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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心在法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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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錯渾身劇震,紛亂的思緒中,青紫臉譜在心底浮現。

  他不斷回憶和帶入廟龍王的堅定之念,與心底一點向往不斷共鳴,在狂暴念頭中維持住一點清明!

  “歸善僧人觀龍樹菩薩相,請無面菩薩入心,坐鎮心中蓮臺,蓮臺,就是約束香火意念的根子,代表的是約束和容納,是一種概念和認知的具現,我之前沒有這樣的概念,所以文章傳播,人念光輝反饋過來,卻無約束收納,給了惡鬼滋生的土壤,現在要立心神,先要立規矩,將‘約束’定下!”

  這一步看著簡單,但也是根基,決定未來的發展方向。

  “廟宇、龍王廟、蓮臺……”

  幾個選擇和例子在他心頭閃過。

  “廟龍王天生神祇,外廟就是心廟,入了龍王廟中,不管是不是信徒,只要上香、拜一拜,就能讓他攝取一點香火;小豬因著貪吃,認為臟腑有廟,衍生的該是五臟廟,將香火當飯食憨吃;歸善寺的僧人求問佛門精義,是以觀想蓮臺,所以慧智才說,神通能與佛法同進。”

  思緒清晰,漸過心田。

  “我要立下心中廟,這廟自然不該是蓮臺,也不會是五臟廟,至于那龍王廟,也和我本身經歷不符,得選個與我自身相合、且能引起共鳴的形式外觀……”

  他念頭一動。

  “我的供奉源頭,實是畫皮一篇,以畫皮文章引出人心變化,又反過來警示人心,畫皮、人心、臉譜、道人、乞丐……”

  他忽然笑了起來,低頭看了一眼手邊。

  “答案就在眼前,畫皮本是文章一篇,能錄人心,能警世人,令人有所感,令人有所悟,更可以傳于他人,品評指點,其中緣由,就在于承載文章的載體,本就可以留存千百年。”

  念頭一明,他閉上雙眼,聚念心底。

  六十四枚燙金字符又旋轉起來,聚合一處,化為一把長劍,劈開紛亂思緒。

  那心底紛亂深處,一點靈光閃爍,于是青紫臉譜邊上,又浮現一道嶄新身影。

  這身影變幻不定,但依稀能辨認出一點輪廓,似是一名道人。

  “臉譜有夢澤中的原型,這新增的道人想要憑空想象也有些困難,時間緊迫,難以細致勾勒,得尋思一人,以作參考。”

  陳錯心中閃過諸多道人身影,但如周游子、少年道人等人,都印象深刻,念頭勾勒,面容就清晰起來,不能作為例子。

  忽的,他靈光一閃,想起在幻境中,與廟龍王論道的那個身影。

  其人不留偽相,是以面目不清,正好讓陳錯將自己的面孔觀想上去。

  念頭一動,他的心靈沉靜下來,宛如沉入水中,等待一躍而出的時刻。

  一股幽深之念,朝著四周彌漫……

  冥冥之中,卻有一點惡念順勢而來。

  這惡念并非無中生有,而是從零零散散的人念光輝中潛伏進來。

  雖然陳錯之前不會收斂之法,但他為此世畫皮一文的源頭,因此生出的人念,終有一部分會纏繞過來。

  此刻,惡意就順著這些念頭,緩緩靠近,然后纏繞陳錯之身,最終入他的心中。

  霎時間,陳錯那紛亂念頭的深處,生出一片幽靜。

  那是一片竹林屋舍,有諸多高冠博帶、身姿典雅的男子,或坐或臥,或者捧書而讀,或者相坐對弈,一派悠然自得。

  陳錯坐于其中,對面有一瘦削文士,留長須,正捧讀一文,不時叫好。

  邊上有人聽著,就湊過來問:“虞兄,看的哪篇文章,這般如癡如醉?”

  虞姓文士撫須笑道:“乃畫皮一篇,出自這位陳兄之手,文辭奇詭,內涵深刻,真個妙筆生花,讓人止不住拍案叫絕!”

  邊上幾人也圍了過來。

  “次安兄,你竟給了這般評價,那必是好文啊!”

  還有人道:“我也看過此文,一波三折,看完只感酣暢淋漓……”

  眾人連連稱贊,最后將陳錯圍住,都道:“陳君有這般文采,該留在此處,與我等一同品文行書,豈不快哉?”

  眾人拳拳心意,幾如實質,將陳錯籠罩。

  但陳錯嘆了口氣,搖搖頭道:“夸贊之言我聽了很多,夸的再多,都沒有多少感觸了,何況,我知道自己在此處要做什么,但你們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虞姓文士詫異道:“陳兄何意?”

  陳錯看著他,道:“我來立心中神!”

