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大業年間的寵臣，裴矩對楊廣可以說十分熟悉。
正因為如此，他可以百分之一百肯定，這個市政規劃司司長，正是曾經的大隋天子。
所以趁著一個機會，他出現在了楊廣面前。
可楊廣卻神色如常，瞥了眼他，竟然朝著他拱手作揖：“不知裴司長找我何事？”
這又差點把裴矩給嚇壞了。
大隋天子，竟然朝他拱手作揖……
放在以前，裴矩想都不敢想。
裴矩鎮定心神，當時便試探性地說道：“楊司長和裴某認識的一個人頗為相似。”
在楊廣面前，他不敢再自稱老夫。
哪曾想到，他此言一出，本是試探，可楊廣卻直接回答道：“哦？倒是有不少人說過，據說我這張臉，和已故大隋天子楊廣一模一樣。”
裴矩至今還記得，當時楊廣的神情輕松，仿佛已經放下了那個帝王的架子，放下了大隋的千鈞重擔。
給他一種灑脫感。
自那次試探過后，他便沒再試探了。
因為他知道，不管楊廣這句話是真心的，還是刻意偽裝，都不重要了。
在萬民城內，只有一個主人。
上至總管政務的房玄齡，下至十萬百姓，都對許牧奉若神明。
是他親手締造出的萬民城，給了亂世中的百姓一份安寧。
而且以他幾十年為官察言觀色的經驗來看，楊廣的語氣輕松平淡，似乎……真的已經放下來。
這就讓他更加感到敬畏了。
把一個天子，囚禁于萬民城，并且老老實實地充當市政規劃司司長……
而且他發現，近段時間，楊廣的工作狀態明顯不對勁。
跟打了雞血一樣，越干越有勁。
經常他下值的時候，都能看到對面市政規劃司里的楊廣還在加班。
“他不過是長得和陛下一樣而已，你們現在的級別是一樣的。”
想到這里，裴矩攙扶起快要癱在地上的崔績，輕聲勸慰道。
崔績這才略微緩和了一些。
緩緩站起，口中還在感慨著：“果然是世間之大，無奇不有，世上竟然有如此相似之人。”
只是……
等他站起后，無意中瞥向窗外。
窗外，楊廣的身影已經沒了，顯然他已經進了主公府大樓。
但另一個略微有些熟悉的身影，又引起了崔績的注意。
他伸出手，更是忍不住顫抖了起來，指著那人，想要說什么，卻發現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像是有一口氣噎在了喉間。
裴矩連忙拍著他的后背，害怕他被刺激得背過氣去。
好半天，崔績才恢復了正常呼吸。
然后轉身，怒視著裴矩，大聲道：“裴弘大！你真當老夫好騙么？剛才那人若不是陛下，那此人又該如何解釋？”
剛才他在窗戶口，看到的那個人……
正是一身民工打扮的來護兒。
當朝上柱國。
雖然那副裝扮極為怪異，但那張臉，崔績自忖絕不會認錯！
想到這里，再聯想起崔績剛才對他說的話，他只感覺自己的智商被侮辱了。
然而……
“篤篤篤——”
情報司的門突然被敲了幾下。
一個身影站在門外，語氣有些不悅道：“一大早就在主公府大樓喧嘩，成何體統？”
這個熟悉的聲音，更是把崔績給嚇得干脆直接癱坐在了地上，嚇得不敢發出一句話。
好在這個聲音，只是呵斥了一句，便推開了市政規劃司的門，走了進去。
裴矩苦笑了一聲，再次想要把崔績從地上攙扶起。
“不必了，老夫覺得還是坐在地上踏實些。”崔績瞪了他一眼，擺手道。
省的等會兒再受到什么驚嚇了。
接著，裴矩才解釋道：“剛才說話的那人姓楊。”
崔績冷眼看著他，一副不出我所料的表情。
“現任萬民城市政規劃司司長，現在萬民城的所有建筑，都是出自于他手。”裴矩接著介紹道。
崔績的臉色微變。
萬民城的形象在他心中，愈發高深莫測了起來。
居然……
讓堂堂大隋天子，當市政規劃司司長？
這是人敢干的事嗎？
他還沒消化完這個消息，裴矩又接著說道：“后面你看到的那個人，姓來。”
崔績冷哼了一聲。
“現為萬民城市政規劃司麾下，任民工總管，掌管萬民城內所有民工。”
崔績聽后又傻眼了。
回想起剛才樓下那人的裝扮。
身上全是土灰，還帶著一個綠色的帽子，說實話，和他印象中的，掌管數十萬兵馬的上柱國，大將軍，有著極大的反差。
是這個世界變得太快了么？
崔績突然覺得他已經跟不上了。
陛下不止沒死，還在萬民城內干起了造反的勾當。
不止如此，造反就造反吧，居然還不是他當老大！
