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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徒弟還是在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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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飯后,焚香,沐浴,更衣。

  夏炎換上了素白的喪衣喪帽。

  如今有了南夜香,就不需要紅色惡靈推輪椅了。

  而在幾番對抗之中,夏炎對那些普通惡靈的定位也有了更深的認識,簡而言之:

  不算是真正的鬼,而是怨氣形成的東西,對付普通人或是一般武者很方便,但面對強一些的存在,則作用有限。

  然而,因為本身具備著幻境施加等奇特力量,有時候能有奇效。

  除此之外,這些紅色惡靈能夠成為他手眼的延伸,讓他在雙腿癱瘓不方便的情況下、輕松的做到許多事。

咕嘟,咕嘟  西風里,輪椅的木輪轂碾壓過深宮落葉。

  南夜香推著她唯一的依靠,往路道盡頭的靈堂而去。

  仙子生怕夏炎會頹廢,所以探著腦袋,小聲嘀咕道:“徒弟,你千萬別灰心喪氣,你還有我呀。”

  夏炎愣了下,這位老師也太自來熟了吧?

  仙子顯然也明白自己這話說的有些分量不夠,于是又加了一句道:“夏盛說的...他說即便他雖然不在了,但是有我照顧你,他就很放心。”

  仙子厚著臉皮把皇后給抹掉了,同時再強調了一句:“這是夏盛說的。”

  夏炎沒有回答。

  他仰起頭,一陣蕭瑟的秋風掠來,漫天葉落如雨下。

  耳邊猶傳來那爽朗的聲音。

  ——“小炎,這是秋天,秋天到了!秋賞滿月,冬觀初雪,唯有有心者才能賞到其中的美好。人生一場大夢,若是不曾靜下心來看遍這天地之間的美景,豈非白活?”

  ——“快到了,我們就快要到浮屠寺了,那些臭和尚我不喜歡,但寺里的風景卻是一絕...我帶你去那最高的山崖上,觀星賞月!”

  ——“到了,哈哈哈!你不喝酒,大哥喝...嗯?你說酒水辛辣、喝多了還傷身體,有什么好喝的?但是,大哥喜歡啊,若是注意這個防著那個,卻活的不開心,那有什么意思?”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他人言語他人看法與我何干?又與你何干?只管活成自己想活的樣子,只管去做自己想做的事,若有夢想,又何必在乎一時的挫折,何必在乎他人的嘲笑?哈哈哈!”

  話音猶在耳畔,還未消散。

  然人卻已經不在了。

  輪轂轉動的聲音,輕輕響著。

  夏炎看著遠處白綢飛揚里的靈堂,默默地抬起左手,拇指小指并攏,做出發誓的姿態。

  ——我夏炎在此立誓:即便王朝式微,風雨飄搖,鬼神亂國,然我定承兄長遺志,守大虛于亂世,護夏氏于紛爭,成盛世皇朝。

  手掌緩緩握下,化作拳頭。

  ——此志不渝,絕無懈怠。

  輪椅入了靈堂。

  靈堂之中并沒有人,畢竟喪禮在前幾日就已經舉辦了,如今這皇家靈堂,別人想進也是進不來的。

  靈堂之中只有一個靈位,上寫著:大虛景皇之位。

  景皇就是夏盛。

  而之前皇后就和夏炎說過了,正常來說,帝王身死,靈位需入宗廟,可謂歸宗,也可得子孫后代祭拜...

  然而,夏盛自覺王朝將傾覆于他手,他沒有資格入宗廟,即便入了宗廟,也無顏面對列祖列宗,所以他才在皇宮單獨開了一個靈堂。

  這可謂是恥辱。

  至于王朝為何會傾覆?

  會傾覆于何人之手?

  夏炎知道的很清楚。

  他也知道,只會治理國家顛覆不了這一切...

  唯有聚偉力于一身,翻手為云覆手為雨,一人鎮一國,如此...才有希望。

  他蒼白的雙手靜靜搭在輪椅上,目光看著遠處的靈位,忽然輕聲道:“老師,我想一個人靜靜。”

  南夜香“哦”了一聲,于是自覺地站到角落里去了。

  夏炎側頭看了她一眼,南夜香這才恍然:“徒弟,你要我站在外面呀?”

  夏炎道:“勞煩老師幫我取些烈酒。”

  “徒弟,喝酒傷身體...”仙子不肯,在她眼里,徒弟的身體可金貴了,萬萬不能有閃失,這秋天寒冷,萬一喝酒喝出個風寒感冒怎么辦?

  但面對夏炎的目光,仙子的意志只足以支撐兩秒,就情不自禁地改口道,“好吧。”

  說完,仙子就跑出去了。

  她才出門,門扉就自動關上了。

  靈修和鬼修的差別很大,甚至從一開始就完全不同。

  靈修煉氣,鬼修修身。

  如果夏炎是靈修系的,他只需凌空輕輕揮袖,就可以帶動勁氣將門扉關閉,但他不是靈修,甚至嚴格來說也不是鬼修...只是偏向鬼修罷了。

  他關門有兩種方式,第一是用紅紙人關,第二是控制頭發關。

  靈修的力量源頭是氣,鬼修的則是身體。

  此時...