  說著,他長身而起,身上衣衫一變,竟成玄色道袍。

  眾人一見,驚奇連連,不住后退。

  陳錯沖眾人拱拱手,道:“諸位并非虛妄,皆是神思化身,為惡鬼迷惑,沉溺一時美夢,但夢有終時。”

  他一指點出。

  “醒來!”

  那指宛如落入水中,蕩起陣陣漣漪,將幻境徹底破裂,露出了背后的一道黑影。

  “正要找你,卻自己來了!”陳錯毫不停留,一手抓出!

  那黑影一轉,露出一張青紫面龐,不是青面獠牙,反與陳錯一般無二,他冷冷道:“我如今品味人間百態,收斂萬眾人心,深知人欲之丑惡,今日來此,讓你墮欲,阻你立神,你離被代替之日不遠,居然還不知死活!”

  話落,這人周邊浮現一個個白皙豐腴的身子,妖嬈婀娜,都朝陳錯涌來,為首之人赫然是那翠菊。

  周遭景象又是一變,成了恢弘殿堂,背后佛像寶相莊嚴,前方美女玉體橫陳。

  陳錯一愣,旋即笑了起來。

  “果然已成人心之蠱,倒是會玩,可惜,我要立神,不是滅欲!”

  說話間,他徑直走過美人堆,任憑一只只玉手在臉上拂過,觸感真實,卻半點不停留。

  一縷縷欲念在他心頭泛起,未被他驅逐出去,反而約束起來,化作發絲,漸漸滿頭長發飛舞,散落身后。

  “欲念本非錯,只看能否節制,人若明心,知可為與不可為,能鎮住心念,去掉紛亂貪婪,欲望一樣可以享受,有什么好怕的呢?滅的不該是欲望,是需索無度之心!”

  話落,諸多美女忽的癱倒在地上,皆沒了眼中神采。

  陳錯這幾天,日觀寺中佛經,夜觀夢澤典藏,有通明丹鎮念,能一目十行,如今立心中神,念如黃金,竟然通徹感悟,無數信息匯聚,已然融會貫通。

  他穿過人群,看著前方鬼面人,嘆道:“你收斂各方人念,因此駁雜混亂,凝聚出一點自我,卻淪落到自以為是,鬼之恥也!”話落,抬手朝前方青紫面孔抓了過去!

  那人眼中閃過一點驚慌,迅速后退!

  陳錯身后,佛堂美女盡數破滅,他頭也不回,繼續前行,露出笑容:“來來來,還有什么幻境,盡數都拿來與我,正好磨煉道心!”

  “休得張狂!你根本不能奈何我!”那鬼面男子怒吼一聲,霎時間化作一名武將,就沖殺過來!

  陳錯怡然不懼,笑道:“我知你是惡鬼的一縷惡念演化,實是棄子一枚,它根本不重視于你,我卻不同,方才幻境與我有大用,不如歸順于我,先助我立神,事后我與你一同斬了惡鬼,將它根基拿來與你,以你為主,豈不美哉?”

  說話間,抬手一揮,意念化作慧劍,刺穿武將。

  那鬼面人脫離出來,倉皇而逃,入心底黑暗。

  “莫走,莫走,還未夠啊!”

  陳錯追了上去。

  在外,他盤坐的身軀驟然放出陣陣光華,思維如光,朝四方輻射,整個身軀輕盈起來,隱隱就要漂浮。

  墻角,小豬一臉詫異:“怪哉!這么快就通透了心靈?竟還有幾分玲瓏剔透之意?他如何做到的?哼哧!哼哧!莫非是俺傳道傳得好?哼唧,這倒是能說通了!”

  院外,憑空出現一道懸空裂痕。

  整座建康城中,無數源于畫皮的人念光輝隱隱震顫,其中隱藏的諸多惡念紛亂起來。

  心靈深處,陳錯撕裂黑暗,斬滅幻影,看似追趕一縷惡意,但一雙眸子卻格外清亮,在他視線的盡頭,隱約能看到一頭惡鬼正捂頭咆哮。

  “今日方知鬼非鬼。”

  藏書中殿。

  五個閉目僧人同時心頭一跳,齊齊睜開雙眼!

  隨后,四僧目光落到了圓慧身上。

  圓慧神色愕然,隨后搖頭:“幾位師兄且相助,事后必然言明緣故。”

  其他僧人遲疑了一下,其中一個留著白胡長須的僧人就道:“今日主要還是相助師弟。”

  于是紛紛閉眼。

  不遠處。

  南冥子師兄弟也盤坐于蒲團之上。

  那南冥子神色平靜,宛如入定,忽然心有所感,睜開雙眼。

  “何以心神不寧?”

  疑惑之下,他伸出手指在兩眼上一抹,先往右殿看去。

  視野中處處火光,隱約能看到兩個人影,一個鎮住火光,另外一個,入火煅燒。

  “果然是有人洗身,該是那位傳聞中的陸家轉世仙了,邊上的是昆侖長生!”

