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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9 污染物002 最后向日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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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候就需要來根煙了。

  葉久想起了云起。

  大樓已經淪為廢墟,該疏散的騎士團都疏散了,剩下的怪物全部死去。

  所以,這里只有我一個人了嗎?

  葉久忽了口氣,在微涼的夜里擴散成了白霧,模糊了他平靜面容。

  “報告,按您吩咐,騎士團還有三十分鐘抵達。”

  “嗯。”

  葉久淡淡應了聲,身體有些痛,但不打緊,主要還是心情,總覺得有些不舒服,提不起干勁。

  說來,最近的騎士團,趕來并不需要半小時,主要還是因為葉久的命令,為了收容《最后向日葵》所作出的準備。

  《最后向日葵》便是葉久手中這幅畫,這是他取的名字,按照新世界的編號規則,應該叫污染物002。

  云起那邊的行動他已知道了,這還是第一次在沒有葉久參與下的回收行動,盡管付出了不小代價,但效果喜人,并且意義非凡。

  這次回收行動給新世界的幾個核心成員上了一課,他們隱隱約約意識到普通人在回收行動中的作用,同時考慮到未來怪談井噴的可能性,分處不同地方的幾人,同時想到了一個計劃,關于普通人的強化訓練。

  適應恐懼,戰勝恐懼,然后回收。

  今后想要執行回收任務,在大規模爆發怪談事件的情況下,葉久一人肯定獨木難支,而因為污染物和怪談的恐懼特性,如果普通人連這些恐懼都無法抵擋,那就意味著他們連基本的靠近污染物都做不到,何談的收容。

  所以,普通人對恐懼情緒的抗性訓練,該提上日程了。

  現在,別看《最后向日葵》在葉久手中安分乖順,平平無奇,換成隨便一個人過來,哪怕是新世界內訓練有素的行動人員,怕是連靠近都做不到,有一個算一個,十米之外肯定暈倒。

  和污染物001不同,兩者在本質上存在巨大差距,一個只是筆仙的丁點力量污染,而向日葵幾乎封印了特呱一部分本源,并且成為其力量通道,說是說污染物,但換個角度,從位格上講,《最后向日葵》幾乎與怪談本體無異。

  對于目前的新世界,或者說,對于目前的人類社會而言,《最后向日葵》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應對范圍。

  向日葵的具體污染機制不談,只是他那恐怖的恐懼特性,新世界就是束手無策。

  對此,葉久也沒什么好的解決方法。

  他自己是不受影響,但別人可比不了他,普通人過來收容是做不到了,葉久帶著《最后向日葵》離開也不現實,走到哪恐懼到哪,他可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移動天災。

  葉久正是一籌莫展,新世界已經給出解決方案。

  很簡單,既然帶不走,那就留著。

  該方案來自于臨時對策小組,差不多是新世界內應對怪談事件的智囊部門的雛形。

  按照他們的計劃,測定污染物002,也就是《最后向日葵》的恐懼影響范圍,就地建立收容措施,可以用工廠的形式作為掩蓋,長期派遣人員進行監管,直到有新一步的對怪談方式出現前,都以這種方式進行收容。

  新世界內還在為方案可行性討論,面紅耳赤,看完全部構想的葉久直接拍板,令他們轉到實施階段。

  所謂的半小時,便是收容方案的第一步,也即派遣人員測定污染物002的恐懼范圍,并且進行前期封鎖,防止他人誤入。

  這個方案看似很好,解決了污染物002的威脅,但新世界主要擔憂的地方在于,人類現有社會,或者說,官方的影響。

  夢想家園雖然和垃圾場等同,但無論怎么說,這里也是個容納兩萬人生活的場所,新世界作為一個隱秘于黑暗中的組織,不光在一夜之間驅散夢想家園內的群眾,甚至還要在這里建立收容設施,就算新世界再怎么一手遮天,做到這個程度,也必定是要暴露在陽光下了。

  那么,官方的態度呢?

