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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6章 就算是五萬頭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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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漢是起義部隊中的先進分子,帶著幾千騎外加一個郡投靠,直接給自己掙了個侯位。

  而前北漢丞相、信都太守李忠,則只能算作“投誠”。

  當初信都一役,李忠在邳彤入城苦勸的情況下無動于衷,直到馬援用“抉目”之計讓李忠里外不是人,再無退路,他才不得已宣布投魏。

  這樣的人,在政策和待遇上當然與備受魏王器重的吳漢有重大不同,賞了個伯爵當馬骨而已,兵權是想都別想,甚至都不放心讓他繼續呆在信都。第五倫找了個借口將李忠調到身邊,充作顧問。

  李忠想起信都之事就覺得慚愧,只覺得自己是“李不忠”,不干凈了。當初本打算成仁的他,入了魏營后,只要魏王想不起來問話,李忠就一言不發。

  直到大戰前夕,第五倫開完軍議,不知為何忽然想起來,招來李忠一句:“仲都見過王郎多次,此何許人也?”

  雖然第五倫讓人給李忠展示過劉子輿乃邯鄲卜者王郎假冒的諸多證據,但李忠心中還是不太確信,只因劉子輿給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了。

  于是李忠不顧對面的耿純朝他暗暗使眼色,竟直說道:“也算是一時英雄。”

  如此高的評價,第五倫倒是頗為詫異:“為何?”

  李忠如實答道:”聰明秀出,謂之英;膽力過人,謂之雄,這兩者,劉……王郎都占了。”

  如果這身份真是假的,豈不是更顯得王郎膽大過人?

  第五倫不以為然,在他心里,當然是“天下英雄,唯秀君與倫耳”。

  與他們這倆掛逼相比,劉子輿不過是靠詐術僥幸一時,他也算英雄的話,那后世搞傳銷的家伙們,豈不是人均英雄?

  耿純看出魏王不快,說道:“仲都不識人也!我看那王郎,做卜者時,不過是李少君之流,靠言語方術蒙騙世人,膽子雖大,也算聰明,不過是小道。”

  也就他舅父劉楊那種傻子,才會上劉子輿的當咧!

  “王郎與銅馬合流,不再是傀儡后,這一年來也未見有什么治國領軍之能,反而使郡國越發混亂。藉使王郎有庸主之才,麾下數十萬銅馬,縱是人臣僅得中佐,河北雖亂,也不可能被大王數月之內逼入維谷。”

  李忠忍不住反駁:“子嬰縱有心拒六國之兵,卻也無力回天,形勢使然也。魏王東出,猶如秦掃六合,設使成帝復生,天下不可得,況詐子輿者乎?“

  看似奉承第五倫,其實暗含的意思是,若給劉子輿一年半載時間,整合河北,戰事就不會這么順利了。

  可大爭之世,誰會容你耐心發展?去年第五倫在關中還沒站穩時,劉伯升和隗氏給他時間了么?

  不過,一味貶低王郎也沒必要對手如果真的是菜雞,那你魏王的勝利也要打折扣啊!

  “好了。”第五倫讓二人停止議論,下了定論:“余問卿王郎為人,是想知道,如今之勢,以他的性情,會如何抉擇?”

  料敵知機在方寸,不但要考量敵我數量、甲兵、天時地利人和,連主君的性格也得參詳。

  王郎是在下曲陽坐守等死、突圍逃竄,還是心存僥幸,鼓起勇氣來和第五倫打一場大決戰?

  “應該會死戰。”李忠依然認為,劉子輿有雄主之膽。

  第五倫道:“卿是說,事到如今,他會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耿純卻笑道:“王郎本來就是瓦,自以為是玉罷了,大王,臣賭他會跑。”

  話音剛落,結果就來了,繡衣都尉張魚匆匆來稟:“大王、左丞相,斥候及漁陽突騎,皆發現上曲陽城外銅馬軍出動,人數或有數萬之眾,偽帝炎旗亦在其中,向東行進!”

  東邊數十里外,是正在緩緩向西靠攏的馬援軍。

  耿純拊掌而笑:“我說什么來著?”

  “瓦,終究是瓦,定是想擊破馬驃騎,然后東遁與城頭子路匯合。”

  李忠垂首不語,是他看錯了么?