  他收回目光,又朝左殿看去。

  入目的是陣陣紫霧,有一條金龍在里面游動!

  “紫氣熬龍?!”

  南冥子瞇起眼睛,回想起老和尚的一番說辭,有幾分明白了。

  “安成王是皇帝親弟,按歸善寺上座的意思,此人該是權傾朝野,或是不會滿足于眼下局面了。”

  深吸一口氣,他目光一轉,朝著殿外看去,落那半腰之處,而后額間一跳。

  入目之處,幽幽冥冥,竟是看不分明,隱約能見紛亂念頭如風,又似乎有一道泛光身影。

  “君侯這是……在觀想?”

  他還待細看,整個殿堂驟然震動起來!

  右殿方向,陣陣火光透射出來!

  “怎么回事?”南冥子手在眼上一抹,再看右殿,眼睛就瞇了起來,“那位陸家仙正洗身呢,就想立刻改換門庭,重走修行路!”

  右殿之中。

  火光陣陣,熱氣騰騰。

  一道道赤色光輝,自秋雨子身前古燈中蜂擁而出,滿殿亂舞,隨即隨著一呼一吸,朝那陸憂匯聚過去!

  這陸家才子渾身衣衫盡數灼燒,逐成灰燼,露出了潔白肉身。

  紅光纏繞肉身,在陸憂身子各處蔓延,形成道道紋路,有紅光流轉,宛如水流,向著下腹處匯聚。

  秋雨子看著對面那道身影,眼中流出意外之色。

  “轉世仙童果然非凡,剛得七仙玄功,就想著凝聚丹田氣海,他吐納神火,該成就火行氣旋,不過七仙法之難,比之八九玄功也差不多了,陸憂縱有天資,但不歸山門,沒有丹藥、地脈輔佐,就是入門頗難,何況還未驅逐那天師道的香火氣……”

  “胡吹大氣,現在昆侖一脈,都這般給自己臉上貼金?”那桃木劍嗤笑一聲,“八九玄功是何等功法?不說修成,便是初學,一呼一吸,天下陰陽無物不可煉,被你拿來抬高七仙法門,這套法門,不就源自當年那根仙豆藤嗎?”

  秋雨子吹胡子瞪眼,吶吶道:“某家不與女流一般見識!”話剛說完,身前的青銅燈猛然震動,大量紅芒涌出,都朝陸憂匯聚過去,一部分融入其身,又增了許多赤紅紋路。

  另一部分,在繞著陸憂一圈后,將一縷縷金色光輝,從他的身上抽離出來,似在醞釀。

  秋雨子看著,心里生出一點期盼,就道:“祖龍之后,五氣難成,煉氣之路近乎斷絕,不過七仙法不是古之煉氣法,內修外用,若陸小子心志堅定,有神火為根,近似吞丹,得佛光照耀,彌補地脈,未必不能成,最多氣海有點雜質,等回了山門,閉關驅逐便是!”

  驀地,一道紅光自陸憂頭頂升起,與那金色光輝交纏,無視殿堂阻礙,直插云霄!

  頓時,云層內紅光陣陣,勾勒出一條火龍虛影,隱隱泛著金光!

  秋雨子抬頭一看,笑道:“香火算是驅出去了,本來在心里立個自己也罷了,拜個他人,著實無趣,指不定為他人做嫁衣,天師道也真大膽,轉世仙人都敢算計!”

  正說著。

  陸憂悶哼一聲,就有一點紅芒在下腹處顯現,頭上紅煙滾滾、紅光纏繞。

  “丹田生氣芒,頂上顯真光,果然是一脫香火樊籠,就想丹田摶氣!”秋雨子眼中喜憂參半,“好資質!好道心!這是一心求道啊!便在轉世諸仙中,該也是前列!內有道心,以七仙玄法洗身筑基,外引佛光,用九龍神火燒鍛筋骨,說不定身軀都能鍛造成道體!”

  “哪有這般好事?修法求道,心在法前!”桃木劍冷笑一聲,“這陸憂看著出塵,但有不小的爭勝之念,過去他有天師道的根基,已品嘗過超凡脫俗,現在洗身退香火,淪為肉身凡胎,肯定心有落差,所以急著再立非凡。”

  秋雨子眉頭一皺,道:“超凡在前,道路觸手可及,豈能畏縮不前?”

  桃木劍卻道:“陸憂本心不明,不見前塵,卻有法器、法寶護持,其實隔著一層,不能親自破除迷霧,何況太清之難后,神鬼歸位,輕易難立煉心之境,你看他是勇猛精進,焉知不是受不住誘惑?但你的話不假,境界在前,萬眾之上看似一線之隔,這等誘惑擺在面前,想要守住一心?難難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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