  葉久靜默地坐著,抬頭看向東方,不難想象,等明天的太陽升起,迎接新世界的,將是何等風雨。

  當然,也不一定就是雷霆鎮壓,新世界確實是一個黑暗組織不假,但可別忘了,現在人類世界面臨的危機,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屬于官方欽定的零組,和新世界還屬于同行。

  所以,從根本利益上而言,兩者是相同的。

  當然,這些說法看似漂亮,但終究太過空泛,葉久之所以做出確定原地建立收容設施的決定,主要原因還是在于從云起處得到的信息。

  那張桌子。

  云起共享了今晚零組的異狀,并且提供了她的猜測。

  因為信息差,或許云起他們還在猶豫,葉久自己倒是心知肚明,只是論對于怪談了解程度這一點,零組遠遠比不上新世界。

  或者說,比不上擁有葉久存在的新世界。

  別看梳妝桌怪談好似不起眼,但這終究還屬于怪談的范疇,對于零組而言,怕是一場災難,甚至無法解決。

  這就是契機,新世界與零組合作的契機。

  葉久搖了搖頭,思緒一定,騎士團的人還有十多分鐘才到,閑來無事,他展開《最后向日葵》,投去目光。

  韓守心臨死前的意思,雖然沒有說出來,但通過目光,葉久確確實實地接收到了。

  這幅畫是他能做到的所有,消弭怪談特呱的威脅,以此作為代價,他拜托了葉久一件事。

  照顧白晨。

  于是,葉久同意,與他達成交易。

  到現在,新世界有充足的時間進行調查,越來越多的白晨信息呈現于葉久眼前。

  葉久發現,韓守心給白晨留下了很多,他在國外以白晨的名義建了個賬號,里面的數字足以這個女孩揮霍地度過一生。

  更不要說其他大大小小的準備,各種以白晨名義建立的基金會和保護力量。

  也不知是韓守心早就料到自己會有死亡的一天,還是出于萬一的考慮,總之,他給白晨的安排,足以解決這個女孩一生的物質需求。

  所以,在已然做出安排的情況下,韓守心最后對葉久的委托,應該不是物質方面的。

  比如說,圓謊。

  在最后的通話里,韓守心說了個謊,他偽造出了一個不存在的所謂大人物,把醫藥費的來源推到了這個人頭上,同時,也給自己的離奇消失提供了合理性,出國深造。

  而這,也正是韓守心拜托葉久的關鍵所在。

  他希望葉久能幫他把這個謊繼續圓下去,找人替代也好,干脆葉久自己偽裝也罷,總之,讓白晨眼中那個出國深造的韓守心繼續存在下去。

  直到歲月模糊記憶,沖淡情感,遙遠的空間會拉遠兩人的心,隨著時間流逝,白晨終究會遺忘那個白襯衫的年輕人,開始她自己的生活。

  說到底,韓守心不想讓白晨知道,自己變成了金蛤蟆那般丑陋的怪物。

  鬼使神差的,葉久從韓守心最后的眼神中,讀出了這些信息。

  于是他同意了。

  先不說徹底解決特呱影響,對整個人類社會的意義。

  只是出于對韓守心這個人的觀感,葉久也會同意。

  到現在,金蛤蟆成了污染物002,剩下的幾個衍生物雕像,云起正在負責收容,可以說,整個金蛤蟆事件,基本告一段落。

  葉久也能抽身一旁,縱觀全局,理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金蛤蟆事件,或許在影響人數上不及剝皮者,但從對川南鎮的總體影響而言,可謂深遠。

  千里家,高家,川南鎮幾個執牛耳的家族,全部受到了怪談污染。

  最是顯赫的家族,或許明天就不復存在,加上他們各自涉足的行業以及牽扯的利益網,待明日的太陽升起,整個川南鎮或許將迎來地震般的巨變。

  好在這件事發生在國內,官方裹挾大勢足以鎮壓一切不服,若是發生在了國外,哪怕是號稱世界燈塔的美利堅,也得傷筋動骨,甚至影響根本。

  以資本為核心的體質,看似更加先進,論其核心,比起封建君主制來,不過是把一人的權利,擴散成少數人的權利罷了。

  一者以君主為首腦,牧守萬民,一者以資本把控命脈,聚攏天下財富于一身。

  對于緊急事態的處理,官方的能力足以令人信賴。

  而誰能想到呢,造成如此巨大影響的根源,只是一對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平凡男女。

  葉久想著韓守心的信息,他的過往和為人。

  成長在一個普通家庭,從小學到大學,一步步走來,成績中等,外貌中等,沒什么愛好,不抽煙不喝酒,學生時代的韓守心,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看著報告中那個孩子,普通得沒有任何閃光點,就連認真念書這個特質,歸根結底,不過是父母意志在孩子身上的延伸。

