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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六章 財稅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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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鄉門巷荊棘底,中原君臣豺虎邊。

  安得務農息戰斗,普天無吏橫索錢。

——《晝夢》杜甫  旬休結束,白復重返戶部。

  孫延已等戶部書吏聞之大喜,紛紛約白復小聚。

  自從白復在回紇士兵面前救下這些寒門士子,他們皆把白復當做士林領袖,關系也格外親近。

  白復欣然答應,下朝后,眾人結伴而行,來到巴蜀會館。

  三兩杯下肚,席間氣氛熱烈起來。觥籌交錯中,孫延已率先敬酒。

  孫延已道:“曲江一戰,白兄震懾豪門世族,可算為我們出了口氣。讓世家子弟再也不敢小覷我們這些寒門士子。”

  眾士子皆舉口稱贊。

  白復微笑著擺擺手,不愿再繼續這個話題,三言兩句便將話題轉開。

  白復道:“我這些都是雕蟲小技,不足一提。你們身處朝廷中樞,經天緯地,不可妄自菲薄。

  平叛剛剛結束,百廢待興。朝廷濟世安邦,經世致用還是要仰仗諸君。”

  白復說完,只見眾人如霜打的茄子,不禁一愣,道:“可是有何不妥?”

  戶部書吏云雁影乃是天寶十三載的進士,在眾士子中年紀最長。他嘆了口氣道:“白兄,我不是危言聳聽,叛亂雖定,但因戰爭而起的禍亂才剛剛開始。接下來的一系列連鎖反應,或許會將大唐拖下深淵。未來的天下形勢,不容樂觀。”

  白復一驚,趕忙虛心求教。

  云雁影嘆了口氣,道:“白兄,我不是自吹自擂,我們久居戶部,天天跟諸道州郡的財稅打交道,對這場戰亂的洞見可能更為深刻。

  天寶十三載,大唐總人口共有八百九十萬戶,近五千三百萬人。

  但是叛亂之后,人口數迅速下滑,只剩下一百九十三萬戶、一千三百萬人。戶數僅有幾年前的兩成半,人口不到三成。

  更麻煩的是,這其中有一百一十七萬戶、一千四百六十二萬人,是老弱病殘、僧侶尼姑、皇親國戚等。這些人是不需要繳納租庸調稅的。

  也即是說,目前只有七十六萬戶、二百三十七萬人來承擔整個帝國龐大的稅賦。

  以今年來說,朝廷的財稅收入銳減為天寶年間的三成左右,而軍費開支卻比之前還要龐大。”

  白復大驚,問道:“戰亂竟然死了四千萬人?不大可能吧?”

  云雁影道:“白兄所言極是,戰亂不可能死這么多人。叛亂前后人口之所以差距如此之大,并不是戰亂中實際死亡這么多人,而是朝廷對地方州郡失去掌控,許多流民游離于朝廷戶籍統計之外,無法得知人口的真實數量,也就無法按人口征收租庸調稅。”

  見白復理解了,云雁影繼續道:“平叛期間,國庫枯竭,北海郡的錄事參軍第五琦被朝廷任命為監察御史、充江淮租庸使,負責籌餉。

  當時河北道被叛軍占據,賦稅無法征收。沒有淪陷的河南、山東、荊襄和劍南等地,由于駐扎各路平叛軍隊,所收繳的賦稅都被駐軍征用。

  因此,朝廷的平叛經費只能向淮南和江南等地的百姓征收。但是,經過戰爭的破壞,農田荒蕪,餓殍遍野,百姓哪里還有富余的財物用來繳稅。

  為了保障軍費開支,朝廷開始向商賈征收重稅。前段時間,陛下派遣御使鄭叔清前往江淮、巴蜀,一次性向商賈征收兩成的財產稅。

  除這兩個地區,其他州郡也在集市和關卡向商賈征收貿易稅,凡是一千錢以上的貨物都必須繳納。”

