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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24、擂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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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津門喝咖啡的地方不算少,但最好的咖啡館一定是在小白樓。

  明明是白天,老板卻非要把窗簾拉一半,營造出昏暗交替的光線來。

  舒緩低回的音樂在散發著復合香氣的空間里回蕩著,讓氣氛變得慵懶而曖昧。

  所以情人總喜歡到這種地方來約會,因為飲食男女到了這種地方,哪怕不想發生點什么,但腦子里一定會克制不住地“想歪”。

  比如現在的蘇乙和宮二。

  帶著光暈的光線撒在彼此身上,讓坐在對面的人看起來顯得神秘而棱角分明。兩杯咖啡冒著的白色霧氣偶爾遮擋住兩人的視線,他們試圖在這交替的瞬間遮掩自己眼中的情感。

  但效果不太好。

  “我記得第一次喝咖啡,是在我十四歲的時候。”宮二突然笑笑開口,“那一年哲彭人在皇姑屯炸死了張大帥,我爹知道這消息后,笑了三聲,大哭一場。他笑,是因為若非張大帥,我大師伯也不會被逼得遠走他鄉,有家不能回;他哭,是因為若無張大帥,哲彭人還有誰能擋得住?”

  話題略顯沉重,之前旖旎的氛圍蕩然無存,蘇乙眼中的柔和逐漸轉化為肅然。

  然而這本就是宮二有意的。

  “一片丹心圖報國,兩行清淚為思親。”宮二幽幽地說道,“我知道我爹的苦,明白他的兩難。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很聽他的話,任何事從來不讓他為我操心。”

  蘇乙靜靜聽著,沒有說話。

  “爹難受了好長一日子,有一天突然說要帶我去喝咖啡。他說去,我便陪他去了。哪知去了以后才發現,原來一起喝咖啡的不止是我和爹兩個人。還有一對父子。”

  說到這里,宮二突然頓住,目光有些閃爍。

  蘇乙便明白了她要說什么,也明白了她為什么在氣氛剛剛好的時候,要“不識風情”。

  “他們家有權有勢,在金陵有大背景。”宮二自嘲笑笑,“我一直以為,我爹就是我的天,有他在,我一輩子喜樂安康。”

  “可那一天我才明白過來,天外有天。亂世要來了,我爹怕他這片天遮不住我,所以他給我找了一片更高、更大的天。”

  蘇乙依然不語,他仍在聽。

  “我許了人家,跟那家的公子訂了婚約。”宮二看著蘇乙,“其實那天爹問我的時候,我只要說個‘不’字,我爹一定會順著我,因為他從來都沒有逼我做任何事。耿先生,你知道為什么我最終什么都沒有說,就答應了我爹嗎?”

  蘇乙看著她,緩緩說道:“也許,你想做他的天。”

  宮二的眼中突然多了一些光彩。

  她說:“我其實是有些后悔的,所以這些年我拼命練武,我覺得做天也許不用靠別人,靠我自己就可以。也許是我自不量力了,從那天開始,我就再沒有開心過。”

  蘇乙道,“人有時候之所以不開心,是因為背負太多不該背負的東西,想放,又覺得不該放,不能放。”

  “你也是這樣嗎?耿先生?”宮二問道。

  “我也是。”蘇乙道。

  “所以你也不開心?”宮二再問。

  “有時候會,但更多時候我會苦中作樂。”蘇乙笑道,“其實哪個人生沒有痛苦?”

  “宮姑娘,其實人該痛苦的時候就痛苦,該開心的時候就開心。痛苦的時候你不會開心,那為什么開心的時候,你要回憶痛苦的事情呢?”

  宮二看著蘇乙,突然笑了笑道:“耿先生是怨我煞了風景?”

