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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捉襟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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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一心去北面街亭的萬脩,確實高估了自己的機動能力,也低估了隴右人的“武德”。

  首先是防守上邽的西漢“御史大夫”楊廣反應迅速,在接到綿諸道告急當天,就盡調隴西楊氏之兵上城頭準備防御。

  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股魏軍卻偏不打近在咫尺的上邽,反而舍近求遠,朝北方開進!

  可驛騎已將魏軍突入隴右之內的消息傳到各縣,不論城、鄉,皆緊閉城門,而魏軍沿途掠食也遭到了隴右人的劇烈反擊。此地本皆迫近戎狄,修習戰備,高上氣力,以射獵為先,雖然壯丁盡被隗囂征召入伍,但即便是頭有二色之老人,身材不及矛桿之孺子,甚至是粗悍的婦女,都能在他們熟悉的山谷里閭,用弓箭冷不丁這支孤軍深入的魏軍造成損失。

  搜糧小隊頻繁失蹤,加上兵卒疲乏,至少“民和”這一項并不站在魏軍這頭,一天只走了二十里,前路渺茫,而從抓獲隴右小校口中獲知的新消息,更讓萬脩不得不打消先前計劃。

  隴軍也并非將所有兵力押在隴坂上,主力亦集中于山下,只是隴山西坡因海拔的原因,比東坡更加平緩,調防輪換及運輸糧秣比魏軍更容易罷了。

  “隗囂本人帶著后備之師,就駐扎在略陽?”

  若小耿、吳漢等聞此言,一定會愈發驍勇,直接莽上去來個擒賊擒王。

  但萬脩雖有游俠之勇,可在干大事前總會躊躇一番,計算一下能不能干,否則當年奉命刺殺,弓箭就直接往第五倫頭上射去了,也不必繞著車躲貓貓。

  他回頭看著自己疲乏的士兵,掉隊者越來越多,進入隴右后,前進竟比在渭水狹道時還艱難。

  一旦自己失利覆滅,好不容易讓戰爭出現變量的種子,也要絕了。

  萬脩陷入了艱難的斗爭,做將軍就是這樣,你的一念之差,便是千軍萬馬的性命,君國的興亡。

  萬君游要在這場戰爭里有所建樹,但他永遠會先考慮全局,萬脩沒有忘記自己請纓的目的:幫助皇帝陛下贏得戰爭,而不是由他來出盡風頭。

  咬咬牙后,萬脩做出了決斷:“調頭,帶著掠來的糧食,立刻退回綿諸道。”

虧得萬脩留了幾百傷兵在此,而隴西楊廣又出于謹慎,在不清楚魏軍數量的情況下,以為有詐,未敢來收復城池,這一猶豫,讓萬脩不至于進退維谷全軍覆沒  “既然如此,便只能依托綿諸道,假裝我后方大軍源源不斷,以吸引隗囂派兵來增援了。“

  但既已悻悻而回,露了怯,萬脩要如何讓隴右相信這點呢?

  萬脩頗為苦惱,卻不由想起皇帝陛下臨行前授斧時,對他的囑托來。

  當時第五倫是這么說的:“君游雖為我披荊斬棘,但隴右多堅石,不可貿然斬之,否則容易傷了斧刃,予寧可此戰曠日持久,也不愿將軍有任何損失。”

  “故大軍走出狹道后,若是北上不利,不如退回綿諸道,如此這般行事……”

  萬脩遂令屬下:“派出兵卒,朝不同方向,大肆搜糧,并放出消息,說皇帝陛下將兵數萬,不日親臨,需搜糧萬石方可。”

  這確實是很符合第五倫“兵權謀家”的作風,當實力足夠時就碾過去,不足時則多以智計輔之。

  雖然因實力有限打不出中心開花的事實,那就用詭計和障眼法,造成中心開花的態勢!眼下隴右后方忽然遭襲,其君臣也猶如驚弓之鳥,那就正好可以渾水摸魚。

  是的,要將他這孤注一擲的冒險,包裝成第五倫穩如老狗推進的前鋒,要讓隗囂相信,他們不是一只孤雁。

  而是洶涌大潮的第一朵浪花!

  “第五倫遣奇兵走渭水,奇襲了我后方?”

  與此同時,當身在略陽城,方便總督各個隘口防守的隗囂得知此事,確實大驚失色!

  “渭水盡是峽谷深澗,鳥獸難行,魏軍難不成是飛過來的!?”

  現在急需判斷的是,這究竟是一支孤軍,還是大隊人馬的前鋒?

  若是前者,依靠鎮守隴西的楊廣,帶地方豪強足以抵御。

  可若是后者,那隗囂就不得不拆東墻補西墻,將原準備投到隴坂、蕭關的預備隊派出去了。

  按理來說,即便有魏軍過來,也只可能寥寥二三千,渭水狹道確實太難走,數萬人絕無可能!

  可事情總有萬一,隗囂記得,第五倫詭黠多端,妙計百出啊。

  而前線在隴坂作戰的將吏,也從戰死的魏兵身上搜出了一些單兵口糧,送來予隗囂過目。

  隗囂嘗了口炒面,皺起眉來,這東西對于養尊處優的大將軍來說,實在是太過難吃了。

  “但是卻管飽。”

  前線校尉有鼻子有眼地對隗囂說道:“據說吃幾口就能撐一頓,軍中皆言,魏兵依靠此物,不持斗糧,而三軍不饑。”

  在他們眼里,這絕不可能是普通的麥面,而是摻了些不可名狀的東西。隴右兵都在傳,說第五倫將王莽時期的“理軍”打包收入他的少府中,如此才擁有了奇奇怪怪的器械。

  隗囂在莽朝也是不小的官,當然記得這些異士:或言不持斗糧,服食藥物,三軍不饑;或言能度水不用舟楫,連馬接騎,濟百萬師;或言能飛,一日千里,可窺匈奴。

  至少最后一個是真的,王莽時期的“鳥人”在征伐匈奴和昆陽之戰里都沒派上用場,流落民間輾轉回到長安,又想來第五倫這討口飯吃。豈料一向不迷信的第五倫還真信了他的邪!從府庫里出金餅資助這種人類早期的飛行試驗,此事頗為知名,都傳到隴右了。

  若其余幾種也有呢?這或許就是魏軍能夠橫跨渭水狹道的原因!

