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姑娘也好,駱淑華也罷,其實都是不懂什么煉鐵的,但他們畢竟上過學,因此對教育還是有一些認知的。
雖說,盧姑娘比較反對教育產業化,也反對醫學院的各種收費和醫學界的各種亂象。
駱淑華更是對冗長的中小學時代,浪費了他們學習專業課的寶貴機遇,表示嚴重不滿。
最近隨著年齡的增長定型的,不光是體內脂肪細胞的數量,還有不再發育的大腦。
青春期的那寶貴幾年,倘若教育得法的話,所取得的成就,斷然不可能只局限于某些愚蠢教育從業者的評價。
“這是為你們的深造爭取一個機會。”
深造的機會當然是可以是爭取來的。
但是被深造的內容憑什么不能更高一層,評價本身又為什么不能是生造的內容呢?
這難道不是進階嗎?
中學時代的冗長和課業負擔,支撐起的是國民的基本素質。但它不一定能夠支撐起一個國家的科研力量。
當然也有人會說這是在打基礎,但基礎可以打更好的呀。
合適年齡段的課業選擇,當然是教育界最為重要的議論話題。
但這個話題本身并沒有客觀的答案。
所謂歷史經驗的積累,不過是不斷的試探,但這種試探存在著一個巨大的問題:有可能一開始試探的方向就錯了。
比如對于駱淑華來說,倘若早接觸自己的專業課幾年,恐怕成就將會遠高于此。
而已經在國內普及開來的所謂外語高中,就是對這一愚蠢做法的堅決糾正。
甚至他無比贊同穿越者們職業教育的路線。
當年那些職業教育的中專們,后來有多少成了學院乃至大學。
而比他們更高一級的高中,后來的情況又如何呢?
它們只能還是高中,甚至有些已經被撤掉編制了。
可以想見的是,在未來的大明,在市場和技術引導之下,對人才的需求將迫使教育變出做出變革。
但那種變革,恐怕是一種升華。
因為大明并不完全需要一個穩定的江山,它已經打開了他躁動不安的心房,意圖將整個世界納入其中。
這是千載難逢的機遇,不是500年之后的人能夠奢望的。
當然也是500年之后的人們來這里的重要野望之一。
雖說不是所有人都站在這樣的高度去思考問題——駱淑華認為自己的這種想法已經是一種高度——但這種源頭借助他們所說的教育,還是從內心當中呼喚起了他們的貪婪。
當然讓她也始料不及的是:大明朝的土人在受到類似的教育之后,竟然也產生了類似的貪婪。
有一句話在這個時候似乎更適合反過來說。
人心都是肉長的。
貪婪也是長在肉里的呀。
論起對人性的理解,其實更接近原始,社會生存壓力更大的明朝人,在可以系統的學習心理學、哲學、社會學乃至人類學的現代人面前,恐怕還是不落下風的。
駱淑華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這個大明王朝的生活確實是快節奏的,每天伺候皇帝對于許多喜歡穿越的女孩來說,或許是他們夢寐愛情的一部分。
但對于駱淑華來說,卻是噩夢一般的延續。
今天他和往常一樣捧著一摞來自現代社會的書,給那個慵懶的皇帝輕聲細語的朗讀著。
這些書很多都是通州系穿越者帶過來的。駱淑華甚至負責搜集過其中的一部分,甚至還記得其中的不少內容。
不過這些內容卻是比較冷門的,在國內甚至少有人研究。
首先是因為它是跨學科激動地,既牽扯到歷史又牽扯到技術。
其次,技術史這個冷門專業的研究者,按常理來講,像數學史、史學史一樣,應該由數學、史學的研究者來進行。
但人家搞技術的雖然有那個經濟基礎去研究這玩意兒,但他們更愿意做的是向前看、向錢看,因為那樣才能看到錢。
所以這些理工科的玩意兒,反而是文史類的人研究比較多。
第三,也是最為重要的一個問題,就是一開始論述的教育問題。
一個脫離社會生產實際的教育體系,固然培養不出帶兵造反的人來,可又怎能培養得出高效創新的人呢?
