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之前的話有些欠考慮了。”
在蘇乙轉播了小當還沒回來之前的秦家戰況后,文慧沉吟著突然說了這么一句。
“相比起小當來說,槐花本身對你的認知就是比較疏遠和陌生的,在她心里,她媽媽和她姐姐才是她的親人,但你不是,你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還比不上她奶奶。”文慧道,“可能再加上她媽媽對她的教育,你做再多事情她都不能扭轉這種觀點,不親近,所以就導致不真誠。”
蘇乙笑呵呵道:“鐵娘子除了干農活兒,分析起哲理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你以為文武雙全真是吹的?”文慧嘻嘻一笑,“不過在人情世故這方面,比起你我的確有些欠缺。我之前覺得要對槐花和小當一視同仁,畢竟她們都是干閨女,但現在看來,我這個想法是不結合實際的。”
“小當是真拿你當爸,在她心里你是父親和老師的形象,她對你既依戀又崇拜……”
“她更崇拜你這個干媽。”
“別打岔!”文慧拍了蘇乙手背一下,“其實要想扭轉槐花的觀念和態度也不是不可以,但這不能一蹴而就,需要一個比較漫長的過程。再加上這勢必把咱們和她媽媽放在一個爭奪人家親骨肉的尷尬境地,會讓咱們產生倫理方面的負罪感。”
“所以我現在覺得我之前的看法欠考慮了,我覺得你對槐花的態度,也是有你自己的考慮的。”
“打退堂鼓啦?”蘇乙笑呵呵道。
“退堂鼓該打的時候還要打。”文慧道,“免得某人總說我不撞南墻不回頭。”
蘇乙揉了揉她的頭發,笑道:“她叫我一聲援朝爸,我也不可能真的完全放任不管,眼睜睜看著她成長成一個自私自利的人。這孩子現在跟她媽學的,覺得只要是她能得到的都是她憑本事該得的,不懂得感恩,這很不好。”
“解決這事兒的根子還在她媽身上,而且最終要靠她自己蛻變,這個過程對她來說會很痛苦,但咱們不能直接上手,否則只會起反作用。”
“看來援朝同志是有通盤考慮的。”文慧幽幽道,“怪不得連老人家都說你是博弈高手。”
蘇乙故意抽抽鼻子:“我聞到了一股酸溜溜的味道。”
“把我比下去還不讓我嫉妒啊?天底下哪兒有這樣的道理!”文慧故意用手把蘇乙頭發撥亂。
說著話,小當回來了。
進門前她整理好了心情,蘇乙和文慧看到的是滿臉笑容。
“爸,干媽,我回了趟家,槐花……有點不太舒服,我讓她歇會兒再來。我先給你們下面條,水一直都開著,幾分鐘就好。”小當一邊笑著一邊挽起衣袖掀開鍋蓋,“干媽,你有什么忌口的沒有?”
“沒有,我什么都吃。”文慧笑瞇瞇站起來道,“小當,我給你打下手。”
“哎呀干媽你坐著別動,我來就行。”小當急忙拒絕,“您跟我爸趕這么遠路多累呀,您快歇著吧。爸,你怎么沒給我干媽倒水呀?”
“嘿,你這小丫頭,怎么還指使上我了?”蘇乙笑道,“為什么不能是你干媽給我倒水?”
“您讓鐵娘子伺候您?爸,您這個覺悟有點囂張呀……”小當一邊熟練抖落著面條,一邊笑嘻嘻道。
文慧忍不住笑道:“都說閨女是貼心小棉襖,蘇援朝,你以后想欺負我可得掂量點兒,你是一對二,毫無勝算。”
“就是!我肯定站我干媽這邊。”小當急忙道。
“小當呀小當,沒想到你濃眉大眼的,居然也會叛變革命。”蘇乙故意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三人歡聲笑語,氣氛熱鬧極了。
面條很快就煮好了,小當盛出兩碗來讓蘇乙和文慧趁熱吃,文慧不管小當拒絕,非把面條分出三碗來。
“一家人吃飯就要有一家人吃飯的樣子,哪兒能我們吃你看著?來來來,小當,你坐我旁邊。”文慧硬拉著小當坐下。
“干媽,我真吃過了……”
“那就再吃點兒,要是真吃不了就交給你爸,消滅飯菜這方面他是專業的。”
“咯咯咯……”小當見文慧說得有趣忍不住笑了起來,“那不成了飯……”
“嗯?”蘇乙瞪眼,不讓她說第二個字。
小當捂著嘴看文慧,文慧故意道:“桶——同志們,開飯咯!”
