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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一章 元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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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譜上只有簡簡單單的三樣東西。

  一片荒漠,一輪落日、和一柄刀。

  但這三樣簡簡單單的東西,卻令李不負足足花費了一個月的時間,才將它畫出來。

  當因夢見到這頁刀譜的時候,也很驚奇。

  “你一個月就畫了個這樣的刀譜出來?”

  李不負道:“是。”

  因夢道:“這看起來好像是我小時候涂鴉畫的圖畫。”

  李不負道:“我小時候涂鴉的水平倒沒有這么高。”

  因夢聽見這話,突然笑了笑。

  “但是你現在卻有了。”

  李不負將圖紙放在陽光下照射,慢慢說道:“有這樣一份功力并不是容易的事。當今天下能畫出這幅畫的人,恐怕還不多。”

  因夢道:“哦?”

  李不負道:“以我看,再過幾年,丁寧也許能畫得出來,而姜斷弦的話,若無其他機緣,恐怕要到老才能有如此之畫了。”

  因夢盯著刀譜看了許久,才問道:“這幅畫真的那么神奇么?我卻沒有看出什么來。”

  李不負道:“我相信他能看出來的。”

  因夢知道,李不負說的是花錯。

  提起花錯的時候,因夢的眼神又變得憂傷而飄離,其眼睛深處還帶著一絲透露不出的絕望。

  因夢道:“我現在就可以去燒么?”

  李不負道:“再等一等。”

  因夢道:“等到什么時候?”

  李不負道:“等到天寒的時候。”

  因夢望了望天空,如今猶是十一月,還不是最冷的時候。荒漠里最冷的時節是一月與二月之間。

  每逢這個時候,荒漠的夜晚幾乎要將人活活地凍傷,凍僵,凍死,那是真正的天寒地凍。

  因夢道:“好,那就等到天寒吧。”

  天寒。

  兩月多又過。

  果然到了一月和二月之間,荒漠最寒冷的時候。

  李不負又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來琢磨那一招“天寒”。

  這一招他剛剛創出來,而且是接續在“日暮”之后的奇異一招,令“日暮”的變化從盡頭中又生出新的招式。

  當初李不負與姜斷弦論刀之時,就曾提及:姜斷弦的刀是有死無生,藏著巨大的殺戾之氣;而李不負的刀法卻是死中有生。

  所以當初荒漠一戰,李不負勝過了姜斷弦,卻放過了姜斷弦。

  而這一式“天寒”,正是“日暮”刀法中的那一點“生”所變化而來!

  其中變化之間的玄妙,需要花費大工夫去探索。

  而李不負花了足足三個月,竟然還是沒有能夠將那張“天寒”的刀譜畫出來。

  他每天只在回廊時,任風鈴在頭上靜靜飄蕩,割鹿刀就在他的身邊,風沙四吹,他卻緊緊將一張黃紙壓住,卻什么也不寫,什么也不畫。

  因夢每天都出來看他,但每一天看到的都依舊是一張空白的黃紙。

  因夢從沒有催促過李不負,只是在這期間,她又外出了一趟,回來的時候,帶著人押送回了那一萬兩的黃金。

  李不負知道自己的身家多了一萬兩的黃金,卻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只是趴在地上沉思,想著要怎樣才能完整地表達出“天寒”。

  他將自己的刀招記錄下來,并不是做無用之功。這對于李不負的刀法本身來說,也是一種考驗。

  因為它涉及到了最深刻的刀法奧妙。

  ——李不負小時候曾在街上認識一個賣豬肉的大叔,他賣豬肉三十年,分肉的時候每一刀劈下去,不用上秤,說三兩便是三兩,說五兩便是五兩,說一斤便是一斤。

  與秤稱出的重量,也幾乎無差。

  這當然是熟能生巧,也是種獨特的本事。但李不負知道,那個賣豬肉大叔卻絕不能將這種“準確無誤的刀法”傳授給別人。

  因為這完全只是他一個人的獨特技巧,他也講不出來為什么能夠一刀稱重。

  然而要想真正形成一門刀法,一門連貫、完整、神奇、絕世的刀法,卻一定能將這種感覺清晰地把握住,從源頭到脈絡,再到最后出的那一刀,都要參悟得明白才行。

  李不負正在做的,就是這樣一件事情。

  這件事情的意義絕不僅僅是在花錯的墳墓前燒一門刀法而已,它擁有著更重要的作用。

  正月十五。

  年已經過完了,李不負就在這片荒漠中過了一個年。在最后的元宵節時的下午,和因夢一起,吃了紅燒肉、東坡肘、三鮮湯、四喜丸、五福臨門、八寶豆腐等各種菜。

  有了這些吃的之后,荒漠雖還是顯得很孤獨,但已有了不一樣的生氣。

  李不負也突然有了種別樣的感受。

  在這一天的晚上,因夢策馬出去狂奔,回來的時候,他就將這種感受“畫”了下來。

  他畫的不是因夢。

  以他的水準,還畫不出因夢的樣子來。

  他畫的是天上的月亮。

  十五的月亮很圓,李不負畫的月亮卻是彎的。

  彎得像是一柄刀。

  不同于往常,因夢回來的時候,李不負正躺在回廊下,聽著風鈴的響聲,愜意而安詳。

  風鈴在響。

  風鈴的清脆悅耳的聲音,便等同于荒漠中的綠洲。

  流浪荒漠的旅人在聽到風鈴的聲音,看到這片白色小屋的時候,往往也都會興奮得像是看到了綠洲。

  但卻很少有人會在這種極寒的天氣,躺在風鈴聲中,顯得如此愜意舒適。

  因夢回來的時候,看見李不負的樣子,感到有些奇怪,于是去看那一張黃紙。

  黃紙被李不負掛在了風鈴上去。

  因夢滿身是汗,秀發微濕,卻站在門口瞧那張黃紙瞧了半天,問道:“這就是第二張刀譜?”

  李不負道:“是。”

  因夢道:“你畫的是一把刀?”

  李不負道:“我畫的是天上的月亮。”

  因夢輕輕一點地面,便飛起將黃紙摘下,看了又看。

  明月獨照,四下無人。

  月如薄刀,寒如清衣。

  第一張刀譜只有三樣東西,這已算極少;但這第二張刀譜竟只畫了一樣東西,又無文無字,這樣的刀譜更是匪夷所思。

  “這輪明月未免也太孤獨,太冷了。”

  李不負道:“所以這就是天寒。”

  因夢突然在刀譜上隨手添了幾筆,道:“好,那我們明天就去燒了。”

  李不負眼神一動,看了過去,問道:“你添了什么?”

  因夢道:“我添了片荒漠,添了些月光。”

  李不負道:“你為什么要添?”

  因夢淡淡道:“這樣就好讓荒漠上思鄉的人能夠感受到這輪月亮了。”

  李不負忽然沉默。

  誰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想了些什么。因夢添的東西明明是“毀”了他的刀譜,但李不負的心緒卻像是受到了某種奇特的沖擊一樣。

  最后當因夢說:“這是最后一天了,你要不要今天和我去一醉方休?”的時候,他竟然答應了。

  燒完刀譜,他當然就沒有理由再留在這里了。

  所以這也就是最后一天。

  最后一天,怎能不醉?

  李不負和因夢走到屋子里。

  因夢又拿出了那種一喝就會醉死人的“鐵汁酒”,因夢看了看李不負,二人均是一言不發。

  于是她以酒代言,已將杯中酒飲盡。

  隨即因夢便在月下醉去。

  而李不負想了想,也陪著她一起大醉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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