  “不是,”蘇乙道,“我只是在想辦法讓你開心。”

  宮二的眼中似有水波,她輕輕說:“很多人都告訴我別不開心。但他們從來不知道我為什么不開心,也從來沒有想辦法讓我開心。”

  蘇乙笑了笑,沒有說話。

  “說說你吧,耿先生。”宮二道,“我想聽。”

  蘇乙看著她,半響才緩緩道:“我和你一樣,背負了太多放不下的事情,所以我有很多非做不可的事情要去做,就比如這次的擂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其實沒人喜歡打擂臺,但如果你想做事,這個世界就需要你去和別人拼命。”

  “這次的擂臺打過,一定還會有下一個擂臺等著我,我也還要再打下去,不管我愿不愿意,我都得一次次站在擂臺上,用我的拳頭,用我的刀,去打敗對手,甚至殺死對手。”

  頓了頓,蘇乙看著宮二接著道:“所以我這一生注定要錯過很多風景,也注定要留下很多遺憾。”

  “比如現在?”宮二突然問道。

  “是的。”蘇乙說。

  兩人對視著,宮二眼眶有些霧氣,她笑了笑,似是說笑:“如果有機會的話,買一張不問去處的火車票,你愿意放下一切隨我走么?”

  “你能放下嗎?”蘇乙問道。

  宮二深深看著蘇乙,緩緩搖頭。

  這一刻,蘇乙心底突然松了一口氣。

  他突然想到,也許當年宮寶森問宮二愿不愿意許給那個公子哥的時候,也是自己剛才這般的心情。

  那么宮二剛才搖頭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如同當年一樣的原因?

  “耿先生,認識你,我很開心。”宮二道。

  “我也是。”蘇乙道。

  宮二笑了笑,站起身來:“其實咖啡也沒什么好喝的,太苦。耿先生,這杯咖啡,我請了。”

  她轉身離去,沒有再回過頭。

  蘇乙把自己死死按在沙發上良久,直到確定自己再也追不上宮二。

  宮二說過,她性子倔,喜爭強,這一輩子都沒跟誰認過輸。

  但剛才她還是認了。

  蘇乙跟她說過的,這場決斗,誰輸,誰請客。

  這杯咖啡,最終還是宮二付的賬。

  自這天后,宮二就再也沒有來過。

  其實從小白樓回去后,宮寶森照例在鄭宅的演武場等著女兒,但他沒等來宮二,只等來了老姜。

  “老爺,姑娘說她不來了。”老姜道,“以后她也不去了。”

  老姜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么?”宮寶森問道。

  “姑娘和耿良辰好像有些不對……”老姜猶豫著道。

  宮寶森臉色變了變,眼神陰晴不定良久,才沉聲問道:“確準嗎?”

  “五年了,我從來沒見姑娘像是這段時日這么高興過。”老姜道,“但今天,以前的姑娘又回來了。”

  宮寶森沉默良久,長長嘆了口氣:“津門的事,該了了,讓山傲發函登報吧。”

  “是,老爺。”

  次日,津門各大報紙頭版頭條紛紛刊登了一條消息——中華武士會舉辦將于十天后在津門國術館舉辦華國精英武士賽,旨在從各門各派中挑選出國術精英來,組成國術精英會,弘揚國術,發揚尚武精神。

