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武器最大的弱點就是被人近身,但若是近不了身呢?
那就是一場噩夢!
兩米六長的槍桿再加上臂展的長度,會告訴你面對這種長武器時有多么絕望。
比爾安德伍德繞著蘇乙游走,不斷尋找時機近身,但他發現他根本做不到!
只要他有靠近的意思,幾乎是他動的同時,蘇乙就預判到了他的動作,桿頭早早杵在那兒等著他。
如果他來硬的,想要硬闖,那更糟。那根長桿子簡直神出鬼沒,他一擋就彈走,不等他反應下一刻就又換個角度戳向他,速度快到了極致,角度刁鉆到令人發指。
有一次比爾安德伍德發了狠,想著拼著被戳一桿子也要近身,只要近身,蘇乙就死定了。
于是便瘋狂拼殺往里沖。
但結果卻是被蘇乙亂桿打出。
當桿頭如雨點般戳在他臉上身上,并且一下更比一下重地抽打在他身上時,他才明白自己做了個多么愚蠢的決定。
于是比爾安德伍德不得不狼狽地躲閃逃出蘇乙的攻擊范圍,好在他本身功底不錯,非常靈活,這才強行終止了蘇乙的攻擊節奏,沒讓自己徹底敗在這一通亂棍之下。
接著,比爾安德伍德嘗試削斷大桿子,但他無奈地發現,他依然做不到。
因為當他的劍和大桿子一挨著,大桿子要么被立馬彈開,要么就黏著劍走,抽打他持劍的手和胳膊。
比爾安德伍德打得很難受,很絕望。
只要給他一個機會,讓他近身,他相信自己就可以拿下這場比賽。
但偏偏蘇乙一點破綻都不漏,他愣是找不到半點可以近身的機會。
他想要利用蘇乙的傷勢,通過力量迫使蘇乙傷勢崩裂,從而取得勝利。
但蘇乙連角力的機會都不給他。
一根大桿子讓蘇乙舞得是出神入化,伸縮自如,如臂揮使。
也就是比爾安德伍德本身是高手,而且十分頑強,才苦苦堅持,換個人,只怕這時候早就認輸了。
只挨打不能還手,這根本沒法打。
臺上的局勢讓觀眾們看得如癡如醉,消息若狂。
在他們看來,這就是蘇乙在“完全碾壓”比爾安德伍德。
他們不會看到其中兇險,以為雙方的實力不在一個檔次,他們根本不會知道,只要蘇乙露出一個破綻,那蘇乙贏下這場比賽的希望就會變得非常渺茫。
蘇乙這手抖大桿子的水平,也驚到了在場的八位宗師,以及很多識貨的武人。
“這手大桿子抖得,比起同臣老哥也不逞多讓了吧?”楊成普滿是驚嘆,“但這又跟同臣老哥的路數截然不同,他這槍使得不是整勁,完全是手臂在發力,真是匪夷所思。”
“是啊,嘖嘖,真是奇了怪了,這都行?”張策也眼睛發亮,像是看到了新大陸,新奇不已。
“同臣兄,這是你弄出來的新玩意兒嗎?”宮寶森湊到李書文跟前,疑惑問道。
李書文茫然搖頭:“我不是這么教他的。”
李書文敢保證,自己絕沒這么教蘇乙。
傳統武術用勁講求的是內外三合。
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為內三合;肩與胯合,肋與膝合,手與足合為外三合。
練槍尤是如此,練的就是個整勁,每一槍刺出,必是全身發力。
但臺上的蘇乙卻并非如此,宗師們自然看得明白,蘇乙主要是手臂在發力,根本不是用整勁在抖大桿子。
這跟傳統武學的理論完全是南轅北轍,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悖。
若是有老師傅見新學者這么抖大桿子,絕對會打罵喝止,立刻糾正,因為按照傳統武學的理論,這么練不但練不出槍來,還會把人的胳膊練廢。
李書文也是如此,他要是看見蘇乙這么練槍,絕對不會允許的。
但偏偏,臺上的蘇乙就是這么練了,而且這大桿子愣是抖出了人器合一的氣勢,抖出了幾十年的火候。
但宗師們到底是有眼力的,看著看著,宗師們看出了幾分名堂。
“他這是以拳法馭槍!”李書文指著臺上的蘇乙道,“這是拳法,根本不是槍法!”
他這一說,眾人也恍然了。
氣勢在臺下,還有一人早就看出了蘇乙這抖大桿子的名堂,就是陳識。
蘇乙最后的決賽,陳識怎能不到場?