她得意跟蘇乙挑挑眉,嘆道:“哎呀,蜀川那邊呆久了,說話都有口音了。”
“哈哈哈……”
三人有說有笑吃飯的時候,秦淮茹敲門進來了,身后跟著槐花。
小當呆了一下,急忙站起來搶先道:“哎呀槐花,你不是說你有點頭疼嗎?你、你好了嗎?”
“我頭沒……”槐花一臉茫然。
“對對對,她頭疼。”秦淮茹笑呵呵打斷,“但這不聽說她干爸領著干媽回來了嗎?就算再疼她也嚷著要來。援朝,這就是你愛人吧?你好你好,我是秦淮茹,是小當和槐花的親媽。文慧同志,早就久仰您大名了,能見到您我真是太高興了!我們廠最近這一個月,一直都在學習您的精神呢。”
文慧笑著走過去跟她握手,道:“咱們自家人,不說見外話。秦姐,其實咱們見過面的。”
“對對對,六年前您還是記者呢,當時我見您就覺得您不一般……”秦淮茹急忙道。
“媽,那什么,咱不見外,不見外。”小當尷尬笑著道,“槐花,你還沒見過干媽吧?怎么不叫人啊?”
“太激動,一定是太激動!”秦淮茹急忙推了把槐花,“槐花,這就是你干媽,也是你最崇拜的鐵娘子!你剛不是還嚷著想見干媽嗎?這干媽都站在你面前了,你怎么還傻了?”
“干媽您好,我可崇拜您了,我、我想給您送一朵大紅花,好嗎?”槐花有些怯怯地道,還下意識看了眼小當。
“哎喲,送大紅花,你這孩子太幼稚了……”秦淮茹急忙賠笑道,“你干媽什么沒見過,缺你這朵大紅花呀?真是……”
一邊的小當臉漲得通紅,狠狠瞪了眼槐花,忿忿轉過身去擦案板了。
“槐花,來來來,我看你長高了沒有?”蘇乙放下筷子,笑著跟槐花招手。
“援朝爸!”槐花開心笑著跑了過來。
蘇乙站起身來比劃了一下,道:“好像高了點兒。”
“我媽前天給我量的,我高了兩公分呢。”槐花道。
“嗯,那看來是好好吃飯了。”蘇乙道,“行,你來了,你干媽給你們姐倆準備的禮物也可以拿出來了。”
“還有禮物吶?”槐花眼睛立刻亮了。
“當然,你干媽第一次見你們,怎么會不準備禮物?”蘇乙笑著看向文慧。
“我還想賣個關子呢,被你給攪和了。”文慧笑道,“好吧,那我就拿出來吧。”
這么一打岔,大紅花的事情就遮過去了。
蘇乙看向秦淮茹道:“秦姐,你這兩年一直躲著我,你看,槐花都跟我變生了,這都賴你。”
“我、我沒躲呀!”秦淮茹急忙賠笑,“你誤會啦,就是你回來的時候我也忙……再說這槐花見了你不挺高興的嗎?沒生,一點兒也不生,是不是槐花?”
“援朝爸,你老帶我姐都不帶我玩兒!”槐花撅著嘴道。
“行,帶你。待會兒跟我走,我跟你干媽要去她家吃飯,你姐也去,你跟著一起去,這兩天可能就不回來了。”蘇乙隨口道。
“啊?”槐花愣了一下,下意識看向秦淮茹。
“哎呀這也太不湊巧了……”秦淮茹急忙道,“槐花那什么……她不是不舒服嗎。明天還要去醫院看看大夫,再者小孔還說要帶槐花……唉,事兒都趕一堆了,不湊巧不湊巧……”
蘇乙呵呵一笑。
槐花看了看媽媽,又看看蘇乙,就低著頭沒再說話。
這時文慧取來了禮物。
“來,先給槐花。”文慧從箱子里取出一套很漂亮的連衣裙來。
文慧把它拿出來,在槐花身上比劃了一下,笑道:“剛合適,幸好沒聽你援朝爸的買小一號。這裙子是川渝那邊少數民族過節才穿的,所以顏色艷了點,喜歡嗎槐花?”