很多人是結束了起點灌水小說一樣的通識教育之后,才接觸到真正的生產力技術的。
讓這群人去寫出技術史來,我們還是指望母豬會爬樹吧。
看看人家明朝的皇帝豬,他可真是一頭豬(朱)啊,可人家現在卻在拼命的爬樹。
因為自身看繁體字太過麻煩,所以讓她這個穿越者來給朗讀。而且一天動不動就是三四個時辰,一般的正常教師也承受不起這個負擔呀。
三四個時辰,那是七八個小時啊。
一天六節課的高中圣斗士,尚且不是一周五天全天候戰斗的。
何況他這個沒有雙休節假可言的預備妃嬪。
更糟糕的是,朱厚照這個學生聰明而又頑劣,據說還有市井棺材鋪學徒的經歷,腦子活動量比較大,問題更是多的很,收拾起來特別費勁。
比如,在讀到這樣一段的時候,朱厚照就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原文是:印刷術的傳播使過去精心編短的也金屬論著,得以源源不斷的發表,早在16世紀在插圖本的論采礦和論檢驗中……大量中世紀作坊配方的資料,已經在采礦和金屬加工的熟練者和新手之間廣為傳播。很多最初的打印手稿由此流傳下來,當然他們也反映在各種“秘籍”當中。它們的一些痕跡也可以在……
省略處是一本古怪的書,其特點之一,是那些在當時還很稀有的插圖,與那些介紹貴金屬和原料之冶煉方法的內容,并沒有多大關系。
但這本書在金丹術的歷史上算是一本很重要的稀釋之作,原作者把這本書的標題闡釋為“兩種紅金”。而那本著述的作者則認為那是一種滲碳工藝。
同時,作者還認為原作者有可能是一位意大利的工匠。或者至少也是一位將意大利工廠工作手冊翻譯成拉丁文的學者。
說起來這一段的內容只有一件事,作者用不符合中國普通“書生”的邏輯,介紹了印刷術在冶金學發展過程當中的重要作用,并為此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
當然,作者后來又介紹了比林古橋和阿格里科拉在這一些時期其他作用。
不過,還沒等駱淑華念的那一段皇帝住,護照就已經疑惑的問了起來。
“那本論冶金是不是阿格里克拉寫的?”
駱淑華有些拿不準,姓阿的確實寫過一本類似的書,而且還挺有名的。
朱厚照也不知從誰那里聽說過,一直想弄來瞧瞧。
因此對這個名字特別上心。
但這個說明起的實在是太大了,以至于有很多作者都有可能寫過類似的概述。
畢竟寫個什么代數在學術圈,尤其是中國學術圈,那簡直可以說是基本功一樣的存在。
以及重名率之高來推斷的話,貿然說就是那本顯然是不妥當的。
所以駱淑華也不敢回答朱厚照。
朱厚照只好看向旁邊的盧惜君。
盧姑娘卻當場翻了白眼。4個字以上的名字,她就只能抓狂了。
但他卻似乎忘了,阿格里克拉雖然是一名冶金宗師,但是他的本職工作,實際上是一名內科醫師。
也就是說,她盧惜君和那個姓阿的才是一家人。
對此,就連朱厚照都是有一些了解的。
不過,既然穿越者尚且不如一個土著知道的多,那么土著,要想從創業者這里了解更多的答案,自然是有些緣木求魚的。
讓一個皇帝受了緣木求魚的憋屈,那在場的兩位女穿越者,自然有一個要倒霉。
朱厚照似乎顧念著什么,沒有對盧惜君下手,反而轉過臉去看向駱淑華,一臉不滿的問出了更多問題。
“泰西諸國的煉金術,為什么就能發展出比華夏更好的冶金技術來?”
“意大利的冶金如今真的有那么厲害嗎?”
“滲碳工藝在冶煉過程當中如何改善鐵制刀劍的硬度?”
“拉丁文,你會嗎?”
聽到最后一個問題,就連盧姑娘也變得絕望了。
她知道今天晚上的駱淑華,恐怕又要一夜難眠了。
不過就在這個時候,朱厚照的教練總算結束了,因為他的心腹太監為他送來了北京的回信。
“終于要來了嗎?”
朱厚照突然變得高興起來,剛才的不滿也煙消云散。
盧惜君。也很想看看那封信的具體內容,北京那邊的那些人,有很多事情都會請教她,所以與她有關的內容往往也充斥的皇帝的書信。
為此她軟磨硬泡地將書信拿到手,仔仔細細地閱讀起來。
這書信果然沒有讓她失望,北邊的某些工作,在過去短短的幾周里取得了難以置信的成就。
他們一直以來想要解決的那個問題,如今恐怕可以作為他們的平生功業之一,寫進他們的墓志銘里了。
是的,皇后應該有他的墓志銘。
不,那應該叫功德碑,讓萬世景仰的功德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