  白復正涉足商道,趕忙問此事對商賈的影響。

  孫延已插話道:“以往朝廷對商賈比較寬容,營商稅負很低,不是朝廷的重要稅種。所以,八方商賈來朝,四海貨物云集。東西兩京富庶繁華,商鋪林立,茶樓酒肆,數不勝數。衣食器玩,琳瑯滿目,綾羅綢緞,應有盡有。

  一旦朝廷對商賈征收重稅,必然商貿蕭條,集市冷清,無異于殺雞取卵,更不利于大唐的戰后重建。”

  云雁影點頭,道:“除向商賈征收重稅外,御史中丞第五琦大人新設一職——租庸使。

  租庸使坐鎮江淮,尋找一切稅源,如吳地的鹽、蜀地的麻和銅。租庸使征收完畢,將鹽、麻和銅就地賣掉,換成土特產運輸到其他地方高價賣掉,再將收入上繳朝廷。

  此后,轉運使、鹽鐵使、度支鹽鐵轉運使、常平鑄錢鹽鐵使、租庸青苗使、水陸運鹽鐵租庸使、兩稅使等林林總總的職務紛紛出現。

  這些使職都是陛下在正常的律令官職之外任命的專使,凌駕于戶部之上。這些專使級別雖然不是特別高,但是權限卻很大,擁有朝廷賦予的處理專項事務的大權,能繞過三省六部的官員直接辦差。

  專使的設立,既破壞了朝廷的規矩,也造成了龐大的冗員和政務效率的低下,加劇了財政的困難。”

  說到這里,云雁影停頓片刻,嘆了口氣道:“除此之外,為了彌補土地稅和戶籍稅的大幅下降,第五琦大人即將推出措施:建立私鹽專賣和重新鑄幣。

  依我看,這兩項措施終將破壞大唐立國之初寬松的營商氛圍,回歸到漢武帝時之傳統。”

  白復虛心請教,道:“還請云兄詳細講解。”

  云雁影無限緬懷道:“大唐從立國到天寶年間商業開明。朝廷不參與鹽鐵的經營,只收取一定的稅額。

  到了今年,為了增加財賦收入,鹽鐵鑄錢使第五琦大人推出榷鹽法,下令壟斷產鹽區,招收游民開采鹽井、鹽灶的鹽。開采的鹽由朝廷鹽院統一收購,不準私賣,再由官府加價出售。

  舊有以制鹽為業的人家和無業游民都愿以此為生計,因為此舉可免去他們的各種徭役。

  食鹽的開采和售賣有鹽鐵使管轄,私自制鹽和偷賣鹽的行為按罪論處。

  第五琦大人擔任各州的榷鹽鐵使,在諸道推行鹽業的專賣。

  第五琦大人的食鹽官營與桑弘羊的食鹽專賣基本類似,也是其最成功的聚斂手段。專賣之前,每斗鹽只值十文錢,專賣之后漲到一百一十文,整整上漲了十一倍,其中的差價就是朝廷的財政收入。

  按照預測,食鹽官營推行一年,便能為朝廷增加四十萬貫的收入,能極大緩解財政危機。

  “人不益稅而國用以饒”,百姓除了需要繳納租調外,不需要再橫加賦稅,卻增加了國庫的收入。此后,鹽稅占到了國家稅收的將近一半,成為主要的財政收入來源。

  第五琦大人升任度支郎中,兼御史中丞后,取消了戶部、司農、太府等部門的收支權,將財政收入統一歸陛下調度使用,初步改變了以前開支混亂、國庫虧損嚴重、權臣貪官作弊的現狀,在很短的時間內就扭轉了財稅匱乏的局面,從經費上支撐朝廷能夠繼續將平叛事業進行下去。

  平心而論,從籌集軍餉這一點上,第五琦大人確實功不可沒。但官營榷鹽,與民爭利,時間一長,弊病叢生,不僅造成官僚機構臃腫,更增加了鹽價成本,天下剛剛安定,百姓就要為食鹽奔波,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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