鄔皇后怒氣沖沖甩袖子走了。
微飏看了甄三九一眼。
甄三九輕輕頷首,使了個眼色給旁邊的小內侍。小內侍靜悄悄地往后退了幾步,直到簾幕之后。門樞輕響,合上。
“三九,陛下身邊不能離人。”微飏深深看著甄三九。
甄三九躬身:“是。已經把宮里該做事的人,都安排好了。”
“那我先出宮了。明天照常。”微飏表現得很淡然。
端方帝現在的性命其實是無礙的。畢竟三皇子和太子,在有辦法的時候,還是都想要個名正言順的。
甄三九則有些猶豫:“若是陛下醒了,明天還要上朝……”
“攔著。”微飏哼了一聲,“晚間陛下醒了,請陛下下旨,明天有事都先去報太子。”
“這……”甄三九覺得,此刻實在不該將權力就這么輕易地讓渡出去。
微飏哼道:“他拿著太子的俸祿,怎么就不該多替陛下做些事?!
“這個時候,不知道多少妖魔鬼怪跳出來打亂拳。胡話狗屁都堆到陛下跟前,怕他病得淺嗎?!”
甄三九愣了愣。
所以,郡主——不是,現在已經該叫公主殿下了——公主竟絲毫不擔心會出現意外?
“別的你不要多想。這個時候也不要多做事。你只要照看好陛下的病就好了。明天我進宮來再說。”
微飏往外走:“千山來送我。”
所以,公主會安排千山做其他事。
那就行。
甄三九長出一口氣。
“班侯?”微飏慢慢往外走,輕聲問。
千山也低聲答道:“聯系通暢。”
“禁軍?”
“嘉定侯已有準備。”
“那就夠了。宮里,你給我把俞妃盯嚴了。若是她跟誰的聯絡讓你覺得奇怪,你就把對方也盯起來!”微飏輕聲道。
千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是。”
“放心吧。皇后娘娘現在不敢再犯蠢了。”微飏說完這句,一怔站住。
面前抬來一頂肩輿。
“公主殿下,您在宮里,以后可以隨時傳肩輿了。”千山恭敬地抱拳,深深彎腰下去。
微飏定定地看著那頂肩輿,輕輕地嘆了口氣。
她原本不愿意與皇室過多牽涉,所以堅決拒掉了端方帝不斷暗示的賜婚之意。可是,如今,卻在這種情況下,被端方帝賜了鎮國公主。
這就意味著,一旦端方帝大行,微飏會自動成為鎮國長公主。除非她犯下十惡大罪,否則,連新帝都不能把她怎樣。
萬一端方帝臨死再授一道輔政遺旨,她就能夠順理成章地參與朝政,且與新帝都有了一定爭持的權勢。
這是新帝大忌。
不論是太子,還是一定會想要爭奪太子位的端王,從此都會把精力分一部分到微飏身上了。
微飏看著肩輿,心情無比復雜。
“公主,早些出宮吧。申氏和崔小娘子去皇后那兒了。”千山恭敬道。
微飏沉默了一會兒,自嘲一笑,低聲道:“就桓王的性子,我和陛下便再替他想辦法把這件事壓下去,他也是不會忍心真的把崔瑩逼上絕路的。”
千山抿了抿嘴。
怕不得,是這樣的。
“這種蠢貨,留著做什么?!”一直默默跟著的石磐,終于咬牙切齒地說了第一句話。
微飏看了她一眼。
誰都不在乎崔瑩。但是誰都必須在乎善國公。
他掌管兵部五年,兢兢業業,從不出錯——若說能力,自然只是中庸之選。但從勤謹上和公道上來說,沒一個人能挑出他的錯來。
這五年,前任遺留下來的問題,已經被他化解殆盡。可以說得上是勞苦功高了。
哪怕就看著善國公的面子,他這唯一的嫡親血脈蠢孫女兒,誰都必須體面地留她一條命。
微飏上了肩輿,淡淡吩咐:“出宮。”
石磐滿面殺氣走在旁邊。
千山對著她的背影松了口氣,欠了欠身,才轉身回去。
“大首領,您這是?”跟隨的侍衛微微震驚。
“怎么了?”千山面無表情。
侍衛低聲怪道:“雖說是陛下親口封了,門下也沒有駁回。但畢竟還沒有冊立,您哪兒至于這么恭敬小心?”
“你懂什么?!我等了五年,終于等到了這一天。我還以為得先公主,然后再鎮國呢!誰知道陛下竟這樣性急……”千山嘮嘮叨叨地回了紫宸后殿。
肩輿慢慢走在出宮的夾道上。
微飏自自然然地靠在上頭,懶散舒適的樣子。
石磐看了她一眼:“公主殿下倒似是常坐肩輿的人一般。我見頭回坐這東西的人多了,沒一個不正襟危坐的。”
一股子想找茬的架勢。
“姑姑想說什么?”微飏輕聲問道。
石磐哼了一聲,卻不肯多說。
畢竟,抬肩輿的四個人,都還沒查過底細,現在可不是她口無遮攔的時候。
夾道邊,一個紅衫女子迎風而立。
是崔瑩。
石磐狠狠咬著牙,才沒有破口大罵。
落水后的崔瑩只是換了衣衫,長發還濕漉漉的,綰起來的卻已經是婦人們常見的圓髻。上頭插著一支金燦燦的銜珠鳳釵,珠大如蓮子,明晃晃極為耀眼。
微飏居高臨下,根本連看都不看她。
抬肩輿的四個人并沒有接到微飏的示意,步幅、速度沒有半分變化,毫不停頓地照剛才的速度平穩向前。
“參見公主!”
可崔瑩自己迎了上來。
微飏輕輕地頓了頓足。
肩輿停下。石磐也停下,憤怒地看著她,右手的拳頭捏了起來。
“崔氏。攔我何為?”微飏語聲冰冷,一個眼神都懶得給她。
崔瑩仰起臉來,帶著一絲炫耀的喜悅,瑩潤如玉的臉龐在午后的日光下,顯得越發白皙。仿佛是最名貴的瓷器,一碰就碎。
“公主殿下,你們誰都不想讓我嫁給桓王。可是世事兜轉,終究我還是得了皇后娘娘的賜婚。”說著,崔瑩歪了歪頭,指著頭上的鳳釵,笑得志得意滿。
微飏冷冷地垂了眼簾,睥睨著螻蟻一般:
“你覺得自己贏了?”
“難道不是嗎?鎮國公主殿下?!”崔瑩的眼中閃過恨意:
“自我第一面見他到如今,從豆蔻年華蹉跎到老大雙十,從未有過一絲動搖!
“如今得償所愿,難道還算不得一個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