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安東尼奧指著艾伯哈德，被后者的話噎了個半死。
當初拉投資的時候，艾伯哈德可不是這副嘴臉。
追求你的時候，你是小甜甜，等追到你的時候，你就是牛夫人。
安東尼奧不懂中國的這些梗，但他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吃了蒼蠅一般難受，感覺自己被戲弄了。
如果不是還有一絲理智尚存，他都想和艾伯哈德干上一架了。
夏景行見火候差不多了，開始出來當和事佬。
“其余問題暫時擱置吧，先討論怎么解決交付的問題。”
夏景行朝安東尼奧揮手，示意他先坐下。
安東尼奧也知道別人的面子可以不賣，但戴倫·夏的面子一定要賣，因為解決問題的辦法多半還是要落到戴倫·夏頭上。
嘴里不依不饒的嘟囔了幾句，安東尼奧最終還是老老實實坐下了。
坐在夏景行身旁的瑞奇是遠景資本股東代表，同時也是特斯拉最大股東代表，他接過話茬說道：“現在最大的問題是Roadster定價過低了，才僅僅10萬美元。
我們低估了這輛車的制造成本，12萬一輛的制造成本，意味著每賣出一輛車，就要虧損2萬美元。
按照目前2000余臺訂單量，意味著我們要虧損4000多萬美元。
遠景資本在幾個月前給特斯拉注資了5000萬美元，這筆錢剛好夠填補虧損漏洞。
但如果這樣把資金消耗掉，意味著特斯拉將沒有資金去推動下一款車型的研發和量產。”
安東尼奧搖頭，“米爾納先生，你這還是比較樂觀的推算，只考慮了Roadster的制造成本，沒有考慮特拉斯的研發支出、人力支出。
事實上，真的按10萬美元一臺汽車的方案交付，特斯拉最遲明年就會把公司賬上所有流動資金消耗一空。”
“只要把這兩千多輛汽車成功交付到客戶手上，證明了特斯拉作為一家汽車公司的科研實力，足以重塑投資市場對特斯拉的信心。”塔彭寧插了一句。
安東尼奧暼了塔彭寧一眼，嗤笑了一聲：“你還真是樂觀，我算是知道特斯拉為什么會落到今天這般田地了，就是因為有你們兩個不懂市場的管理層在掌舵。”
艾伯哈德正要開懟，被塔彭寧按住了肩膀，后者淡淡道：“安東尼奧先生，如果你有更好的解決方案，你可以提出來，甚至讓你來擔任CEO也沒問題，只要你能擺平這一切。”
安東尼奧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被懟的說不出話來。
要是他有解決方案，那他就直接上了，哪會還在這埋怨。
不過安東尼奧嘴上卻不肯認輸，開始回顧特斯拉的坎坷發展歷史。
“……公司創立至今三年多了，融資了四輪，金額超過1.1億美金，然而還是看不到盈利希望。”
安東尼奧暼了兩名特斯拉創始人一眼，又開始翻陳年舊賬：“我記得當時你們兩人拍著胸脯保證，只需要2000萬美元就能把車造出來。
現在累計投入已超過你們承諾數字的5倍，可公司的發展仍然像在走鋼絲一樣，時不時爆發財務危機。
現在你們知道硅谷投資圈乃至整個美國汽車界是怎么看待特斯拉的嗎？
他們說特斯拉遲早會面臨失敗，因為特斯拉造的汽車是富豪的玩具，等賣完了這波客戶，Roadster接下來就沒那么好賣了。
汽車售價已經高達10萬美元了，特斯拉還無法從中賺到錢，反而要虧錢。
接下來的車型，特斯拉該定價多少？十五萬美元？二十萬美元？”
塔彭寧回答道：“特斯拉下一款汽車ModelS已經在設計中了，這次我們會把最低售價控制在8萬美元以內。”
“打住！”
安東尼奧揮手，“Roadster你們折騰了三年多，成本高達12萬美元，ModelS的成本能降低一半？時間又需要多久？還要多少資金的投入？”
塔彭寧被問的啞口無言，因為對方的擔心不無道理。
ModelS車型距離徹底研發成功還很早，降低成本、研發時間、研發投入，就是壓在特斯拉頭上的三座大山。
念及此，塔彭寧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夏景行。他和安東尼奧的看法一樣，此時此刻，只有戴倫·夏能救特斯拉。
夏景行仿佛沒看到塔彭寧發出的求救信號一樣，說道：“現在擺在特斯拉面前的就兩個選擇。
第一，10萬美元一臺的交付計劃不變，第二，把汽車漲價到12萬美元一臺。”
“漲價不行！”
艾伯哈德猛搖頭，“如果貿然漲價的話，會把特斯拉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商業信譽消耗殆盡。”