  認真念書的原因,不是熱愛知識,不是渴望上進,說到底,只是因為有一對希望他認真念書的父母,僅此而已。

  學生時代的韓守心,充其量只是父母夢想的載體,看不到其作為一個獨立個體,哪怕一點的思想閃光。

  直到大學。

  準確點說,是大二。

  那一天,韓守心和從前一樣,離開家去了學校。

  上車時父母還在叮囑,九月份有點涼,小心穿衣,睡覺的時候要把外套蓋在被子上,早上不能賴床。

  這些他小學時聽的話,一直陪到了大學。

  韓守心只是和以前一樣,微微低著頭,聽著父母的叮囑,一一答應,態度認真而沉默。

  他仿佛還是當年那個沉默的小孩,站在父母高大的影子里,低著頭,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到光芒。

  車子啟動了,韓守心在過道的位置,他的坐姿拘謹筆直,跟人說話時會帶著“您好”“謝謝”還有“不好意思”,處處都是父母的痕跡。

  突然之間,誰都說不清楚當時韓守心是怎么想的,或許這就是所謂的靈光一閃,有一個念頭不講道理地闖入腦海,蠻不講理橫沖直撞,韓守心驚訝地看著他,怦然心動。

  逃吧。

  這就是那個念頭。

  逃離循環的日常。

  逃離一眼就看得到底的生活。

  逃離父母無休止的耳提面命。

  逃到或者好或者壞蒼白或者多彩的不可知的未來。

  心臟噗通噗通,像是擂鼓。

  韓守心守心里都是汗,臉色有些紅,旁邊座位的大叔問他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開窗透風,韓守心只是搖頭。

  他想了好多好多。

  韓守心在前往大學的車上,即將開始他平凡的大二生活當口,像是個遲暮老人一樣,開始回憶過往。

  后來每每回想,他始終無法說清自己當時的狀態,就像心理學里的第三只眼,靈魂出竅,身體坐在位置上,而意識位于半空,奇妙的抽離感占據所有心神,韓守心以一種冷靜且機械的狀態,審視他的過往。

  那平凡無趣的二十年。

  他一眼看到了那個低頭的小孩,站在父母的影子里,看不到眼中的光,形單影只,單薄而孤獨。

  那么,逃吧。

  韓守心做出了決定,頓時如釋重負,他笑了起來,轉頭看向窗外,車子剛好拐彎,父母的身影消失在站臺,他記得那天太陽很好,樹木翠綠。

  事實上,當時是陰天,下了好幾天的雨,韓守心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很多時候,人在做出沖動性決定時,只是因為一種劇烈的情緒,并沒有經過理智的考驗,直接付諸了行動。

  而所謂的回想和抽離感,更多的,只是人腦在回憶時,下意識做出的自動美化。

  但有一點是真實的。

  韓守心的確有看向窗外的動作,也的確沒能看到他的父母。

  那是因為,在車子啟動之后,父母已然轉身離開。

  只是在韓守心補完的記憶里,車子拐了彎,父母還在站臺。

  韓守心的人生也在那一天拐了彎。

  他沒有去大學,這是父母在一個月后發現的,學校給他們打電話,父母想起了他。

  這時候,韓守心已經到了川南鎮。

  距離家鄉和大學足夠遙遠,全新的地方,全新的人和生活。

  他沒有用身份證,當然,入住夢想家園也不用身份證。

  韓守心過著吃一頓餓一頓的生活,偶爾也會餓上一兩天,嘗試了抽煙和酒,沉迷過,后來也戒了。

  他看看漫畫,一夜夜的通宵,曾經呆在昏暗的房間里,一個月沒有出門,到了看到陽光都覺得陌生的程度。

  只有層沉醉于黑夜,才能清楚白天的可貴。

  后來,他沉迷上了畫畫。

  韓守心一張一張的畫向日葵。

  藍天白云下的金色花田。

  后來認識了一個叫白晨的女孩,努力打工為家庭還債,一個很努力的女孩,就像向日葵一樣。

  他偶爾接接美工的單子,存不了錢,生活只能說過得下去,倒也開心。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像是流水,韓守心畫著畫,餓一頓飽一頓,白晨嚷嚷著要學要學,每天下班就十點多,偶爾放假就睡懶覺,死得像是頭豬,韓守心怎么敲門都敲不醒。

  那時候,他大概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持續下去吧。

  葉久翻完了韓守心的資料。

  怎么說呢,前面二十年,平平無奇。

  二十歲后,突然就像是換了個人。

  韓守心有著成為藝術家的夢想,喜歡著梵高以及向往美好,并且有一個他喜歡的同時喜歡他的姑娘,或許兩個人都明白對方的心意,只是誰都沒有說。

  可惜,也再沒有說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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