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愉快的上巳節春游結束之后,非常愉快的伙計生涯就開始了。
因為從小就愛在民間流的,朱厚照其實掌握著多門生存技巧,這是一般的皇帝不能比的。
所以即便進了這家叫做翡翠堂的鋪子,他也不需要從最低等的伙計開始學起。
搟面和面這些基本功。休說他在夏姐姐那里也時常幫忙,就算沒有這段經歷,他也能迅速的上手。
至于殺雞宰鴨洗菜這些事情,他要么是親手作過死,要么是看宮女太監做過,亦不需要重新學起。
從他到來的第1天起,掌柜就沒住下的在夸獎他,甚至還將那位引薦他來的玩伴也夸了一頓。
不過他和夏柔荷的那個發小卻并不在一家鋪子里。
這翡翠桃在京城里已經開了十五六家分行,而且買賣也做的千姿百態,有賣一些點心的,有賣藥材的,也有賣一些雜貨的。
京城的鋪子并不便宜,雖然這時候還沒有房地產,但人口稠密的地方就是商業容易發展起來的地方,再加上達官顯貴們對建筑物的擠占,導致京城里的房租價格,給正常人的收入水平帶去的壓力,其實并不比500年后少多少。
而且在這里開鋪子,司法成本也是很高的。
那些官差時不時的就要來訛詐一番,上面的老爺們更是要細心打點。這方面的花銷,一直都是很大的。
不過,花銷的事情都是東家民決定的,麻小五這個小伙計是不需要操心這些的,左右又不用自己身上的肉去喂飽那些餓狼。
相反,這里面的管束其實并不像想象當中的那么嚴格。
小孩子家嘴饞,吃兩片菜葉子,偷一兩根雞腿,掌柜的就全當沒看見。
而且就算是養成了慣犯,據說幾位東家也是頗能容忍的。
馬麻小五其實是有些好奇的,這樣的好東家難不成是天上掉下來的嗎?話說穿越者搞不好真有從天上掉下來的呢。
他一邊尋思著,一邊手起刀落將一只大公雞妥妥的殺死,而后就要過熱水來,把垃圾收拾了個七七八八。
這只雞不是用來做菜或者做肉餅的。
而是他們今天中午要吃的午飯。
東家對他們這些伙計也是極其關照的,頓頓有肉雖然做不到,但那據說是什么合理膳食的新理念所倡導的。
有不止一個老媽子諷刺過東家們的偽善,說供不起就是供不起。
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離開,無論嘴上說什么,胃里總是很誠實的。
別人家的商號,大都是管飯不給工錢,或者有工錢就不管飯。
像翡翠堂這種兩樣都給的固然也有不少,但如此豐厚的恐怕就少見了。
有時候麻小五都在想,他應該早出來到這家館子里打工,這樣不但能夠接近那些穿越者,還能省下在夏姐姐那里浪費的時間。
話說,他和夏姑娘之間的感情,竟然在那天上巳節之后突然淡了不少。
有的時候麻小五都會忍不住調侃自己:還是吃到嘴里的肉,更讓自己覺得香甜。
今天這只大公雞,顯然就要好吃不少。
待到中午開飯的時候,一家鋪子十幾個伙計圍在一桌上,等到掌柜一聲令下,七八雙筷子為帶幾雙臟兮兮的手,就像那盤公雞發動的進。
麻小五是里面最迅猛的一個。
不過別人搶東西吃那都是兇神惡煞,一般生怕把自己餓死了,但它卻是笑瞇瞇的,也因此頗得掌柜們的青睞。
不是他笑起來多好看,是因為有文化的人都知道,倉廩實而知禮儀。
不擔心自己餓死的人,才不會因為餓這件事而受制于別人。
不會被人牽制就不會被人策反,只要好好對待這類人,基本上在歲月的沖刷之下,都能將之變成自己人。
因此小五所受到的待遇,是這些人當中上升最快的一個。
一個月的辛勞很快就結束了。
麻小五拿到了幾天假期,可以回家去看看爹娘——他平時直接都睡在夏家,這樣比較近一些,也不容易暴露身份。
此次回家,說起來也理應重視一些。
不僅僅是因為許久未見,還以為這是天里,麻小五并非一無所獲。
當然掌柜的并不知道這一點,他只知道孩子似乎很急切的想要回去。
為了照應他這份心情,掌柜的還特地挑選了店里的幾份精美吃食,讓他帶回去,給父母嘗個新鮮。
但老皇帝卻板著一張臉,拎著那些精美的吃食,直接走進了錦衣衛的大牢里。
這座大牢是在西山附近剛剛修建起來的,目的是將穿越者們和那些普通的犯人分開來關押。
雖說條件好了一些,但關起門來可都是自己人,錦衣衛們在動情的時候可更加肆無忌憚了。
也只有老皇帝來的時候,這幫人才會收斂一些,因此許多人都盼著皇帝的恩澤能夠早些到來。
所以對于這次老皇帝興師動眾的訪問,很多人似乎沒有什么充分的準備。
“來,你們都看看這是什么?”
