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宅之內。
接旨的器物都已經擺放妥當了,眾人都是面朝皇居處站立。
待詔道了句‘有敕’后,眾人齊拜。
待詔取出詔書念至:右正言直史館天章閣侍講章越加天章閣待制制。
敕:揚雄曰:“周之士也貴,秦之士也賤。周之士也肆,秦之士也拘。本朝祖宗禮讓為國,士之有為有守,得伸其志,而在上不敢以勢加焉。
以爾天章閣侍講章越,文學行治,有稱于時,故明試以言,使司告命……改序厥職,以伸爾志。是亦高選,往其懋哉。可。
章越聽了心想,這待制的任命出自舍人院,也就是外制之手。
加的意思,就是章越的差事是天章閣待制兼侍講。
差遣還是原差遣,但已位列待制。
至于宣頭的敕字。
表示旨意出自中書省,若沒有這個敕字,說明旨意不經中書省,僅僅是皇帝的意思,那么官場上都不會承認。
章越拜謝后,起身接旨。
待詔言道:“章待制還有一份圣旨呢。”
眾人不由訝異,怎么還有一道圣旨呢?
章越又再度迎旨。
待詔肅然道:“右正言天章閣待制兼侍講章越起居舍人制!”
“敕:列名侍從,分職方維,厥有庸勛,朕其甄序。天章閣侍講章越,端良足以有守……進遷惟允,序官二等,以懋厥勤。是謂寵榮,往其祗服。可!”
第二道圣旨是本官升遷。
如今章越本官是右正言,照例升遷一級應該是左司諫或右司諫,但如今直升兩等,升作起居舍人。
但這也是合乎規矩的。
因為待制以上升官,可超資一等,也就是說別人升一級,你升兩級。
不過問題是章越還不是待制啊。
故而待詔宣旨時將此道詔命放在了第二道圣旨上。
章越簡直無語了,這也是太草率了吧,萬一自己不長眼將第一道圣旨給辭了怎么辦?
這中書作事也太不講究了。
何況自己還沒有接受第一道圣旨呢,結果第二道圣旨就將自己的官職改作天章閣待制了。
章越捧旨后還未說程序上有什么不妥,但見待詔就出聲道:“曾相公也是體恤咱家,本來要分兩趟傳旨的,如今并作一趟,倒也是省卻了不少功夫。”
章越心道,如此說來也是,咱就省了脫褲子放屁這一流程吧。
兩道旨并作一道。
章越看了圣旨上面有宰相曾公亮畫押。
然后依次副相趙忭,唐介。
畫押便是公文簽名,在宋朝公文官員可以不簽名,但一定要有押字。
章越看了兩道詔書后,一陣恍惚,這就算是定下來了。
本官決定了你的俸祿,班序,品級。
起居舍人是正七品官,而原先的右正言是從七品官,雖說只是升了一級,不過實實在在的好處是俸祿增加,從原先是二十貫月俸增加到三十貫。
至于品級其實問題也不大,因為按照天圣二年的圣旨,待制以上官員本官不到五品的,一律可視作五品。
故而入了館職后,本官的作用就降低了,不過俸祿仍是實打實的好處。
官入五品最大的好處就是可以服緋,不過章越身為經筵官也是早就服緋。
總而言之,官位更高了一步。
按本官論,章越即便是本官升了兩級,但也不過排在第二十八階,在文官中的排名還在大幾百人的后面,但以館職論,待制以上的文官不過堪堪一百人而已!
章越受旨后,當堂行拜舞之禮。
說來拜舞禮,又稱舞蹈,所謂手舞足蹈便是。
在禮記,周禮之中都有拜舞禮,此禮在唐朝時很盛行,到了宋朝后風氣稍弱了些,一般是待制以上的高官方才行之。
這拜舞禮,便是先行拜禮,再起身揚袖舉足,掀袍做回旋舞。
乍看起來比較搞笑,但章越行得十分莊重,在禮節之上恰到好處。
章越行拜舞禮作為這一次宣旨的完結。
之后堂上早就備好了酒饌,章實熱情地拉著待詔入內飲酒,相互攀著關系,同時也私下打點,給些好處。
等待詔酒足囊飽的離開后,章越命人關起門來,自己家里的人吃一頓家宴便算是慶賀了。
席上章越也是有些感慨,多飲了幾杯酒,身為狀元出任待制是遲早的事,但自己也沒料到這七年便是升為了待制。
一旁的嫂子于氏對十七娘笑道:“官家這一次真是恩典,恰巧在南郊前,給叔叔升官,如此正好給弟妹一個誥命,也稱作喜上加喜。”
章越看向十七娘心道,是啊,南郊時可以給官員的妻子請求敘封。
比如宰相的妻子可以稱國夫人。
參知政事的妻子稱郡夫人。
之后則是郡君。
如章越現在升官后的品秩正好可以給妻子爭一個縣君來。
妻憑夫貴說得便是如此吧!
十七娘則笑道:“嫂嫂說得是。”
散了宴后,章越興致很高拉著十七娘到院中賞月。十七娘給章越泡了一壺茶來。
章越此刻有些醉了,又見月下的十七娘嬌艷明媚,真如月宮中的仙子一般,不由大是得意,人生得一嬌妻如此,夫復何求啊?
章越有些大舌頭地對十七娘道:“娘子,當初你得知與我訂婚的時候,可想到過你夫君我今日的富貴嗎?”
十七娘聞言搖了搖頭給章越斟了一杯茶道:“官人,你渾身酒氣,喝了茶解酒再說。”
章越一杯茶入肚,酒氣微減,但仍是拉著十七娘的手執意地問道:“你可想過你夫君我今日的富貴嗎?”
十七娘嬌笑道:“說沒有想過,那便是騙人的。”
“哦?”
十七娘道:“自古以來哪個女子不望夫成龍呢?”
章越道:“若是你我夫君便盡了力,就算沒有如今功名,妨事不妨事呢?”
十七娘聞言認真地想了想,然后搖頭道:“我不知道。”
章越不由有些不高興,他也想聽聽十七娘說些自己愿意聽的話,比如榮辱不棄這等。
十七娘道:“官人,你一路科舉順風順水,都沒有遇過挫折,為官差不多也是如此,雖說被罷了兩年官,但如今仍也是待制了。你若是讓我想當初沒有的事,我想不出,或許只有人到那等處境,我才知道。”
“我這番話,你不怪我吧。”
章越聞言搖了搖頭道:“你是我娘子,與我說真話比哄我高興更要緊。”
十七娘聞言笑了:“那還有一句真話,你聽不聽?”
“恩?”
十七娘道:“官人,說了你可不許生氣哦,這一次南郊,你暫不用與朝廷為我求縣君的敘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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