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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7章 五頭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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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臣伏隆,奉魏王之命,前來臨淄拜會齊王。”

  第五倫行動很快,春三月時,去年文官考試排名第二的太中大夫伏隆,便被遣到齊地。

  齊王張步在臨淄漢時齊王宮接見他,此人臉色紅潤,面、鼻上多有粉刺,他不拘小節,見伏隆依然用雅言正兒八經地說著外交辭令,遂用家鄉方言笑道:“這不是我的瑯琊鄉黨伏伯文么?當初汝父伏公在東武城談經時,我身為新莽五威司命,還去旁聽過,深受教誨。也算半個弟子。”

  “若非汝父子在魏王那高就,我一定要將汝等請回來!只有知根知底的同鄉,才信得過啊。”

  伏隆確實認識張步,但他怎么也不會想到,在赤眉遠走,呂母病死后,整個青州沒有大的勢力,居然會是張步這新朝官吏成了氣候。

  張步最初起于瑯琊,作為新朝官吏、地方豪杰,拉了幾千人起家。而青州豪強畏懼赤眉、流寇之害,也愿意讓他做守土長官。經過兩年征戰,除了平原郡尚在城頭子路手中外,西起濟南、千乘,東到東萊瑯琊,一共九個郡國,皆是張步兄弟、親信控制,幾乎一統海岱!

  這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當大王,張步也頗為志得意滿,先請伏隆入席,端上來的是鰒魚,也就是鮑魚,乃是青州海濱特產之物。

  這海貨伏隆也許多年沒吃了,入口之后,真讓人又喜又憂。

  再瞧張步,一口一個,看來平素也頗好此物,難怪撐得滿臉粉刺。

  就著腥咸的鮑魚,張步與小老鄉敘起鄉情來:“伯文離開齊地多久了?”

  伏隆答道:“六年前遂父前往河內赴任,便再沒回來過。”

  “如君所見,故鄉風物變化可大?”

  此言觸動了伏隆的傷心處,想當初他在臨淄求學時,這里甚富而實,且人口眾多,是與長安、洛陽并列的大城市。走在臨淄最繁華的莊、岳兩條街道,便能瞧見擠滿人的集市,朝滿夕盈。真的是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舉袂成幕……

  而其民無不吹芋鼓琵、擊筑、彈琴、斗雞、走犬、六博、蹴鞠,家殷人足,志高氣揚。

  然而在大亂后再來,昔日繁華處卻是一片凋敝,百姓缺衣少食,道上的路人很多破衣爛衫,羸弱饑瘦,還常見鄉人在墳塋前哭哭啼啼,扣盆拊瓶,唱著《蒿里》,祭奠去歲死在饑荒和疫病中的親朋。

  當然,偶也能見到依然衣衫華貴之人,多是張步的部下和族人,他們已經躋身成了齊地的統治者——這還得感謝赤眉起兵時,將青州諸劉橫掃了一波,統統帶走做牛娃豬倌。

  伏隆在長安時看過漢時戶口統計,青州擁有5郡4國,98萬戶,408萬口人,當然,這里面肯定有很多隱戶。不過遭逢大亂后,死亡逃匿甚多,如今張步控制在手中的戶口,又能剩下多少呢?

  但畢竟是一州之主,論硬實力,張步比他名義上服從的梁漢還強。

  而聽完伏隆的感慨道,張步笑道:“那是過去兩年,如今卻不同了。”

  他開始炫耀起自己的武力來:“今年初,魏王與銅馬戰于河北時,尤來、大彤流寇有十余萬之眾,入據千乘、濟南,那是何等剽悍?但本王率軍一到營前,他們就四散奔逃,兩郡遂下。”

  “上個月,劉永被赤眉所擊,睢陽失陷,還求我勤王。”

  張步故意道:“伯文,你說這王,我是否該勤?”

  要勤早勤了,還用等到現在?

  伏隆放下了筷著:“漢時的異姓王雖多,除了長沙自己絕嗣,誰曾有過好下場?曾經做過齊王的韓信,更被兔死狗烹,一代豪杰,落得身首異處。劉永遭赤眉之亂,睢陽已失,被赤眉屢敗,亡無待日了,此大王所聞也,倒不如就此與他了斷關系,自立為王!”

  張步還以為,伏隆是來勸他投靠第五倫,卻不料竟發此言,頓時多了些興趣。

  卻聽伏隆道:“如今天下,唯我魏王神武奮發,以少制眾,故新莽北軍八校望旗消靡,隴右、綠林莫不摧破。王郎以全趙之師,土崩于曲陽,銅馬百萬之軍,降服于河北。今前將軍景丹,傳檄幽州兵十萬,圍攻渤海盜寇;左丞相耿純勒兵十萬于河北,清剿余孽;驃騎將軍馬文淵屯營十萬,則坐鎮滎陽,以觀形勢之變。”

  不就是吹么?伏隆看著老實,但外交官的基本能耐亦不差,反正張步又不知道第五倫究竟征了多少兵,只知魏王確實手握數州,乃天下最大勢力,鮑魚入口都不香了。

  伏隆還帶著第五倫的國書,眼下也轉交給張步。

  張步開啟后,卻見上面寫道:“齊王敬啟,往者周亡,戰國并爭,天下分裂,數世然后定。今日亦然,漢德已盡,然諸劉心緒不死,劉永、劉秀之輩,皆欲復興漢家。”

  “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非劉姓一家之天下。昔日齊魏徐州相王,周祚淪喪,始有戰國,余只愿與齊王合力,覆滅諸漢,共御赤眉!”