“好漂亮呀……”槐花眼睛都挪不開了,“干媽,我喜歡!”
“讓您破費了。”秦淮茹賠笑道,“這是槐花第二套裙子,第一套還是她干爸給她買的呢,槐花,還不謝謝干媽?以后等你長大掙錢了,要好好報答干媽,給干媽也買好看的衣服。”
“謝謝干媽!”槐花喜滋滋道。
“喜歡就好。”文慧笑了笑,轉過身來又看向小當,從箱子里取出一個筆記本來,遞給小當,笑道:“這是給你的,打開看看,里面有驚喜喲。”
小當翻開筆記本,發現筆記本前幾頁是一封信,筆跡雋永秀氣,抬頭是寫給她的——小當同學。
“信?”
小當抬頭疑惑看了眼文慧。
文慧笑而不語。
小當低著頭繼續看。
寫信的人說聽說小當是個文學愛好者,所以出于同樣的興趣,來跟小當探討一些文學寫作上的事情。她闡述了寫作的意義,還講了一些寫作的技巧,并用她寫過的《太陽照在桑干河上》來舉例……
等等!
小當吃驚瞪大了眼睛,驚喜抬頭:“是丁……”
文慧笑著點點頭。
小當不敢置信地往后翻到落款處,看到那個熟悉的名字,頓時激動到情緒失控。
“啊啊啊啊!干媽你真是太棒了,這個禮物我太喜歡了,干媽萬歲!”她興奮地抱著文慧又跳又叫。
“之前你給我寫信引用過好幾次丁先生的話,我就猜你肯定喜歡她的文字。”文慧笑著道,“之前你爸去東北干校出差,我就讓他幫忙,替我給你準備了這個禮物。”
“我真的太喜歡了,這是我最大的驚喜,謝謝你干媽!”小當拿著筆記本愛不釋手,“我現在不能看,我要等一個人的時候,安安靜靜地看這封信!”
兩個孩子都很喜歡收到的禮物,秦淮茹心里卻有些失望,堂堂鐵娘子……
“她干媽,真是讓您破費了,您大老遠的還惦記著給孩子買這個買那個。”秦淮茹笑道,“要是方便的話,今晚上去我家吃頓飯,您看……”
“不巧了秦姐,我和援朝最近事兒多,可能好幾天都回不來家。”文慧笑了笑,“正準備跟您說呢,孩子們要是想去我家做客,我很歡迎,最好是能小住幾天,您看您這邊方便嗎?”
“我要去!”小當立刻道,“干媽,剛才不是說了嗎?咱倆晚上要說話的。”
“去去去,你個野丫頭,就不愛在家住。”秦淮茹沒好氣道。
又轉過頭賠笑道:“小當去,槐花就算了。給您添麻煩了。”
文慧笑呵呵看了眼槐花,槐花低著頭也不說話。她便點點頭道:“那好,您放心,孩子在我這兒肯定沒問題。”
蘇乙看看時間道:“差不多該走了。”
“那我就不耽誤你們時間了,槐花,跟干爸干媽再見。”
“援朝爸干媽再見!”槐花跟蘇乙揮手,跟著秦淮茹出了門。
“小當,你拿兩件換洗衣服,咱們得出發了。”蘇乙站起來道,“你的衣服都在這兒吧?”
“都在呢。”小當道。
蘇乙不在,小當就住在蘇乙這屋里,她的衣服和日用品也都在這邊。
“我先把碗洗了再去換。”小當道。
“我洗碗。”文慧站起來開始挽起衣袖,“你做飯,我洗碗,蘇援朝同志掃地擦桌子倒垃圾,咱們家分工明確。”
“這……我來吧干媽……”小當有些手足無措,做飯洗碗一直以來都是她的活兒。
“聽你干媽的,咱家以后她說了算。”蘇乙嘆了口氣,“我這家庭地位呀……”
文慧一邊把碗放進水池一邊笑道:“你要是有意見可以提,咱們家是講民主的。咱們仨可以投票決定誰干什么活兒。”
“我不上你的當,你別想騙我!”蘇乙笑呵呵道,“不投票還好,要是一投票,沒準兒以后所有活兒都是我干的。”
“那你就沒反思反思為什么會有這樣的情況?”文慧笑著問道。
“小當叛變了唄。”蘇乙道。
“我才不是叛變!”小當的聲音從臥室里傳來,“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爸,你在家作威作福的日子一去不復返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