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是個凡人?”
就在蘇乙手持墨家令牌站在蘭若寺前擰眉苦思之際,一個身穿道袍的長臉道士負手悠哉從他身后的密林中走出,臉上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蘇乙沒有回頭,剛才他以攝青之眼巡查四方時,就看到這道人趕來的身影。顯然他是被蘇乙騎馬抵達的動靜給驚動了。
看他一身煞氣的樣子,顯然不是什么好貨色。再加上修為只有練氣期,蘇乙就沒有在意,更沒有躲藏,任由其趕來查探。
正好他對這里發生的事情一頭霧水,需要有人給他提供一點線索。
“道爺最煩的就是你們這種仗著自己有點三腳貓功夫就到處亂竄的凡夫俗子。”道士肆無忌憚打量著蘇乙,也許是感應到蘇乙只不過是凡人之軀,身上連半點靈力波動都沒有,他甚至都沒有放出神識來探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你不知道嗎?”他嘖嘖有聲,眼中有戲謔,“孤家寡人夜探深山古剎,你真就一點也不怕死?還是你覺得自己不會死?”
“你是誰?”直到這時,蘇乙才轉過身來看著他。
“要你命的人。”道士笑瞇瞇看著蘇乙的臉,仿佛期待著蘇乙的表情變化,“不,對你來說我不是人,而是神仙。”
蘇乙嗤笑一聲:“屁股上插根雞毛撣子,你冒充什么大尾巴狼?”
要是不心憂厲飛雨的下落,也許蘇乙還會配合他裝裝逼,但現在蘇乙只想知道這里到底發生過什么事情。
本就想玩貓戲老鼠游戲的道士見蘇乙出言不遜不但不怒,反而露出更加燦爛的笑容。
對他來說,蘇乙現在越是桀驁,待會兒凄慘如狗的反差就越讓他興奮和舒爽。
道士似笑非笑看著蘇乙,正要再激蘇乙幾句,誘使蘇乙對他出手,這樣他就能欣賞到這個獵物拼盡全力都傷不到他,表情從殘忍逐漸轉換為驚恐的精彩過程了。
但下一秒他戲謔的表情就僵在了臉上,因為攝青小魂從這具凡人身體中鉆了出來,任由身后無神的軀殼倒在地上。
“來,再告訴我一遍,你是什么仙?”攝青小魂歪著腦袋掏掏耳朵,“海鮮還是地三鮮?”
凝固的臉上,一滴冷汗悄然滑落,道士的眼神從震驚到不可置信,再到驚恐和絕望的過程果然十分精彩,很有欣賞價值。
短暫呆滯后,一把飛劍從其儲物袋中飛出狠狠向攝青小魂斬落而來,速度快到了極致!
與此同時道士身上白光閃爍形成一個光罩,手中也突然多出一道血色靈符,二話不說就要掐訣激活它。
如果韓立和厲飛雨在這里,他們兩個一定能認出這道士就是當初在嘉元城外不期而遇的黑煞教捕奴隊隊長——松紋道人。
松紋算是黑煞教中為數不多知道蘇乙存在的練氣期教徒,“青色妖魂”的故事最近廣為流傳,連筑基圓滿的白虎和赤目都要在這惡魔手中飲恨,四個結丹修士圍追堵截都沒能將其奈何,如今自己竟倒霉到家遇到這位煞星……
跑,就是松紋道人腦子里唯一的念頭,雖然他其實已經絕望了。
他的反應不可謂不快,可下一秒他的身體猛地繃直僵住,嘴微張著仰望看天,雙眼迅速被青色渲染!
不遠處的飛劍失去控制跌落在地,他手中的靈符也重新黯淡下去。
“嘿嘿……”攝青小魂在他身體里發出毛骨悚然的陰森笑聲,一道驚惶的虛影從松紋道人身體里竄出就要遠遁,卻被一只青色小手一把撈回到松紋道人身體中。
“不——”
吸溜!
