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燕子?跟我有關?”蘇乙皺起眉頭,
“具體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她早就打電話了,說只要你在這邊沒事兒,就立刻過去一趟,她都等你一下午了。”
蘇乙點點頭道:“好我知道了。”
這警察剛走,又被易忠海攔住。
“同志,我想問下賈梗的桉子,我會去得給街坊們有個交代,就算你們不能透露桉情,但多少說透露下這孩子到底犯的是哪方面的罪吧?還有,我之前聽你們別的警察說,賈梗她媽媽也被你們帶來啦?那她媽媽、她奶奶都在你們這兒,她們家可還有兩個小丫頭,一個三歲,一個七歲,這兩孩子怎么辦……”
易忠海問了一大堆,問的這警察一副頭疼的樣子,止住他說話,道:“您是院兒里的一大爺吧?走,我帶您去見我們隊長,您這些問題,讓我們隊長親自回答你!”
“好。”易忠海點點頭,回頭對蘇乙道:“援朝,你先辦你的事兒,不用等我。”
蘇乙點頭應下,轉身悠哉出了門,不徐不疾熘達著去了東直門派出所。
剛進大門就迎面碰上沉燕子那個手下。
“哎幼我的祖宗,你可算來了,我們隊長都等你一下午了!”這警察抱怨著,不由分說拽著蘇乙的手臂就往里拉。“不是就錄你個口供嗎?怎么這么長時間?唉,真是……我先跟你大概說說什么事兒,是這樣,你們院兒有個叫許大茂的……”
事情本來就沒多復雜,三言兩語就講清楚了。
蘇乙這才知道這個許大茂果然跟自己預料的一樣,用這五百塊借款做了文章。
好在他讓許大茂寫那張收條的時候就意識到這是個隱患,然后早他一步,把這收條給洗白了。
只這一點,蘇乙在這件事上就立于不敗之地了。所以他甚至沒有出面,這個桉子就已經被定性了,現在只不過是要等蘇乙補錄一個口供,走完程序罷了。
“哎喲,少爺,等你一下午了!”沉燕子見了蘇乙也是這話,“我給你洗冤做主,結果你比我譜還大,到這會兒才來,你可真成。”
蘇乙道:“要怪就怪你們市局的同事,他們十幾分鐘前放我走的時候才通知我你這兒有事兒。,我在那邊被關了一下午了,連口水都沒給我喝。”
“你當警察局是飯店呢?要不要再給你下碗面條?沉燕子翻了個白眼,“知道什么叫暴力單位嗎?””
“知道,就是關人一下午不給人水喝的單位?”蘇乙道,“大姑娘家家的動不動把暴力掛在嘴上,你抱了幾個力啊?”
一邊的警察聞言不禁捂嘴偷笑。
“出去!很好笑嗎?”沉燕子瞪眼。
警察撇撇嘴出去了,沉燕子道:“幸虧咱倆沒相中,不然我天天被你這么氣,遲早被你氣死。”
蘇乙笑了笑:“我這人吃軟不吃硬。”
“大男人吃什么硬?”沉燕子滴咕一句。
蘇乙愣了一下,感覺剛才一輛車好像過去了,但他只聞到了車尾氣,沒看到車影……
“事兒你知道了吧?”沉燕子問道。
“許大茂告我訛他五百塊錢?”蘇乙挑了挑眉,“這事兒把婁家父女倆叫來一問就清楚了,要不你把他叫來,我倆當面鑼對鑼鼓對鼓一說,這事兒也就清楚了。”
“婁家父女三點多就走了,他倆的筆錄我都做過了。”沉燕子道,“至于跟許大茂對質……沒這個必要,你們倆商量事兒的時候只有你們自己在場,他死不承認的話,就是各說各話,我們信誰的?”
“所以這個不重要,我們以各方當事人不同的主張和訴求為判斷依據,從結果逆向推導整個桉子,那些沒辦法印證的事情就可以忽略掉,只要整件事邏輯清楚,錄完你的口供后,就補全了事情經過,這桉子就可以結了。”
“聽起來好像就是你們為了圖省事兒的意思。”蘇乙道。
“放——”沉燕子瞪眼,卻只說了一個字。
“怎么把屁給咽回去了?”蘇乙關切道,“沒噎住吧?趕緊喝口水透透。”
“你大爺!今兒非得讓你見識見識警察打人!”沉燕子炸了,擼起袖子就來跟蘇乙打鬧。
蘇乙讓著她,讓她占了點便宜沉燕子才罷休,氣鼓鼓道:“認識你算我倒霉!坐下,現在開始錄口供,你嚴肅點兒啊!”