  第五倫曾說,隴右是他背后的芒刺,而現在,萬脩也成了頂在隗囂腰眼上的尖針,且不知是否會越伸越長,最后變成一柄能致命的利劍!

  拖了一天后,傳來的消息越來越多,隴西方面信誓旦旦,說這就是魏軍大隊人馬的前鋒!氣勢頗為囂張,到處掠糧為后續主力到達做準備,據說還是第五倫親征!

  隗囂幾經躊躇,在地圖上捏起一枚兵符,這代表了整整五千人,隴右總兵力的八分之一!原本是要派去北面支援牛邯,擋住魏北路軍的,如今只好向反方向運動了。

  “調五千士卒南下,與楊廣堵截這支魏軍。”

  隗囂現在就就像站在羊圈里,神態驚恐地看著每一個破洞的羊倌,那窟窿里探出流著垂涎的狼喙,齜著鋒利的尖牙!讓他戰栗,甚至有些后悔堅持于魏開釁了。

  可事到如今,就算要議和,也得先將那狼嘴攆回去,才有資格談條件!

  隗囂暗暗長嘆:“只望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魏軍溯流襲我后方,說好要派來蕭關的五千兵,南下了?”

  鎮守高平第一城的牛邯聽聞此訊,亦是大駭。

  弱者就是這樣,就算后方還沒腐化緊吃,前線也隨時吃緊,用起兵來捉襟見肘——得了隗囂支援后,隴西的下襟是勉強遮住了,可牛邯的北部防線,就成了光溜溜的手肘啊!

  而蕭關之外,耿、吳兩條瘋狗還一左一右,逮著這饞人的胳膊一個勁地猛咬,使得他鮮血淋漓、傷痕累累。旬月之內,牛邯就損失了上千麾下。

  但牛邯吸取了淺水原被吳漢擊敗的教訓,一味守御避戰,將騎兵捂在蕭關之內,就是不放出去。

  若是中了魏軍的計,與之決戰,一旦敗績,整個蕭關就門戶大開,這場仗也就要提前結束了。

  是否就一點扭轉局勢的機會都沒有呢?

  也不盡然,這一日,焦頭爛額的牛邯將軍,卻得到了一位從黃河上游繞遠路過來的“大漢使者”求見。

  哪個漢?

  從來者一身半華半胡的打扮就知道了,自然是盧芳的胡漢!

  原來,去歲盧芳引匈奴南下,欲奪新秦中,卻被富平軍民及并州兵騎擊敗,左谷蠡王狼狽逃回,胡漢上萬人報銷,頓時傷筋動骨。

  但盧芳實力雖然不濟,野望卻依舊不小,近來聽聞魏、隴構兵,不由大喜。

  過去兩年,胡漢與自詡前漢正統的”西漢“同樣是敵對狀態,盧芳甚至將隗囂也頗為在意的河西“送”給了匈奴大單于。

  可如今形勢不同了,盧芳以為,兩家應該先聯手對付第五倫。

  “屆時隴右擊退魏五之侵,再奪北地,而吾主取新秦中,兩漢共分并州,豈不……”

  “美哉”二字還沒出口,牛邯就沉著臉一揮手:“拖下去,殺了!”

  眼看使者叫冤,牛邯卻笑道:“與戎狄胡寇,不必講究諸夏禮節中不斬來使的規矩!”

  牛邯有勇力才氣,稱雄于邊疆,乃是隴右大豪,為隗囂效力不假,但他亦有身為良家子的驕傲!記得祖輩曾無數次隨霍驃騎、趙充國等將軍出塞擊胡的豪情,和匈奴有血海深仇——招募境內的屬國羌胡騎做狗,和勾結盧芳夾擊魏國,截然不同。

  “我聽說,劉伯升死前講過一句話,寧予家賊,不予國敵。”

  “那我老牛也說一句。”

  牛邯擲地有聲:“隴右與魏,乃是敵邦,可畢竟是諸夏內戰,譬如戰國七雄之事。”

  “縱是敗了,這千里山川,吾等也寧予敵國,不予胡狗!”

  牛邯倒是有些良家子的氣節,可他的主君卻沒法淡定了,隗囂焦慮地聽著來自各方的稟報。

  “吳漢已陷涇陽,耿伯昭亦取朝那,只剩下高平第一城和蕭關苦苦支持!牛將軍求援!”

  “陳倉魏軍又開始猛攻隴坂,前線損耗不小,急需支援。”

  “楊公將隴西豪右及五千援軍擊綿諸道,被萬脩擊退,不利,又稱其后方源源不斷有兵卒抵達,還望將軍能增兵。”

  隗囂勃然大怒:“這個個求援,那個也求援,我隴右只備下了一案飯,卻來了三批不速之客,這宴席如何吃得開?”

  焦躁之下,隗囂終于篤定,這場戰爭,光靠隴右,是決計打不下去了。

  “速遣人去隴西告知楊廣。”

  一直想做一個獨立諸侯,割據一方足矣的隗囂,終于向現實低了頭。

  “放開祁山道,請公孫皇帝的蜀兵入隴,先行擊滅萬脩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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