  兩只“以幻術隱身”的紅紙人雙手關上了門扉。

  靈堂內頓時暗淡了不少。

  三炷香被幻術隱身的紅紙人抓著漂浮在半空,香頭湊近燭焰,沒兩秒便是焚起了。

  燭影搖曳,

  夏炎雙手合攏,抓著飛到他手間的香,輕輕拜了拜三拜,然后雙手往前一送,那三炷香就飄到了青銅爐上,被一股普通人看不到的力量插入了香灰之中。

  夏炎彷如一尊古老蒼涼的雕塑,靜靜佇立在靈位之前,

  他一言不發,但心中卻思緒萬千,

  他神色平靜,然心底卻有烈焰焚燒,

  他腦海里過往的一幕幕閃過,如是在道別,又如是在承諾著什么。

  沒多久,仙子雙手呵著熱乎乎的酒壺過來了,酒加了姜絲煮過,暖胃...

  仙子怕徒弟喝酒傷身體,還摻了點兒水。

  待到靈堂里,她心虛地把酒給了夏炎。

  夏炎喝了一口,神色古怪地看著她。

  仙子心虛地瞪大漂亮的杏眼,眸子不和徒弟直視。

  她越來越覺得不踏實,猛然之間,心底一慌,萬一徒弟不要自己了,那不完了?哎呀,早知道不自作主張了。

  然而,夏炎只說了聲“多謝老師”,然后道,“老師先回宮休息吧...今晚我要在這兒守靈。”

  仙子舒了口氣,

  但她不愿意走,和徒弟見面的第一天一定要加深感情,所以,她一定要時時刻刻和徒弟泡在一起,絕不跑遠,也不回去睡覺。

  但是,她又深深地知道一般理由無法說服徒弟。

  畢竟這徒弟一看就是那種有著大決心之人,和自己這種完全不同。

  她水靈的眼睛轉了轉,忽然肅然道:“回不回宮什么的其實無所謂,為師主要是對景皇帝仰慕已久,今晚也想在這兒守靈。”

  說完,她朝著夏炎眨眨眼,堅定道:“為師要和你一起。”

  夏炎沒說話,眸子垂了垂。

  仙子這點兒逼數還是有的,知道人家兄弟倆要說話,自己擱這兒實在礙眼,于是捏著雪白的小拳頭湊到唇邊,輕輕咳嗽了下,又自言自語道:“為師想過了,還是先出去吧...”

  她躡手躡腳地往外跑,跑到門外,還是不放心,生怕夏炎悲傷過度傷了心氣,以至于影響境界突破,于是又把已經關攏的門扉推開了點,擠入小腦袋道:“徒弟,你一定要振作呀!過幾天,我們就得出發去尋找靈脈之心了。”

  夏炎也沒回頭,平靜地回了聲:“多謝老師。”

  仙子這才關上門。

  她輕輕吐了口氣,卻沒走遠,只是走到靈堂東側的階梯,一屁股坐下,從懷里取出這個國家的地理志開始繼續翻閱,以確定最可能為荒域的地方。

  荒域的確定還是很容易的。

  其一,各國交界;其二,因靈氣爆發而易有鬼神志異的傳聞;其三,地形定是山脈,而且越高的山越可能是荒域。

  為什么山越高靈氣越濃,這大概和“靈氣天降說”有關,然而...南夜香卻只知道這么個學說,但沒有能力去探究就是了。

  總體來說,就以上三點,還有一些細節,則需要根據實際情況來進行把握,比如有沒有爆發過大的戰亂,有沒有什么特別恐怖的傳說之類...

  如果有的話,那就說明很可能爆發過修士戰爭,或者說有強者坐鎮之類,那就需要稍稍避讓了。

  南夜香努力地死著腦細胞,看了一會兒之后,只覺天寒地凍,天空的光不知何時消失了,轉成了一片土黃色,彤云壓近...

  雨,落了下來,在靈堂外的地面上綻放出雪白的花。

  南夜香打了個寒戰,急忙起身,瑟縮地站到屋檐下,時而活動著小腿,時而跺跺鹿皮靴子,以暖身子。

  忽然,一股寒風從外襲來,卷入回廊。

  她打了個噴嚏,打完之后她才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力量已經都消失了,而成了一個凡人...

  不僅是凡人,而且因為體內力量被攫取一空,自己更是一個非常容易衰老、容易生病的凡人,壽元也會很短。

  想到這里,她一時間愣在這蕭索的風雨里,心底生出了一絲苦楚,再回頭看著靈堂方向,幽幽嘆了口氣。

  她只覺風小了。

  再一回頭,只見一只血紅色的紙人歪著身子、高高地墊著腳尖,點踩在回廊的石柱上,用兩只邪異的手抱住一把大黑傘。

  大黑傘對著外面的天寒地凍,對著外面的寒風冷雨,靜靜地擋在了她面前。

  夾雜著雨水的西風掠來,拍的傘面兒一陣一陣地凹著,卻始終被擋在外面。

  南夜香凍得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詫異,隨即釋然,勾出了一抹嫣然的笑意。

  ——徒弟...還是在乎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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