“你也嚴肅點兒!”蘇乙道。
沉燕子瞪了蘇乙一眼,清清嗓子,開始正式問話。
“姓名!”
錄完口供的時候,天已經麻麻黑了。
蘇乙和沉燕子說說笑笑走出派出所,沉燕子要回家吃飯,蘇乙說要遛遛彎兒,看看街面兒有沒有什么好吃的,倆人在派出所外分開,各走各路。
蘇乙轉頭悠閑走了一段兒,到了偏僻的地方,辨準方向,二話不說施展輕功,風馳電掣般往牛王廟村所在方向趕去。
出了東直門再往北,很快就到郊區了,牛王廟村就是典型的京城近郊農村,村子周邊都是田地。
現在天快黑的時候,這里一片荒涼,渺無人煙。
誰能想到在數十年后,這里會成為繁華熱鬧的三元橋?
一路所過,幾乎各個路口都設有關卡,有警察在路口執勤,查過往行人和車輛。
一些偏僻的可以繞過關卡的小路,警察都設有暗哨,埋伏在暗處,只要有人經過,他們立刻會發現。
警方利用強大的組織能力和兵力,把這一帶分割成了一塊塊網格,毫不夸張地說,只要他們要找的人還在這一片,那他們被找到也是遲早的事情。
這也是蘇乙急著趕來的原因。他沒想到尤娟娟姐弟倆會搞出這么大的事情來,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是會引火上身的,所以他必須來擦擦屁股,滅滅火。
從市局離開后,這個桉子的進度到哪一步,蘇乙就一無所知了。
但眼看警察布防沒有絲毫放松的意思,蘇乙猜測應該是還沒抓到人,否則他們早就該撤撤了。
這是個好消息,這個波爺還挺能躲……
蘇乙直接到了牛王廟村,沒費多少工夫就找到了這個村的村書記。
按照白天得到的信息,這個村書記在得到村民匯報后,第一時間封鎖了發現拉糞車的現場。
這人也算是參與到這個桉子中去了,應該多少知道點別的信息。
蘇乙找到村書記的時候,他們一家人正在吃飯。
他正琢磨著怎么讓村書記快點吐露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沒想到人家一家人在飯桌上討論的就是這事兒。
“爹,我聽李二狗說,三輪兒車印子很深,這說明車里拉的東西肯定輕不了。你說這伙兒人到底偷了什么東西?這警察搞這么大陣仗也要抓到他們?”
“該不會是特務吧?特務偷了什么重要的東西?”
“這都說不上,不過他們不是追到酒仙橋去了嗎?我聽放羊的李大拐子說,警察把那一片兒全給封了,把在那兒放羊的人都給攆走了。爹,那些人是不是就藏在那邊廠區里面?”
“咳咳,我跟你們說,這些話出了咱家,跟誰都別說啊!市局的領導特意交代過,這桉子不簡單,很多情況要嚴格保密。孩兒他娘,尤其是你,別逮誰跟誰說!”
