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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貨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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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翦嘆氣。

  王龁所說的,的確是事實。

  連續的勝利,是會讓人膨脹的。

  盡管理智很清晰地明白,繼續打下去終于會迎來慘敗。

  但,這種理智,并不是始終會存在的。

  當勝利地頻率足夠頻繁,當因勝利而生的自信和喜悅成為習慣。

  那么,居安思危的理智,還會存在嗎?

  王翦并不知道答案,

  因為他自己也是勝利的親歷者。

  他知道必然會失敗,但是他也時常忘記失敗的必然性。

  總想著,以趙國、魏國、韓國這些國家的動員能力,他們短期內都沒辦法組織起有效的反抗。

  總想著,還可以多勝幾場。

  總想著,可以爭取更多的功勛。

  這不只是王翦一個人的想法,而是大部分參戰的秦人的想法。

  所有人都這么想,所以這就是事實了。

  在這個時候清醒的知道“很快就會失敗、知道很快,趙、韓、魏等三國便會組織起大軍,與秦人決死”的人,不啻于瘋魔。

  王翦覺得有些苦悶。

  走出大帳,見著那些喜氣洋洋的兵士,見著那些竊竊私語,說著這次戰爭已經論盈幾次,能夠升爵三次、四次的的年輕士兵。

  他們是如此的興奮。

  王翦此時大約知道他們是為何而興奮了。

  和趙人百姓不同,秦人百姓的財富積累,唯一方式便是種田,但平常百姓手中的田地數量極少,即便是農會那般的集體化種植,最終完稅之后,所留存下來的糧食和每年可以積累到的財富,也是極其有限的。

  迅速積累財富,過上好日子的唯一辦法,便是獲取到更多的土地。

  而獲取田地……

  王翦咬了牙齒。

  他回到自己的駐地,告知了隨身的侍衛,召集人手。

  他們要去襲城了。

  這是王龁的命令,他們需要去襲魏國的城池。

  目的是,搶收糧食。

  一般情況下,地里的糧食是在九月底,十月初這段時間里完成收割。

  但今年,趙、韓、魏三國是沒有機會在這個時間點里收割糧食的。

  因為秦人打過來了。

  盡管趙、韓、魏三國的動員能力差,但他們并不傻。

  秦人打過來了,他們即便無法全國性的集結兵員,組合到一起進行抵抗,但小城之中,拉起一支人來做初步的抵抗,守住城池,是一定會做的。

  既然要拉起人來,那么收割糧食的勞動力必然是不足的。

  而這個時候,恰恰糧食成熟。

  那么,秦人這個時候,第一戰略目的,就變成了,搶收糧食。

  糧食就那么多,只要對方不能收割到,那么他們就少糧食吃,于是自己就血賺。

  而倘若能夠自己先行將糧食收割掉,那么一來對方沒得吃,二來自己可以加餐,還減輕了后勤的壓力,可以說是雙倍血賺。

  于是蒙驁帶領的三萬人的軍隊,與王龁帶來的兩萬人的增援,便被拆成了一只只千人部隊,以一半的部隊奔赴各處,襲擾城池,而另外一半人,則開始趁著對方被拖住,收割糧食。

  這個過程是爭分奪秒的過程,也是互相拉扯、互相消磨、互相試探的過程。

  隊伍很快集結。

  農會的兵員,都是王翦一個個訓練出來的,原本一千三百人丈夫,個個不說膘肥體壯,起碼筋骨有力,面目紅潤,紀律性極強,現如今,他們見了血,在生與死的磨盤里滾了一圈,見識過敵人的血,也品嘗過自己人的淚,于是整個隊伍便不同了。

  王翦騎在馬上,看著面前背負輜重的兵士們,他們如長劍出鞘,鋒芒畢綻。

  “出發!”王翦吼道。

  秦人們默不作聲地跟隨著王翦的馬,一步步走著,隊伍一點一點拉長,但人與人的間距始終維持在相似的長度,不徐、不疾,穩固如磐。

  新年到來,巴蜀兩地的人們收割完了糧食,商賈們便走了出來了。

  這正是豐收的時節,大家手中的糧食都比較充足,于是便開始想著要一些吃飽喝足之外的東西了。

  貨郎拿了劍,擔著貨物走村串里,這個時候,即便是最嚴苛的秦吏,也不會去苛責什么,更不會去要求檢查貨郎和小商賈們的驗、傳。

  鞠子洲學著貨郎的樣子,自己買了一頂草帽,以粗竹節制了簡易的水壺,購置了一些小商品和鹽巴、醬等生活必需品,開始走街串巷了。

  這一次,徐青城說到做到。

  他的確沒有跟著鞠子洲,而是待在了涂邱的府邸里,同新近相好的一堆雙胞胎姐妹玩耍。

  他很反常,但鞠子洲不清楚他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

  鞠子洲也沒有太深究,只是開始了自己的貨郎之旅。

  上、中、下的三柯村,三柯村之外的熏村,油村、蝦莫村……一個又一個的村子走過去了,貨物賣出去,貨款收回來。偶爾也見得到想要暴力逼迫的強奪者,但大多,在鞠子洲亮出鐵劍與小弩之后選擇以和為貴。

  另外就是,巴地還有些山匪。

  這個鬼地方,山多林密,有心要躲藏,一般人是沒辦法尋找的,于是一些犯了法的秦人便聚集起來,躲入深山,依靠劫掠過往行人為生,但他們大多是有著一些默認的行規的,只取少許的過路費、或者求一些糧食、鹽巴的,以維持自己的生活,并不敢輕易動手殺人。

  鞠子洲遇到過兩撥這樣的人,交付了一些鹽巴和十四錢,劫匪便與肥羊一齊坐下來吃東西了。

  其間,鞠子洲打聽了他們的生活情況,又問了他們所犯的法律。

  其實那都是一些很小的事情。

  他們之中,大多,也都是被逼得活不下去的人。

  為了生存,迫不得已的選了這么一條不是路的路。

  有些甚至還想過要投靠山里的巴人,但那么做的一些前輩已經被巴人們當成送上門的肥羊,扭送到山外的官司里去換取錢幣了。

  于是后面便再也沒有去投靠巴人的人了。

  別過這些劫掠者,來到下一個村子,鞠子洲慢慢拿出筆墨,記錄見聞。

  有極個穿著大大的不合身的舊衣服的小孩子見著他,一個勁兒地圍著他轉悠,及不說話,也不拉扯,只是從雙目中透出一些渴望和好奇。

  鞠子洲用很少的一些飴糖換取了小孩子們的信任,慢慢也就把村里的一些情況掌握。

  而后是去拜訪一些孤寡老人。

  遇到了同樣背著貨物的同行,也能一齊坐下來聊一聊,看看對方的收獲如何,一起抱怨兩聲天冷。

  鞠子洲始終沒有發現,自己身后,吊著一個有心隱藏行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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