  這是愿與張步聯合的意思,一起”反劉、平寇”。魏王勢大,若是集中兵力從冀幽往青州打,張步雖能步步抵抗,但還真吃不消,如今得到第五倫手書,知其并無東征之意,不由大喜。

  他心中猜測道:“第五倫莫非是后方有事,不能全力東向?”

  如此一來,張步就能放開手腳,趁著梁漢主力與赤眉交戰,慢慢蠶食泰山、城陽、東海等地了。

  “魏王請齊王務必當心吳王秀。“

  伏隆說道:“《春秋》有云,吳為封豕長蛇,當初吳王夫差、越王勾踐北上爭霸,必先過東海、瑯琊,進擊齊地!如今亦然,吳王秀生得鷹視狼顧之相,有席卷徐州,包舉海岱,甚至囊括青州之意!不可不防!”

  確實,隨著梁軍北撤,吳軍開始進入淮泗地區,若吳王再就近奪取東海郡,便要威脅到張步故鄉瑯琊了——瑯琊雖是齊地,但漢時劃入了徐州治下,這讓他頗為緊張。

  張步答應下來:“步自此愿與魏王剖符通使,共同滅漢平賊。”

  他回首喊道:“來人,挑上好的五頭鰒!送去給魏王嘗嘗鮮!”

  然而在伏隆離開沒幾天,張步卻又在相同的地方,接見了來自南方的使者:吳王秀的特使朱祐。

  朱祐亦送上劉秀國書,秀兒在信中,比第五倫姿態還低,還謙卑敦厚。

  “慕樂德義,思相結納,管仲曰:‘生我者父母,成我者鮑子。’自今以后,手書相聞,勿用傍人解構之言。”

  吳王這是要和齊王來個管鮑之交啊!

  朱祐道:“吳王愿與齊王約為異姓兄弟,吳取東海彭城,兗州諸地,盡歸齊王!”

  “只是,齊王須得提防北方之敵!”

  “魏王倫以人臣叛王莽,其言不足信也,先時已定關中,引兵東出,收并州之兵盡取河朔,有南據河洛,其意非盡吞天下不休,其不知厭足如是甚也。”

  “齊王要當心第五倫派遣大將,效仿樂毅滅齊之舉啊!”

  張步亦以禮相待,最后還是老規矩,獻鮑魚給吳王嘗鮮。

  “送六頭鰒!”

  一五一六,足見第五倫和劉秀在他心中的份量,還是前者稍高點。

  但魏、吳使者輪番登門,都想讓張步提防對面,反倒將張步弄得異常膨脹。

  他自夸道:“當初韓信在齊地為王時,劉邦、項羽輪番派人來討好他,二王之事,權在韓信。右投則劉邦勝,左投則項羽勝。”

  “而如今,第五倫雖強,卻不如漢高之勢,后方還有隴蜀相脅;吳王秀崛起于江東,驍勇善戰,不論名望還是勢力卻不如楚霸王。”

  “我坐擁齊地九郡,生民三百余萬,勢力不亞于韓信!”

  此消彼長,當年韓信若是一念之差,都能三分鼎足,何況是他張步?

  “梁失其鹿,魏、吳、赤眉爭得,我就爭不得?”

  張步將最好的三頭鮑留給了自己吃:“東海、兗州,我全都要!”

  伏隆出使齊地之際,第五倫也回到了關中,沿著崤函谷地,巡視完弘農和建好的潼關險塞后,進入渭北。

  他先回長陵臨渠鄉祭祖——王祖父第五霸開春后身體稍好些,但一直念叨著想回老家,于是就搬了回來。

  “這么說,老朽就是伍霸了?”

  第五霸說起第五倫易姓的事來,還是嬉笑怒罵:“別家都是子孫隨父祖姓,我家倒好,祖父隨孫兒姓。”

  將田橫墓的情況與老爺子說道后,第五倫又招了宗正第八矯來見。

  “涼州武威郡守竇友,曾與季正有故吧。”

  第八矯稟道:“臣當初被新莽流放西海郡,恰逢羌人動亂,郡城被攻破,臣一路輾轉北上,跑到了武威避難,還生了病,在姑臧城休養過一段時日,多蒙竇郡守派人照料,否則不能活著回到關中。”

  第五倫笑道:“余素知季正恩怨分明,如今便是你還這份人情的時候。”

  “竇友乃是竇融從弟,世代在河西做官,前些時日,才遣其長子竇固入朝為郎,從新秦中抵達長安。又上表哭訴說,羌亂頻繁,他還常被匈奴欺辱,被隗囂脅迫,見本王攘夷,心慕已久,愿意背離隴右,歸附于魏。”

  對第五倫來說,這無疑是瞌睡來了枕頭。東邊的青徐海岱地區,他鞭長莫及,只能利用張步的野心,給秀兒添點堵,別讓吳王一口吃成胖子。

  但西邊,第五倫卻能親自微操。

  “涼州刺史的人選,竇融本可擔任,但司隸離不開周公,思來想去,還是季正最合適!”

  “今年下半年,余就要親征隴右了,但隴地險要難攻,若季正作為涼州刺史,統籌河西武威、張掖、酒泉、敦煌四郡,使竇友等自西發兵,夾擊隗囂,則大功可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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