他是被趙國卉推過來的,走了錢進的后門,給他安排了一個絕佳的位置。
他一眼就看出,蘇乙抖大桿子使的是詠春聽橋的功夫,而且其中還雜糅了西洋拳法自由組合的義理。
陳識簡直驚為天人!
詠春聽橋的功夫,不練個幾十年根本練不出來,蘇乙怎么可能會使出來?
而且更讓他驚喜的是,他發現詠春聽橋這種精致的武功和粗放的抖大桿子結合在一起,竟格外契合!
這是因為大桿子練到極致,也需要以槍尖來感應勁道,然后抖動手腕,瞬間作出反應。
槍法練到極致,其實玩的也是微操。
不單是槍法,任何武功練到最高神的地步,都是要“化境入微”。
所以在原版劇情中,宮寶森讓葉問掰開一塊餅來考驗他。
詠春聽橋的功夫和抖大桿子的最高境界幾乎是相同的武學理念,這一點是在李書文毫無保留傳授給蘇乙武功的時候,蘇乙發現的。
然后他在教學空間里,嘗試著將兩者相結合,他竟發現以李書文傳授的抖大桿子的方法來練詠春聽橋的功夫,竟能另辟蹊徑,以一種簡易的方式速成。
然后他以此和葉問對敵,實戰磨礪下,竟讓他將兩者漸漸糅合到了一起,這才有了現在讓所有人耳目一新的震撼。
“這方法是取巧的,不得長久!”尚云翔很快看出了蘇乙的缺陷。
畢竟是取巧,必然是有缺陷的。
以整勁抖大桿子,用的是全身力,而蘇乙單純用臂力,相當于把原本要用全身勁氣駕馭的事情,交給了雙臂,甚至只是持槍發力的右臂。
這樣一來,右臂承受的壓力可想而知。
“這不是取巧,是革新!”宮寶森眼神復雜地說道。
這句話,讓李書文等真正能打的宗師們,都心有戚戚,生出悲涼、憧憬等等一系列復雜的情緒。
原本抖大桿子要達到“人器合一”的水平,是要練幾十年的。
原本詠春聽橋的功夫,也非得幾十年苦練才能達到。
但現在蘇乙卻將這一南一北,一豪放、一婉約的功夫,用一種化繁為簡、抽絲剝繭的方法結合在一起,碰撞出驚艷的火花來,使得這兩門高深的武功,只要掌握這種特殊的技巧,就可以施展出來。
哪怕它真的有很大缺陷,哪怕它真的對臂力有很大考驗,但這種創新,誰能說它只是取巧呢?
它取了幾十年苦功的巧!
宗師們練一輩子才能練就的本領,竟能取巧得來,這怎能讓這些宗師們不心生震蕩,心緒澎湃?
相比起其他宗師,宮寶森是知道蘇乙身上有詠春的功夫的。
他很早就知道詠春這門功夫,當年五虎下江南的時候,他就聽說過這門功夫,是南方很小的一個拳種,所習者甚少,但在當地較為有名。
但他也是在蘇乙身上第一次見。
詠春和抖大桿子結合,竟能碰撞出如此奇葩驚艷的效果來,這讓宮寶森心中豁然冒出一個念頭來——南拳北傳!
三年前,他應粵省主席李任潮之約,一手主導了五虎下江南之盛事,轟動整個武林。
只可惜,如此盛事,卻因兩個月后的一場政變,李任潮被常凱申扣押,而被迫終止解散,殊為遺憾。
但雖只有兩個月,卻也使得少林拳、太極拳、八卦拳、查拳等北派拳術得以傳入粵省,在那里生根開花。
宮寶森一直認為國術要交流融合,最終同歸一流,才是唯一出路。
在北方,因為武士會和國術館的存在,各門各派已經有了同歸一流的趨勢。
但在南方,各個拳種還嚴格秉承著古老的傳統,十分封閉和守舊。
三年前,宮寶森在粵省鎩羽而歸,是想著讓北方的拳種傳到南方去。
但現在,有了蘇乙的啟示,宮寶森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那就是何不反過來,讓南方的拳種傳過來?
“這是個禍害!”突然,馬良的聲音讓宮寶森的遐想回過神來。
他回頭一看,只見馬良咬牙切齒指著臺上的蘇乙:“咱們苦練一輩子的玩意兒,卻被這等偷奸耍滑之輩如此輕易就得了,他這樣照貓畫虎,偷工減料的玩意兒,傳給后輩,難道不是誤人子弟嗎?這是奸邪之路,斷不能容!”