世界驟然變得安靜下來。
片刻后,松紋道人的喉嚨里發出“嗝”的一聲,他晃動著脖子和四肢,骨骼發出“咯嘣嘣”的響動,略微生疏地抬腿,原地跳了跳。
“原來是這樣呀……”青色的雙眸中流露出恍然的神色。
在松紋道人的記憶中,蘇乙不但看到了厲飛雨的身影,還看到了另一個熟悉且意外的人。
幾個月前了,也就是蘇乙在太南山火力全開殲滅兩個筑基修士的時候,松紋道人正奉赤目長老之命,在嘉元城周邊搜尋霧隱門的蹤跡。很快他就收到了赤目長老在遙遠的太南山脈戰死的震撼消息。
教中四大血侍之一冰妖大人隨即帶來了教主大人的口諭,讓他們這些黑煞教底層教眾全面掌控越國各大城池的江湖幫派,在凡俗市井中建立專門的情報組織,專門搜集潛藏在凡俗界的散修信息。
在松紋道人看來,黑煞教早就該這么干了!
不同于七大派高高在上,黑煞教本就在世俗中崛起,凡俗界本該是黑煞教絕對掌控的地盤才對,但教中高層也不知道腦子有坑還是愚蠢到家,竟對世俗界沒有采取任何管理或掌控的措施,導致他們這些捕奴隊四處抓捕散修時,還得跟這群獵物在世俗中玩躲貓貓的游戲。
要是黑煞教早在世俗界中建立起高效情報網絡,他們的捕奴工作豈會這么艱難?
但教中高層哪管底下人如何做事,他們只要結果,做不好就懲罰,簡單粗暴到了極致。
這次霧隱門的事情,總算給教中高層敲響了警鐘,讓高層意識到了凡俗界情報網絡的重要性。在松紋道人看來,這就是趕著不走抽著走——賤!
非得死幾個長老才能意識到問題?之前但凡多動一下腦子都不至于搞成這樣!
上面動動嘴,下面跑斷腿。
教主一句話,松紋的捕奴團隊立刻分散開來奔赴全國各地,開始用各種手段掌控各地的江湖幫派,來建立黑煞教在世俗界的情報網絡。
松紋道人好歹也算是個中層頭目,他倒是不像是底層幫眾那么苦逼,把教中高層的指令傳達給手下后,他就打算打著“居中協調管理”的由頭偷懶,抓緊時間加強自身修為。
不過也不能真什么都不做,表面的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
松紋道人在世俗江湖中暗地建立了一個比較松散自由的殺手組織,算是他游戲紅塵之作,這次正好派上用場。他一句話調來組織中三個金牌殺手,讓他們一統嘉元城江湖幫派,讓嘉元城的地下江湖從此成為黑煞教的耳目。
“道長,嘉元城中三大幫會,我們如果不露面的話,就得從中挑選一個扶持起來。選哪個?”手下人當時問過松紋道人這樣一個問題。
“當然是最強的那個,還用問?”松紋道人當時很不耐煩,他天天日理萬機的,這種小事還拿來問他?一群螻蟻而已,怎么擺弄不是擺弄?
接下來松紋道人就在當初唐坤死亡的那個道觀中開始閉關修煉了,沒再過問嘉元城的事情。
他只是依稀了解到手下的三個殺手最終選擇了一個叫天霸門的幫會進行扶持,對城中其他勢力開始趕盡殺絕式剿滅。
直到有一天,他的三個金牌殺手就剩下一個殘廢,被人抬到了自己面前。
“道長,夏侯叛逃了!”這個渾身經脈寸斷的殺手悲憤向他控告,“他還殺了李二哥,我靠裝死才逃過一劫!”
怎么會發生這種鬼事情?松紋道人愣了半響,都氣樂了。
“叛逃?”他很不可思議,“你們都是拿錢辦事而已,也不用向我效忠,他叛的哪門子逃?”
“我們在追殺驚蛟會余孽的時候,墨家之人逃至南烏城外時,趕來了一個幫手,此人便是最近江湖上聲名鵲起的狂刀厲飛雨。本來我們三個打他一個,結果應該毫無懸念才對,誰知道夏侯風雷這狗雜種打到一半竟和那厲飛雨相認成了師兄弟,然后他就臨陣叛變,幫著厲飛雨來打我和李二哥……”
這殘廢手下斷斷續續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松紋道人聽得十分無語,這特么是什么狗屁倒灶的破事?
他直接血祭了這個殘廢手下,算是廢物利用了。然后又派了一個人去幫他接管嘉元城江湖,他自己則繼續躲在道觀中修煉。
至于什么厲飛雨為了墨家大小姐殺了天霸門少門主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連聽都懶得聽。
墨家余孽命運如何,他也完全不關心,根本不想理。
都是螻蟻而已,完全不值得他關心。
蘇乙看到這里都有些驚嘆命運的巧妙。天下何其大?但世界何其小?