老皇帝也好像沒有察覺到他們殷切的目光,直接將那一大食盒美味攤在了桌子上。
因為本時空還不具備完全的后續生產條件,因此穿越者們并沒能直接認出那些東西來。
但500年之后的共和國也是全球有名的山寨大國,本著山寨精神,他們很快就認出了幾類簡化版的食品。
除了已知的漢堡之外,用明礬制作的油條,鹽鹵一樣的灌湯包,以及不知道用什么方式壓榨出來的豆漿,都出現在了穿越者的面前。
只是那豆漿在皇帝的憤怒之下已經撒了一地。
穿越者們終于知道怕了。老皇帝的架勢,分明是連做餐飲買賣的同行都不準備放過來。
“陛下,他們或許只是想混口飯吃。”
有人仗著這段時間的熟悉,開始為那些還沒有蒙面的同行們說情。
“我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恐怕也是不愿意讓我加害他們。但我也不想他們去加害別人。為此我需要了解他們,這已經是最大的忍讓了。”
穿越者們無話可說,他們當中有許多人都參與過,通州事變是造反名單上不可磨滅的存在,甚至他們的妻女,有很多如今都還在芳草地當中。
但他們終究只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個人,在一整個建制有序的國家機器面前,根本就掀不起什么風浪。
為此,有些人即便棄女被這個強權奪走,也只能忍氣吞聲的在這里繼續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陛下,您需要什么樣的幫助,我們都可以提供。只要力所能及。”
“我需要知道他們究竟安不安全。”
“這……”穿越者們稍作猶疑,立刻又有人回答道,“陛下是否安全的標準,其實是很……”
“很難說清楚是吧?那個我不管,寧可殺錯也不能放過。大明子民千千萬,怎么能因為一兩個跳梁小丑而受到威脅呢?”
老皇帝在指著和尚罵禿驢。
但禿驢們沒有一個敢吱聲的。
只有小皇帝站出來說:“毫無疑問的是,這群人就是穿越者,至少用的法子是穿越者教的法子,如果我們的人沒有泄密的話,那這個邏輯就是無懈可擊的,可問題在于我們雖然知道這群人的存在,但卻不好抓他們,我在那里已經一個多月了,卻從來沒有看到過東家過去。”
“那陛下有沒有打聽過,以往東家過不過去?”
穿越者們對這個小皇帝親自臥底探查,還是比較欽佩的,不過由于朱厚照在歷史上留下的名聲實在是……因此他們多半還是認為:小皇帝這是在玩鬧。
所以說這個認知也沒有錯到哪里去,小皇帝在那里的生活確實比較清閑,在過去的一個月里,除了杭州那邊的一些事情被報告到他那里,需要他作出決定之外,其他根本就沒有什么值得忙碌的。
開灤那邊的建設情況雖然需要借鑒杭州,但既不需要造船,也暫時沒有建學校的想法,所以事務比較輕松,更何況西廠已經成立,有專門的人在那里看著,所以只需要借鑒杭州和北京的經驗,就足夠將那里運轉流暢。
這一系列的事情,也都只是只言片語一般的呈現在他的面前。
他的生活也自然是很輕松的。
但輕松不代表就無事可做,更不代表是在玩鬧。
至少不是單純的在玩鬧。
“我早就問過了,去做工作頭一天就問了。借口也很簡單,新來的伙計哪能不去拜見一下東家,但掌柜的卻說,他們東家沒有那么多的禮數……”
“噢,原來是這樣。”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
“最好還是確認一下。其實不找東家也無所謂,左右我們認準的是這些面點的做法。工藝是在廚房里展現的,展現的人則是我們的線索。陛下既然在那里做伙計,自然有的是混進廚房的法子。”
“廚房我也問了。有幾個聲稱這手藝是東家傳出來的,甚至還有一個是東家親手教過的。不過對他們所說東家有好幾個,有這種手藝的也好幾個……”
“又是討厭的群穿嗎?”
老皇帝忽然在背后插嘴。
“唉,現在不但抓不到人,還因為對方人數偏多而不敢打草驚蛇……說句不中聽的……”
“陛下,我倒有個小計劃。”
有穿越者打斷了朱厚照。
“你說!”
“倘若店里惹上一些麻煩,那么東家是不是得出來照應一下?”
“那是當然。”朱厚照應了一聲,繼而恍然大悟,有誰比廠衛機構還擅長找麻煩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