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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百九十九章 瓊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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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官場升遷不易。

  在咱冗官嚴重至極的大宋朝,尤其可見。

  大宋的官職屬于官,職與差遣分開。

  官又稱為寄祿官,決定了你的待遇,好比一品二品三品官銜,以及到底是京官升朝官選人?

  大理寺評事的章越寄祿官。

  章越的族侄章衡,嘉祐二年中狀元時寄祿官是匠作監丞,第二名第三名榜眼授大理寺評事。王安石當初考了第四名,寄祿官也是大理寺評事。

  故而章越換了四年前考中狀元就是匠作監丞,一次遷轉就能從京官入升朝官的行列了。

  可惜從嘉祐四年起,冗官問題太嚴重,就算是天子門生的進士,待遇也都降了一檔。

  故而章越狀元的寄祿官從匠作監丞降至大理寺評事。

  大理寺評事為正九品。

  差遣則是簽署楚州判官廳公事,這又稱為簽判。

  狀元一般都是出任節度使州判官,但是楚州是防御使州,不淮南路的節度使州都沒有缺,唯有防御使楚州空缺的,歐陽修為了將章越塞給岳父照料,故而強行降了他一檔。

  不過差遣高低倒是無妨,寄祿官才是要緊,去哪里當差就是一個高配,低配的問題。

  所謂簽是以京官的身份出任判官,稱為簽判。選人出任判官則沒有簽字。

  任命的敕書已是正在起草了,歐陽發見了章越笑著道:“依祖宗故事,狀元及制科一任即回,必入館。先給你道賀了。”

  章越聽聞驚訝地問:“不是還需官員舉薦,再試館職么?”

  歐陽發笑道:“正是,正是,不過都是過場,狀元必入館的。”

  在地方干兩年就回京就可出任館職,章越想想也是滿是期待,他又問黃履出任何職。

  歐陽發道:“這倒沒打聽,但應是試銜知縣。”

  章越想到,表面二哥章惇,也是進士第五人,如今試銜商洛縣知縣。

  選人四等分別是兩使職官,初等職官,令錄,判司簿尉。

  試銜知縣屬令錄這一階,與知錄事參軍平級,要高于二三四甲進士出身的‘判司簿尉’。

  試銜知縣代還后,可遷兩使職官,但若要出任京官與選人一樣要經兩任六考。

  六考就要等六年,即便六年后章惇能成為京官,甚至入館,但章越現今的官職都在試銜知縣之上,更不說兩年后。

  想想還是感覺挺爽的。

  兩年后入館,其余的同年還要在‘判司簿尉’這一等混著。

  如今禮部貢院早已將新及第進士名單送至吏部南曹,南曹審核后,原本吏部流內銓要對進士試判三道,這就是唐朝的關試。

  以關試成績決定選官。

  不過太平興國后取消了關試,就完全按科甲排定。

  科甲定死后,進士們可操作的也只有任職地的不同,在吏部流內銓,南曹有門路的就想各種門路,在那挑肥揀瘦。

  沒門路的進士就如同看著別人酒席都吃完了,自己才能上桌吃一些殘羹剩飯。而且你還不能有脾氣,即便扭捏局促地也要看完,最后才能勉強上桌吃席。

  如果被分到煙瘴之地赴任,年紀大些的基本與去赴死沒什么區別。

  至于五甲守選的進士,不好意思,你們要等下一次開席。

  四月二十日,聞喜宴。

  據唱名賜第已過了一個多月。

  聞喜宴設在瓊林苑,故稱瓊林宴。

  瓊林宴分兩日,一日宴進士,一日宴諸科。

  進士宴宴請丞郎,大兩省等大僚。

  宴會之初,押宴官與章越等進士一并從正門而入。

  經過一個月,章越的氣度與唱名賜第那日已有些變化,知道自己將出任京職后,更是如此。

  以往沒有太過注意官職給自己帶來的意義,但如今切切實實感受到了。

  聞喜宴自有番繁文縟節。

  官家身子不太好,不能如以往那般親至聞喜宴。

  多少有些遺憾。

  官家人未到也未賜詩狀元。

  去年狀元劉輝,官家聞喜宴上賜詩‘’治世求才重,公朝校藝精。臨軒升造士,入彀得群英。并躡云梯峻,聯登桂籍榮。庇民思善政,慈惠體予情。’