安東尼奧譏諷道：“那就硬生生虧4000多萬美元？把特斯拉接下來的所有希望都虧掉？
如果特斯拉這次再陷入破產危機，可沒有投資人再愿意施以援助之手了。”
說完，安東尼奧還用余光掃了夏景行兩眼，后者面色如常，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其實安東尼奧內心希望戴倫·夏再豪氣一次，宣布給特斯拉投資一億美金，或者幾千萬美金也行，那所有難題就迎刃而解了。
只是這種話他不好提，不能把戴倫·夏當傻子。
在他看來，幾個月前戴倫·夏同意投資5000萬美金，就已經犯了一次傻了，他現在幾乎不指望戴倫·夏會再往火坑里跳。
塔彭寧嘆了口氣，“漲價的確是一個解決辦法，但這是一把雙刃劍，也會把特斯拉自己割傷。”
“不漲價，明年就死，漲價了還能多活一段時間，說不定能撐著把第二款車造出來，可能就迎來命運的轉機了。”
安東尼奧知道暫時不能指望戴倫·夏繼續注資了，開始思考現實一些的方案。
塔彭寧目露深思，他觀夏景行的態度，可能短期內不會再同意注資了，特斯拉只能組織自救。
思考片刻，塔彭寧遲疑道：“可是……客戶會覺得特斯拉言而無信，他們不會理解制造成本上升的，只會把所有問題歸咎于特斯拉身上，甚至會覺得我們貪得無厭。”
“只有活下來才能談其他。”
安東尼奧也知道貿然漲價對特斯拉品牌傷害極大，可戴倫·夏不出手的情況下，只能出此下策。
塔彭寧有些被說服了，他看向坐在身旁的合伙人艾伯哈德。
“戴倫，我知道我接下來提的這個要求很離譜，很匪夷所思，但我還是忍不住要提出來。”
艾伯哈德目光真摯的看著夏景行，深呼吸了一口氣，說：“能不能再給特斯拉投資一筆？”
聞言，所有股東都睜大了眼睛。
瀑布投資、貝佐斯風投這幾家股東代表全程打醬油，此刻他們也饒有興致的看著夏景行，很期待這位年輕富豪的選擇。
安東尼奧心中狂喜，他不方便向戴倫·夏提這樣的要求，因為容易被誤解。
可兩名創始人完全可以啊！
這兩個傻子總算干了一次人事。
“投資嗎？”
艾伯哈德和塔彭寧狂點頭，心中燃起熊熊希望。
“暫時不行！”
夏景行的下一句話，讓兩人的心跌入了谷底，笑容也徹底僵在臉上。
“戴倫，為什么？”
艾伯哈德攤手，十分不理解的看著夏景行。
隨即他忍不住說道：“戴倫，這點錢對于你來說，應該不算什么吧？”
夏景行心中直呼好家伙！這是道德綁架呢？
念及此，夏景行語氣不咸不淡回道：“我之前承諾過，將累計向特斯拉投資8400萬美元，目前我已經履行了這項承諾。
沒有誰的錢是大風刮來的，我需要看到成績。
可特斯拉眼下的成績，令我很不滿意。
如果只看賬面回報率的話，特斯拉這筆投資，連一倍回報率都沒給我和遠景資本帶來。”
夏景行個人和遠景資本旗下數只VC基金已累計向特斯拉投資了近8600萬美金，合計持有特斯拉59.37股份。
特斯拉眼下估值2.5億美金，這些持股加起來還值不到1.5億美金，根本達不到一倍的投資回報率。
要知道，從最早一筆投資算起，夏景行投資特斯拉快三年了。
這個回報率不能算特別差，但是跟一些知名投資案例比起來，堪稱投了個寂寞。
夏景行的話，引起了安東尼奧的強烈情感共鳴。
后者接話道：“是的，特斯拉成長太慢了，很多同行都在笑話我們，說買國債都比投資特斯拉劃算。”
艾伯哈德臉色一片鐵青，他很想大聲駁斥：投資怎么可能一點風險都不承擔！嫌回報率低，那你們當初別投資特斯拉啊！
不過這話打擊面太大了，會得罪所有機構股東。
想了想，他只好把話憋回了心中，一個人生悶氣。
塔彭寧見氣氛有些尷尬，出來打圓場道：“不管是漲價交付還是原價交付，對特斯拉都影響巨大。這并不是一個太容易下的決定，我們都再想想吧。”
會議就這樣在不愉快中結束了。
散會后，安東尼奧邀請夏景行、瑞奇以及其他幾位股東代表一起去附近的咖啡廳坐坐。
于是，幾人結伴來到一家咖啡廳，選了樓頂天臺的僻靜位置，點了幾杯咖啡，坐著聊了起來。
“戴倫，米爾納先生，你們是第二大和第一大股東，算起來，你們加一塊投了特斯拉也接近一億美金了，難道就這樣眼睜睜看著特斯拉徹底走向一條不歸路？”
安東尼奧沒有整虛頭巴腦的事，一坐下就直奔主題。
夏景行沒答話，把咖啡端在手中輕輕攪拌起來。
瑞奇笑瞇瞇說道：“如果安東尼奧先生你有什么好想法，大可以直接提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商議。”