“我知道,出了這門兒,我跟誰也不說……”
酒仙橋……
蘇乙悄然退走,沒有驚動這家人。
在牛王廟往東北方向走幾里路就是酒仙橋,現在這個片區是一個由蘇、德援建的電子工業廠區。
如今的酒仙橋轄區居民基本都是各個電子廠的職工,差不多也有兩三萬戶,毫無疑問,這里也是相當于紅星軋鋼廠一樣的一個大廠區。
只是不同于紅星軋鋼廠在城里,這里的廠區相對來說是一個相對獨立和封閉的所在,因此隨著市局一聲令下,整個廠區也很快完成了徹底的封鎖,幾乎所有進出的死角都被堵住了,警察們五步一崗,三步一哨,戒備非常森嚴。
也許是下了戒嚴的命令,廠區除了警察和駐扎在這里的軍人,再沒有任何人在街面上走動。在這樣的環境下,任何走在街上的人都逃脫不了警方的視線,一旦被發現,肯定要被立刻抓起來詢問清楚。
蘇乙一路躲過警方巡視,直奔廠區保衛處所在,看著這里如此嚴密的布防,他相信警方肯定是鎖定了波爺他們的行蹤,波爺他們很可能已經被堵在這廠區里出不去了。
在夜色掩護下,蘇乙像是一只壁虎一樣貼在保衛處三樓的外墻陰暗處,在他不遠處的窗戶里,清晰傳出廖國強和其他警察們的對話。
警方果然有了很大進展,他們一路從牛王廟追蹤到這里,不但把波爺他們及時封鎖在了廠區里,而且還找到了目擊者,確定波爺團伙一共是三個人。
只是三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目擊者沒有看清楚他們的樣子,但目擊者指出了他們去向的方向,是往東邊的電子管廠那個方向去了。
警方通過不斷排查和壓縮包圍圈,基本已經把波爺他們活動的區域鎖定在酒仙橋的電子管廠和第四職工生活區了。
這里有七百多戶人家,共計三千多人口。除了住宅區和廠區,還配備有商場、澡堂、糧油副食店、電影院等等公共場合和設施,現在警方正在逐一排查進一步壓縮范圍。
聽著辦公室里警方們振奮的談話,蘇乙也不由暗自心驚。
他暗自記下了警方還沒來得及排查的區域范圍后,在夜幕籠罩下迅速向這邊趕去。
電子管廠后院有一處垃圾場,這里垃圾堆積如山,環境十分惡劣。這樣的地方很容易藏人,所以警察第一時間就來仔細搜索過了,并且排除了這里的嫌疑。
但他們到底還是疏忽了,在這里成為垃圾堆之前,這廢棄的土坑里有個抗戰時留下的地道。地道當然也早就廢棄坍塌了,可畢竟還是有通的地方,里面可以藏人,甚至可以從這個地道直通到一個廢棄的水井下面。
早些年,這地道被廠區的孩子們稱作“秘密窯”,因為這地道入口本就隱秘,藏在荒草叢中不易被發現。
后來這里成了垃圾場后,垃圾堵住了地道入口,孩子們就不來玩了,這秘密窯自此也被人們遺忘了。
此時的波爺等人,就在這秘密窯里藏著!
他們是從地道另一頭那個廢棄水井下來的,利用水井吊水的轆轤把東西全部搬運進地道,然后再把拉貨的三輪車拆卸掉,也放進地道里。
最后,波爺再清理掉水井附近的痕跡,甚至很謹慎地取掉了轆轤上的繩子,再爬下水井,躲在了這秘密窯之中。
于是,他們連人帶貨,就此消失在了警方的視線之中。廖國強雖然在追蹤這條路上走了百分之九十九,但剩下的這百分之一能不能被他走完,只怕真要打個大大的問號。
波爺藏身的這個地方太隱秘了,要想找到只怕還要再加上一定的運氣成分才行,這頗有些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意味。
蘇乙找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都忍不住為波爺驚嘆,這個人真是生錯了時代,要是換在解放前的戰爭年代,他絕對能干出一番事業,闖出一番名堂來。
再秘密的地方,也瞞不過蘇乙這個半人半鬼的存在。
蘇乙來得也算及時,因為波爺團伙正在面臨一場一觸即發的火拼。
說是團伙,其實就是波爺、尤娟娟和尤小勇三個人。
早上跟棒梗里應外合掏空徐大有大半身價的,就是他們三人。
他們一路逃竄,隱藏到了這個秘密窯中,同時也察覺到了警察對他們的緊追不舍。
尤娟娟本就是聰明人,到了現在,她已經發現自己姐弟倆只怕是被波爺給利用了。
而這個波爺的身份,只怕也不簡單。
尤其是她發現這秘密窯里不但有儲存的食物和物資,以及明顯規劃出的生活區域后,尤娟娟基本已經猜出了波爺的身份——
特務!
當發覺這一點后,尤娟娟心態差點崩了。
這年頭兒,一旦跟敵特扯上關系,基本上可以宣布你這人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