  章越卻什么都沒有得到,令有些人暗暗高興。

  笑章越在期集費了那么多功夫,笑他掏錢補貼期集費用,結果也沒討好了官家,竹籃打水,一場空。。

  連詩也是沒贈一首。

  若沒有歐陽修之前給章越遞口信,章越差點也以為馬屁沒有拍好。

  不過如今一想,官家這么辦是為了不讓自己豎敵。

  領到往往最不吝當面夸獎的,都不是要栽培的人,帝心難測啊。

  前兩任狀元章衡,劉輝都很得官家器重,也得到了賜詩,但在仕途上偏偏都走得不順。

  酒過三巡,天子賜花。

  章越及眾進士皆是簪花于發上,這一次眾目睽睽下,章越沒有推辭。

  儀式之后,眾進士們各自向官員敬酒。

  韓琦,曾公亮,王珪,王安石,司馬光等都有到場。

  韓琦,曾公亮正在幾名官員相聊,章越主動去見禮。

  韓琦見到章越沒有立即理睬,而是與旁邊的官員把話說完,這才看了過來。

  今日官家沒有到場,韓琦就是聞喜宴中地位最尊之人。章越從韓琦看向自己的眼神中看到些許意味。

  準確地說這是一等氣場,要說是居高臨下也可以,不怒自威更貼切些。反正就似人看見了老虎,就算它沒有攻擊的意圖,但本能也會毛骨悚然。

  這樣的感覺只可意會不能言傳。

  章越行了禮。

  韓琦道:“狀元公,宴上給圣上的謝恩表,就由你來寫了,不要辜負了官家的抬舉。”

  章越稱是。

  韓琦點了點頭,對曾公亮則笑道:“狀元公得伯益先生篆書的真傳,當世之中,除了伯益先生,他的篆書可謂是獨步天下了。”

  曾公亮笑著對章越道:“久仰伯益先生的大名,在京里他的篆書可是寸尺寸金,狀元公若有墨寶,不妨送幾幅送給老夫。”

  章越受寵若驚地應承。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韓琦時是在國子監,對方因自己是章友直弟子的身份訓斥了自己幾句。但如今他再提及此事,是與自己主動修好了。

  時過境遷,章越哪還計較當初的事,自己與他兒子韓忠彥如今也是好友。

  不久章越與韓琦,曾公亮笑談的樣子,落在不少人眼底。

  章越與兩位宰相說了幾句,又轉頭向王珪鄭重地行禮。王珪是他省試時主考官,雖朝廷不許師生相稱,但是章越必須著重感激。

  于是章越當場(昨晚寫好)賦詩一首贈給了王珪,以表謝意。

  詩中有一句是‘桃李花開香滿園’,王珪當然懂得什么意思,也回贈了一首詩給章越。

  聞喜宴上官員會對器重的進士贈詩,故而王珪此舉不言而喻。

  章越看看王珪,再看看王安石,深感什么叫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

  最后章越代表眾進士給天子當場寫謝恩表。

謝恩表書成,四座驚嘆不已  章越因寫謝表,沒喝什么酒,不過宴間卻見黃履喝得酩酊大醉,有些失態,這并非他平日的樣子。

  章越寫完謝恩表,即找黃履相詢。

  卻見黃履卻蹲坐在地,撫桌對章越道:“我省試及第后,書信一封寄給老家報喜,昨日方得回信,父母雙親皆是歡喜,唯獨……唯獨……”

  說到這里黃履已是說不下去了。

  章越問道:“難道是那位與你青梅竹馬的女子……”

  黃履點點頭道:“她還不知我得了廷試第五名就已病逝了。”

  章越心道難怪。

  “那如何辦?”

  黃履道:“雖未成親,但已是定親,按老家風俗即已是我黃家人,爹娘的意思就葬在我黃家祖墳。我已與朝廷告假回鄉,親手為她刻碑,服一年之喪。”

  宋朝官員丁憂沒有為妻子服喪的,更不用說還沒過門的。黃履剛考中進士就請假一年加上路途往返,這大好仕途說不要就不要了么?

  章越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道:“安中,你要三思啊。他日你我還要同朝為官,不可自毀仕途啊。”

  黃履搖了搖頭道:“度之,眼下我已方寸大亂,別無他求。你也知我并非太熱衷于功名。能與你同榜及第,實為此生幸事,至于其他就看緣法吧。”

  章越聞言說不出話來。

  黃履可是進士第五人,放著大好的前程不要,任性請假回家,會給吏部那邊留下這名官員任性自我的印象。

  你自己都不想當官了,還要別人怎么扶你?

  章越都不知說什么好了,只得安慰了黃履幾句,眼見他繼續喝酒,章越怕他醉得不省人事,當場出丑,讓人扶他先行回家。

  章越回來時正好碰到押宴官沈遘。

  押宴官沈遘見黃履為人攙扶上馬車離去,不由對章越問道:“黃安中為何中途離場?”

  章越聽沈遘言語似有幾分不悅之意,也知黃履宴半離場不和規矩。

  于是向沈遘解釋了一番。沈遘是章越,黃履的殿試初考官,名分上也是二人的老師才是,應該可以理解。

  沈遘聞言心底嘆道,這黃履倒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難得,難得。

  不過沈遘面上卻道:“此實不值當。但我也不會與旁人提及。”

  說完沈遘看向黃履遠去的馬車不由略有所思。

  PS:吳充是任淮南路,之前記成了淮南東路,實際上是熙寧年間才設立的淮南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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