“我正是沒有太好的想法，所以才想著向你們二位請教。”
安東尼奧只是長相粗獷，但卻粗中有細，他察覺到夏景行和瑞奇的保留與防備，也學著打起了太極。
“那你們幾位呢？”安東尼奧看向其余五名小股東，剛剛在特斯拉會議室里，這些人也表現得很佛系，全程沒怎么插話。
“我都沒意見，你們三個大股東商量好了就行了。”
瀑布投資的拉爾森笑了一下，他作為蓋茨家族財富基金的管理人，還真看不上特斯拉這一丁點資產。
特斯拉C輪融資的時候，他們應夏景行之邀，跟投了210.5萬美元，目前持股已下降到了0.84，連一個點都不到，可有可無的，所以都懶得表態了。
貝佐斯風投的股東代表出言附和拉爾森的話，因為貝佐斯同樣家大業大，對于特斯拉這筆投資也不怎么放在心上。
SDL和指南針兩家股東在三年前和夏景行一起參與了特斯拉A輪融資，兩家機構各自投資了60萬美元，目前各持有特斯拉2.03股權。
這兩家機構都是小風投，遠比瀑布投資和貝佐斯風投更看重特斯拉這筆投資，但他們持股太少，公司體量也小，所以向來是追隨大股東表態。
德豐杰倒是大風投，但持股比例太低，也僅有0.84，所以德雷珀也表現得很是低調：“你們商量吧，等商量出一個方案了，我們再一起討論。”
安東尼奧點點頭，沒說什么，他再次把目光投向夏景行和瑞奇。
目前特斯拉的股權結構是，遠景資本旗下多只基金合計持有特斯拉38.03股份，夏景行個人持股21.34，價值權益資本持股8.65，艾伯哈德持股13.97，塔彭寧持股6.35。
他們五個人或者五家公司能對特斯拉的重大決策施加影響力，其余五家機構股東持股全部加起來才與他們中持股最少的塔彭寧相當。
“戴倫，特斯拉目前的情況很危險，而且這家公司出狀況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希望聽到你最真實的內心想法。”
安東尼奧一臉真誠的看著夏景行，說道：“如果你想進行一些改變，價值權益資本會堅定的站在你這一方。”
聞言，周圍幾名小股東代表端著咖啡的都把咖啡放下，沒端咖啡的也把目光投向夏景行和安東尼奧。
他們都從安東尼奧話語中聽出了點弦外之音，貌似是對現有管理層嚴重不滿。
再聯想剛剛發生在會議室的那場爭吵，頓時懂了。
場面很安靜，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在夏景行身上，等著這位董事長的最終定奪。
遠景資本加夏景行，再加上價值權益資本，三家股東的投票權足以壓過兩名創始人。
即使要對管理層換血，也可以辦到。
夏景行先不慌不忙的呷了一口咖啡，然后動作輕緩的放下杯子，銳利的目光盯著安東尼奧的雙眼，“你想怎么做？”
安東尼奧臉上漸漸浮現笑容，他就知道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中國人還真是會掩飾情緒，差點就把他給蒙住了。
如果說對管理層不滿程度排個順序，安東尼奧認為戴倫一定排在自己前面。
價值權益資本才投了不到2000萬美元，這位可是投了他們五倍之多。
特斯拉一而再再而三出問題，盈利遙遙無期，別說回報了，投資都隨時可能打水漂。
這種情況下，安東尼奧堅信，戴倫有和自己一樣改變現狀的決心。
另外，艾伯哈德今天面對投資人的態度也有些激怒安東尼奧了，他相信戴倫·夏也一定很不舒服。
敢這樣對待金主爸爸，我投錢了還要受委屈，天底下哪有這門子的道理。
“第一，重新推選管理層，把特斯拉從研發到生產的全部流程理一遍，嚴格控制成本。
第二，徹底解決Roadster量產交付的問題，如果仍出現資金不足的問題，我希望在座的股東按比例出資，再給予特斯拉一次機會。”
說罷，安東尼奧掃了在場的股東一眼，淡淡道：“我知道，有些人可能看不上特斯拉這家公司，但特斯拉實際上是在干一項顛覆性的事業。
如果特斯拉將來能成功，給予各位股東的回報將是史無前例的。
回報大也就意味著風險大，就看各位敢不敢賭了。
如果不敢賭，由價值權益資本和遠景資本承擔全部出資也無妨。”
安東尼奧這番話硬氣極了，讓在場不少人刮目相看。
而且安東尼奧對于特斯拉的態度，也有點出乎他們的意料。
他們本以為安東尼奧對特斯拉徹底死心了，結果還打算繼續加注。
這有點像一個輸紅了眼依然不肯下賭桌的賭徒，當然，也有可能是賭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