清打了個飽嗝,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面朝朝霞伸了個懶腰,只覺神清氣爽。
“李道長好酒量,在下佩服!”
他身旁,鷓鴣哨面色紅潤,大馬金刀地坐在馬扎上,面前堆滿了空酒瓶,頗有一種“敵軍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的氣魄。
“哈哈,鷓鴣哨兄弟謬贊了!”
李長清抱拳,“商業互吹”道:
“昨夜這一場惡戰,咱倆這是棋逢對手,難分伯仲!”
“貧道闖蕩江湖這些年,能與兄弟你匹敵者,寥寥無幾,除去貧道,我愿稱你為最強!”
“哪里,哪里!”
“誒,貧道說得可都是肺腑之言!”
正當兩人“擠眉弄眼”地互相謙虛之際,卻見一個禿頂的老頭,提著兩個鳥籠,哼著小曲兒,從墻角拐了進來,看到兩人和一地的酒瓶子后,明顯一愣。
“喲,老胡頭,好久不見了!”
李長清聽到動靜,扭頭一看,頓時樂了。
這老頭不是胡八一的爺爺胡國華胡先生又是何人!
鷓鴣哨仔細打量了老頭一陣,也認出了來人,眼睛頓時一亮,露出笑容,招呼道:
“老胡,好久不見!”
“李道長!”
胡先生見到李長清,臉上驚喜莫名,又聽到另一個人叫他,目光放將過去,看了兩眼,也認出了鷓鴣哨,頓時嘴巴張得能塞進一個饅頭,瞪著兩眼,聲音都變了。
“鷓鷓鴣哨兄弟?!”
啪嗒!
老頭將手里的兩個鳥籠隨手一拋,邁開小碎步就跑了過來,一把拉住鷓鴣哨上看下瞧,那表情萬分精彩。
“鷓鴣哨兄弟,你你何時回來的?這么多年都沒有音訊,可把我和老陳都急死了!”
鷓鴣哨對此苦笑不已。
李長清見胡先生一副激動得要抽過去的樣子,急忙將他扶住,笑道:
“老胡同志,你先別激動,聽貧道為你慢慢道來。”
隨后,他就在胡先生一臉震驚的表情下,將之前跟陳玉樓說的那一套重新講了一遍,聽得老頭時不時倒抽一口涼氣。
一番話講完,胡先生已經有些麻木了,好在他也是和陳玉樓、鷓鴣哨一起從大風大浪里走出來的,接受能力很強,很快便平復了心情,對二人抱怨道:
“你們喝酒為何不叫上我,難道是嫌我老了?哼,別看我年輕時長相儒雅,想當年,老夫也是城里出了名的海量,在喝酒這方面,老夫也是一生不弱于人”
李長清和鷓鴣哨自然是一通安慰,才將胡先生心里的怨氣撫平。
三人又敘了一會舊,鷓鴣哨便起身告辭。
他昨晚特意向陳玉樓問了李醉的住處,現在趁著天剛蒙蒙亮,正要啟程去那小子家逮人了。
鷓鴣哨走后不久,張起靈便抱刀從客房里走了出來,和李長清打了聲招呼,便自顧自地走到院子里開始打坐。
胡先生方才聽李長清提起過張起靈,見到他后也不驚訝,只是好奇地打量著青年的身量和面相。
只看了一會,嘴里便嘖嘖稱奇。
李長清知道這老頭曾跟他師傅陰陽眼孫國輔學過看相,心里也好奇,便問道:
“怎樣,老胡頭,看出什么來沒有?”
“怪啊,怪啊”
胡先生砸了砸嘴,邊盯著張起靈的臉,邊搖頭道:
“這位張小哥,面如滿月非凡相,鼻若懸膽有規模。隱隱后發之骨,堂堂梁柱之軀,那絕非是常人能比!只不過”
他遲疑片刻,奇道:
“只不過,這位小哥雖然骨相非凡脫俗,印堂之上三寸卻隱隱有一股黑氣盤旋,徘徊不散,乃是早夭之兆啊!”
“按理說,猶如次面相之人,一生貴不可言、氣運滔天,無疾而終,怎會染上如此兇兆?依老夫愚見,其中必有蹊蹺”
“黑氣?”
李長清眉頭一皺,盯著張起靈頭頂瞧了半天,哪見有什么黑氣,只有一頭濃密的黑發。
“老胡頭,在古代,妖言惑眾,那可是要按律問斬的!”
“哎呀,李道長,莫要開玩笑,老夫學藝時開過天眼,那是不會看錯的!”
胡先生無奈地搖了搖頭。
“哦,什么天眼竟如此神奇?”
李長清聞言,心里愈發覺得老頭不靠譜。
他乃先天之體,一對眼睛能勘破世間一切虛妄妖佞,哪里是老頭口中的“天眼”能比!
但他在張起靈渾身上下瞅了又瞅,卻始終什么也看不到。
“唉”
胡先生見道人不信,無奈地嘆了口氣,閉口不再多言。
李長清見他這幅模樣,雖然依舊不信,心里卻不由謹慎起來,心想:
直到把張起靈送回盜墓筆記世界之前,還是別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免得出現無妄之災。
“咦!”
這時,胡先生忽然發出一聲驚呼。
李長清順著他的目光望去,正落在張起靈放在兩膝之間的右手上,準確的說,是右手的食指和中指。
那兩根手指比其他的肉眼可見地長出了一大截,且骨節堅硬有力,看上去穩如泰山,蘊含著極大的力量。
“那是,探穴指!”
胡先生瞪大了雙眼,愕然扭頭看向李長清,促聲問道:
“李道長,您能否告知在下,這位張小哥到底是何來歷?!”
李長清見他說這話時眼底竟浮現出一抹隱隱的驚喜,頓時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但他沒看過《盜墓筆記》,對張起靈的了解大多來自網友,只知道對方長生不老,來自一個極為神秘的張家,身手了得,是盜墓筆記世界的武力天花板,其他的便所知甚少。
于是便直言相告:
“他是貧道和鷓鴣哨兄弟,不久前在青銅門后認識的朋友,了解的并不多。”
“了解不多?”
胡先生皺起了眉,狐疑地望著道人。
“那這位小哥剛剛為何會稱呼您為師傅?”
“啊這”
李長清一時語塞。
心里翻了個白眼,道這我怎么知道!
他喜歡叫,貧道還能堵住他的嘴嗎?
“此事說來話長”
李長清忽覺心累,懶得多費口舌去解釋,敷衍地擺手,嘆道:
“貧道一夜沒合眼,有些倦了,你想知道就自己去問吧”
說著,他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不等老頭反應,便消失在了原地。
“這”
胡先生只覺眼前一花,一陣清風拂面,再回頭時,便不見了道人的身影,愣了幾秒,無奈地聳了聳肩。
沒辦法,老頭只能整理了一下儀表,露出和善的笑容,緩緩走到打坐的青年面前。
近距離觀看對方的右手,他心中愈發確定了自己的猜測,咽了口唾沫,正想要開口詢問,剛抬頭,便對上了一雙淡漠如水的黑眸。
“有事么?”
“咳”
胡先生被青年平靜的眼眸看得心里有些發慌,表面上還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沖他抱了抱拳,笑瞇瞇地道:
“呵呵,這位張小哥,老夫胡國華,是李道長多年的好友,方才有若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