當年蘇乙和寧采臣等人前去廣貴城隱居,途中偶遇夏侯風雷遭人圍殺,覺得有緣,便傳了這人一套劍法。這夏侯風雷是個武癡,心思也算淳厚,當場就要跪下拜師,蘇乙索性認了他當記名弟子,并且很惡趣味期待自己這個便宜徒弟和燕赤霞比劍勝出。
原本蘇乙覺得自己和夏侯風雷的緣分就到此為止了,不料他竟能和厲飛雨不打不相識。
他們的武功源自一脈,只要彼此一出手自然都能認出,這點并不奇怪。不過夏侯風雷沒有搞出什么為了殺手原則同門相殘這種狗血事情來,當場倒戈幫助厲飛雨,這一點讓蘇乙對這個徒弟更加滿意了。
在這件事之后,松紋道人又潛修了一段時日,又接到了冰妖的傳訊,讓他即刻趕往黑風山黑山秘境。
松紋知道那里有個筑基后期的黑山大人也是教中長老,常年駐扎于黑風山,似乎是在替教主尋找什么。
上層相召,松紋不敢違背,急忙前往。
到了地方他還沒來得及去黑山秘境和冰妖匯合,就先在蘭若寺和一群正在舉行火葬儀式的凡俗武林之人不期而遇。
松紋看到這群人中兩張熟悉的面孔當時就樂了。
“夏侯?還有你這小子……”松紋戲謔看著如臨大敵的一群凡人,尤其是手持利刃擋在眾人面前的兩人。
“原來你們兩個是師兄弟啊?”松紋笑呵呵道,“這還真是巧了。那小子,嘉元城外一別,別來無恙啊?當初你那一劍讓我至今還記憶猶新。一個凡俗武人竟能斬破修仙者的法器,你是我見過的第一個!”
他說的正是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厲飛雨。
在厲飛雨身邊的就是夏侯風雷,兩人身后是墨家一眾人,除了蘇乙見過的墨玉珠,還有兩個中年美婦應該是墨居仁的夫人,剩下十余人都是墨家的侍衛和下人。
他們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倒也不難猜到——燕赤霞。
夏侯風雷雖然和燕赤霞爭斗多年,但他知道燕赤霞并非凡人,甚至猜到后者是修仙者。他為了厲飛雨殺了松紋道人的人,肯定怕松紋道人不會善罷甘休,權衡之下,就干脆說服厲飛雨帶著墨家人來投奔燕赤霞來了。
甚至厲飛雨這時候為什么不和蘇乙聯絡蘇乙都能猜到這小子的心思。
當初在墨家時,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天上的雄鷹”,不會為任何女人而停留。
言猶在耳,轉身他就為了墨玉珠千里馳援,卷入墨家的風波之中。
他肯定是怕蘇乙笑話他的言不由衷,這才沒和蘇乙聯絡。
只怕他認為自己能搞定這件事,否則也不會強撐著不向蘇乙求援。
松紋到來時,他們顯然剛剛經過一場戰斗,敵人已被他們斬殺當場,看樣子也是凡俗武林之人,就是蘇乙所見到死后被煞氣侵蝕的那些尸體。
看樣子他們是被驟然偷襲,所以損失了一些人手,戰斗結束后,選擇就地火化犧牲之人,但沒想到火化一半松紋就來了。
至于他們和這群凡俗武林之人有什么恩怨,為什么會打起來,這就不得而知,不過也無關緊要了。
“道長,我們之間的恩怨和這群婦孺之輩無關,能不能放她們走?”夏侯風雷沉聲問道。
“你說呢?”松紋道人笑瞇瞇反問,“不過若是你能跪下給我磕一百個響頭,倒也不是不能考慮。”
“磕尼瑪個頭!”厲飛雨直接開罵,劍指松紋,“別以為修仙者就了不起,我又不是沒殺過!”
他在背后做著手勢,示意身后墨家之人趁機先走。但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動作根本瞞不過松紋道人的神識感應,這反倒暴露了他很在乎身后墨家之人,這才甘愿以命相搏掩護她們撤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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