此言一出,幾乎所有宗師都眼露厭惡,包括孫露堂、尚云翔之流。
有的宗師們也許不喜歡蘇乙,也許是名過其實,但他們對國術的熱愛卻是真真切切的。他們是真心希望國術好,希望這個行當能有光明前景。
這也符合所有宗師的利益,因為只有國術發揚光大了,他們這些宗師才會被后輩尊崇景仰,在史書上留下一席之地。
若是國術沒落乃至消亡……
數十年后,只怕就沒人記得他們了。
哪怕是再淡泊名利的宗師們,也絕不愿意自己被歷史遺忘,更不愿意祖宗傳下來這么多精妙的玩意兒,最終消失的無影無蹤。
所以他們再不喜歡蘇乙這個人,但蘇乙的“革新”卻絕對是他們愿意看到的,而且他們絕對愿意促成和推廣這種革新,共同把國術這個“盤子”做大做好。
但馬良同為前輩,在這種大是大非上卻不想著大局,反而仍以一己喜好和個人恩怨為先,第一反應是打壓和排擠,見不得耿良辰出頭,這怎能讓大家不厭惡?
這一刻,即使是常站在馬良這邊的尚云翔和孫露堂,都有想和此人劃清界限的念頭了。
私德有虧,尚可饒恕,大義不顧,怎能為伍?
臺上,戰斗很快進入尾聲。
蘇乙的戰術選擇太成功了,一手大桿子抖起來,毫無破綻,使得比爾安德伍德根本近不了身,無疑已立于不敗之地。
他本就打著速戰速決的主意,再有如此優勢,怎能輕易翻車?
很快,比爾安德伍德便被蘇乙吞吐不定的大桿子逼得不斷退向臺邊,手中長劍支拙難抵,根本防不住蘇乙神出鬼沒的打法。
眼看就要被逼下臺去,比爾安德伍德不甘心就這么失敗,一咬牙,手中長劍撒手而出,竟是徑直向蘇乙激射而去。
他是以長劍為暗器,做最后一搏。
只可惜,沒有絲毫意外,蘇乙大桿子一抖一繞,長劍頓時當啷墜地。
下一秒,比爾安德伍德手臂上、身上如雨打芭蕉般不斷被擊中,直接打得他連連后退,跌落下臺去。
蘇乙贏了!
不等裁判宣判,滿場歡呼雷動,喧囂震天!
冠軍!
蘇乙贏得了這一場比賽的冠軍!
他豪取十九連勝,拖著被槍擊的傷勢,最終站在了這場賽事的最巔峰!
蘇乙收起大桿子,心潮有些起伏澎湃。
這一路走來,其中艱難險阻,困苦兇惡,唯有自知。
他完成了這艱難的死亡任務,獲得了這最后的殊榮。
“耿良辰勝!”裁判漲紅了臉,振臂狂呼著。
他一路見證著蘇乙走到今天,早就成了蘇乙最忠實的簇擁者。
除了他,還有在場很多武人都是。
現場已經徹底成了歡樂的海洋,所有人都在嘶喊著,雀躍著,興奮極了。
而下一刻,擂臺上發生的場景,更是讓這份歡樂成倍增加。
輸了比賽的比爾安德伍德雖然有些沮喪和失望,但很快他就振作起來。
眼看蘇乙要走,他急忙跳上擂臺,攔住蘇乙。
“耿!不要走,請你做我的老師吧!”比爾安德伍德激動地道,“你的武技太適合我了,我發誓,如果能學到你的武技,我的巴頓術一定會得到升華!耿,請你教我武技,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蘇乙笑了笑,道:“這件事,我們可以以后再談。”
雖然劉海清說自己已經搞定了蘇乙的敵人,但站在矚目的地方,蘇乙還是會感覺到危險,總是怕不知道哪里會射出一枚子彈來。
所以他打算離開了。
至于比爾安德伍德想要拜師的事情,他倒是不反對,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
可沒想到,他的話卻讓比爾安德伍德誤會了。
這個外國人急忙再一次攔住蘇乙,焦急道:“耿,我知道,你們華國人不直接拒絕別人,總喜歡以這樣的方式說No。但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學習武技的。你們華國武術家的規則我懂……”
說著,他突然雙膝一屈,“噗通”一聲跪了下來,大聲道:“師父,請受我一拜!”
一個響頭就磕在了地上。
原本喧囂無比的現場,在這一刻竟猛地為之一靜,仿佛這一場景被按下了定格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