甚至連老二都不是！
“祖睿啊，你應該是前兩日才到萬民城的吧？這幾日里，老夫帶著你好好了解一下萬民城。”
最后，裴矩拍著崔績的肩膀，沉聲道。
作為老友，他可不希望崔績在萬民城里犯傻，然后錯過了這么一個有前途的造反事業。
能被送到主公府大樓，任職一司之長，已經說明了主公對他的看重。
他很希望崔績能夠把握住這次機會。
未來萬民城一統天下，他們都是從龍之功！
崔績心神未定，剛想點頭，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突然聽到……
對面的市政規劃司里，傳來了一陣暴怒聲。
“拖拖拖！我且問你，都幾天了？這個公園還沒建設完成？延誤了工期，萬民城什么時候才能超過洛陽？”
“司長，不是屬下拖延工期，而是房司長那邊實在是沒有鐵礦了啊，他說已經請示主公了，預計過兩天才能到……”另一個聲音極為委屈地說道。
“我親自去找他！”
隨后，又是一陣摔門聲響起。
把崔績的小心肝嚇得一顫。
他和裴矩面面相覷。
裴矩還好，類似這樣的場面，他每隔幾天，便能見到一次。
楊司長對萬民城的規劃極為上心，制定的工期絕不容延誤，而為此，來總管已經被罵了無數次了。
而初來乍到的崔績，看到陛下居然工作起來如此上心，更是不禁懷疑人生起來。
造自己的反，都這么刺激的嗎？
“你習慣了就好，楊司長……盡職盡責，乃是我主公府各部門的榜樣。”裴矩神情古怪地說了一句。
崔績訕訕點頭。
然后在確認對面市政規劃司沒人后，他便偷偷摸摸地回到了自己的地理司。
然后……開始摸魚。
他實在是沒有什么心思干活。
今天一大早，對他的刺激實在是太大了。
直到臨近午時，裴矩便來到了地理司找他，詢問道：“祖睿，要不要一起宣索？”
宣索，也就是點外賣的意思。
崔績一愣，忍不住道：“這深山老林里，居然也能宣索？老夫還以為只有洛陽城里的仙味居才有呢。”
裴矩聞言，翻了個白眼，不屑道：“什么洛陽城？依老夫看，萬民城比洛陽城好一萬倍！你可知道，洛陽城內聞名天下的仙味居，正是萬民城傳出去的？”
崔績略微吃驚，不過這和今早的刺激比起來，已經算不得什么了。
隨后，中午時分，裴矩便和崔績一起湊單，點起了外賣。
在萬民城里，許牧也開設了仙味居酒樓。
而且價錢比洛陽城更親民一些，畢竟洛陽城的仙味居，是為了賺那些狗大戶，世家子弟的錢。
可萬民城的百姓，全是窮逼……
不過隨著種子的借貸，梯田的開墾，十萬百姓共同發力，在高產作物的幫助下，這些百姓已經產出了越來越多的糧食。
自給自足已經夠用了，多出來的糧食，都賣給了主公府，兌換成了錢財。
反正許牧開發出了小金山的銅礦，需要多少銅錢，便可以打造多少。
只需要注意不造成物價上漲，通貨膨脹這些即可。
而仙味居的出現在，在萬民城內，引發了新的風潮。
亂世中的百姓，有了一個穩定的家園，滿足了飽暖的需求后，便開始了有關美食的追求。
十萬人的需求之下，百姓們宣索的量，居然不下于人口百萬的洛陽城。
當然，主要還是因為在萬民城內宣索價錢，比洛陽城便宜了數倍不止。
“這個祖睿啊，老夫最近欠了些債，所得俸祿都用去還債了，提前給你說明一下。”
小半個時辰后，當兩人宣索的飯食送來后，裴矩這才開口道。
倒是面不紅心不跳，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
崔績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不過想來是一頓飯錢，他付了便是。
而且他初來萬民城，許多事情都要裴矩來照應他。
“無妨，不過一頓飯錢，弘大無需在意。”崔績大手一揮，直接表示他請了，不用還了。
這次雖然被綁架而來，但他衣袖中倒是帶了一些銅錢，吃一兩頓飯綽綽有余。
只是……
第二日，他好不容易平復下起伏的心情，安心學習等高線和比例尺，正在聚精會神地繪制萬民城最新地圖的時候。
裴矩又來敲門了。
“祖睿？到午時了，該點飯啦！”
正忙崔績疑惑地抬起頭，看著自己多年未見的老友，總感覺哪里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