  精英武士賽分為四個階段。

  第一階段的賽制為“擂主挑戰賽”,凡是受到邀請的門派和個人,需按照抽簽隨機捉對比斗,連勝三場者可以成為擂主,擂主需連勝十場,視為守擂成功,便可進入第二階段的比賽。

  擂主挑戰賽為期十天,未完成場次的擂主每天至少須戰兩場,或者接受別人挑戰,或者隨機抽取對手。

  有一次敗績者仍有一次繼續參加擂主挑戰賽的的機會,但如果累計兩場戰敗,則失去晉級第二輪的機會。

  十天內完成連勝場次守擂成功的擂主晉級下一輪比賽,第二階段的賽制為“擂主爭霸賽”。

  所有擂主抽簽分組后捉對廝殺,每組四人,每人需打三場,采取積分制,勝一分,負零分。

  每組只取第一名晉級第三輪。

  第三階段的賽制叫“國士爭奪賽”,第二輪每組第一名的擂主,需輪番捉對廝殺,依然根據積分制度,決出前三名。由中華國術館分別賜予“國士、俠士和武士”稱號。

  到了這里,這次的國術精英挑戰賽正賽部分,就算徹底結束了。

  但比賽還有第四個階段,那就是“傳承表演賽”。

  在這一階段的比賽里,宮寶森、李書文、尚云翔、孫露堂、臂圣張策,楊成普、馬應涂、馬良共計八位武林名宿,會挑選前三名精英武者進行武學傳承表演賽。

  他們會隨意挑選自己心儀的弟子,和其進行傳承表演賽,并在挑戰者達成他們預設的合理條件后,獎勵一手他們的看家本領、拿手絕活給挑戰者。

  除此之外,只要晉級第二輪,就有一千大洋的豐厚獎勵可以拿。

  晉級第三輪,就有一萬大洋的獎勵。

  第三輪的前三名,又有十萬、五萬和二萬大洋的獎勵。

  此次比賽的所有獎金,都由劉海清的“三青團”贊助。

  看這熟悉的賽制,顯然是有蘇乙的一份功勞。

  無論是新奇的賽制還是豐厚的獎勵,都噱頭十足。消息公布后,迅速引起全民熱議。

  而且消息不光在津門發酵,很快就向全國范圍擴散。

  這次的比賽制度非常先進、完善和公平,且獎勵力度非常大,可以說是史無前例了。

  幾乎全國的習武之人都被吸引了,有條件趕來的人,已經迅速開始動身,往這邊趕了。

  十天的時間,足夠全國大部分地區的人趕至津門了,但由于種種原因,南方的武人還是少有人來,尤其是兩廣以南。

  饒是如此,十天后,在津門聚集的武人已多達數千人,給津門的治安狀況造成了巨大壓力。

  津門的街面上近期熱鬧極了,無論走到哪里,到處都有人在談論這次的武學盛會。

  人多到遠遠出乎了宮寶森的意料之外,在宮寶森原本的預想中,有數百人參加比賽,已經算是人多的盛會了。

  可現在,足足數千人!

  數千人的賽事,絕對算是超大型賽事了,也是這個時代第一回舉辦這么隆重,參賽人數有史以來最多的大賽。

  宮寶森和鄭山傲都有些麻爪了,他們對此毫無經驗。

  這件事甚至都引起了于學忠乃至金陵方面的注意,因為聚集的人數太多,金陵方面已經有了叫停這次比武大賽的聲音,一時間,風聲鶴唳,到處都有不好的消息傳來。

  好在蘇乙及時出手,當仁不讓接了“組織顧問”的差事,派出手底下的力巴們當“志愿者”,并由劉海清說動了軍方出面,才讓秩序回到了正軌。

  于是,第一輪的“擂主挑戰賽”賽制隨著人數的增加開始產生了一些變動,數千參賽者被按照報名登記時間的先后,分成了八個賽區,八個賽區的參賽者不得“跨區”參賽,八個賽場的比賽也將同時進行。而比賽的時長,被嚴格控制在了五分鐘內。

  如此一來,參賽人數雖比預料中多了近十倍,但賽制其實并沒有發生多大變化,更是沒受到太大影響。

  這種成熟的賽制讓所有人都驚為天人,覺得能設計出如此賽制的人絕對是天才。

  甚至有關注此事的軍閥開出豐厚條件來“挖角”,希望蘇乙跳槽去他們麾下,做“更有意義的工作”。

  蘇乙當然是置之不理,充耳不聞。這讓知道他存在的人,都對他的“淡泊名利”贊不絕口。

  比賽的日子終于到了!

  這一日,整個津門萬人空巷,人們全部都涌入津門的八個比賽現場,去參觀這次史無前例的比武大會了。

  蘇乙沒有搞什么特殊化,因為這場比賽當真做到了無視背景,一視同仁,大家都必須從第一輪開始打起。

  當然,即使這樣也不可能做到完全公平。名利二字,最是能讓人絞盡腦汁,前仆后繼,再完美的規則,也有人能找出其中的漏洞,

  比如有人很可能為了晉級,買通十個對手來挑戰自己,并在擂臺上故意輸給自己,從而讓自己擁有晉級第二輪的資格。

  這樣的情況,即使是蘇乙也沒有太好的辦法解決掉,只能通過事后懲戒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好在這種通過作弊上去的擂主也決計走不遠,因為到了第二輪,大家就又站在同一起跑線上了。

  蘇乙作為參賽選手,被分到了第一賽區,這一賽區的人最多,足有八百多個來自各地的武人參賽。賽場就在法租界,是一個燈塔人開的賽馬場里。

  這里早早就搭建好了五個擂臺,每個擂臺各設兩個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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