  第五倫知道張魚和吳漢有“誤會”,另點一個繡衣使者傳訊:“去告訴吳漢,帶幽州突騎銜尾追之,但勿要靠太近,只等主力交戰后再伺機陷陣。”

  但第五倫卻沒有急著令大軍一窩蜂追擊,只點了耿純道:“伯山帶兩師向東行進,爭取與文淵東西夾擊,殲敵于野。”

  “再遣一師,去看住下曲陽城,提防城內還有銅馬藏匿使詐。”

  “余自將一師殿后。”

  李忠的話,第五倫還是聽進去了,對王郎這個最大的變量不得不防。

  第五倫赫然起身:“但不管王郎是玉是瓦,就算外面包了一層‘銅’馬,碰上了余的鐵軍,都會被擊得粉碎!”

  被第五倫夸為“鐵軍”的魏軍以善站著稱,魏王美其名為“陣地戰”。

  他們喜歡依托地形,與敵人打正面陣戰或消耗戰,然后用己方比較完善的后勤拖垮對方。

  建國以來的大仗,潼塬之戰、渭水之戰、周原之戰等,莫不如此。

  但赤眉、銅馬這些流寇卻與之相反,擅長的是大范圍的流動作戰,他們在數郡諸州間來回穿插奔波,在運動中尋找戰機,伺機進行突破。

  先前幾個月,被劉子輿后的銅馬從流寇變坐寇,心態出現了變化,加上天氣、地形所限,銅馬放棄了自己所長,傻乎乎地被魏王牽著鼻子走,和他對峙消耗,損失慘重,也打得憋屈。

  直到今日,已經決定拋棄河北的東山荒禿,才找到了縱橫幽冀大地的肆意快活來。他帶著下曲陽的大半銅馬兵,乘著一個霧天,多樹旗幟揚起煙塵,開始向東突圍。

  按照東山荒禿估計,魏軍人數,其實不比他們多多少,所以這“包圍圈”,其實有許多大漏洞。

  既然是突圍,也不必擁在一起,直接分成了十多支各散而走,每支二三千人不等,朝著東面廣袤的平原分散撤退。

  馬援的東路軍只有兩萬正卒,聚攏攔截罷,可能會叫劉子輿跑了,分散追擊吧,銅馬冷不丁就掉過頭來反擊。

  有句玩笑是“就是5萬頭豬,抓3天也抓不完”,這笑話放哪個時代都不會過時。新莽時期,成昌、昆陽的十萬、三十萬新軍比豬還不如,成建制地潰敗、投降,都不用三天就沒了。

  但如今銅馬卻是直接一躺到底,發揮流寇本色,直接將一心想跑,沒有戰心的人,當成了幾萬頭豬來用!

  抓吧!看多少天你能抓完!

  就算有漁陽騎兵游弋在下曲陽,也不過三四千騎,半數還在千里奔襲中失去了馬匹,只能充當步卒。

  長距離折騰,對于人和馬都是巨大的耐力考驗,漁陽騎兵雖然驍勇,但經過十多天的奔波,也疲累到了手不能握住韁繩,而需要用布條將韁繩纏在肩上來駕馭戰馬的地步。不少人馬都形容枯槁,幾近乞丐,虧得在宋子吃魏王輜重補給了一波。

  只可惜他們挑錯了方向,馬文淵,是大魏善站之師中,最擅長打運動戰的將領,之一。

  見到這拙劣的伎倆后,馬援不由冷笑:“銅馬欺我腦子像新莽庸將一般愚笨,不知變通么?”

  魏軍之制,萬人為師,一師五旅,校尉統之,馬援調出來一師,讓五旅校尉各自攔截敵散兵,但要保持陣型不準亂追,互為犄角,隨時能夠相互馳援。

  “讓軍后方一師信都、清河民兵也結壘阻擋,能攔下多少是多少。”

  而馬援則自將一師,在萬豬亂奔中保持戰斗陣型,巋然不動。

  這便讓在后帶著兩萬主力,打算在馬援中計散而自斗之際沖殺過去,一舉將其打敗的東山荒禿無從下手,也只能讓手下渠帥各自散走。

  聚聚合合,這就是流寇的日常,離開前,東山荒禿還對渠帥們說道:“若能逃過這一遭,天氣轉暖后,就在渤海郡城外,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聚合!”

  今天已經是臘月三十,明日就是新的一年了。

  分散離開的各營都帶著一輛馬車,車上豎炎漢旗幟,唯獨東山荒禿這支隊伍什么都沒打,只帶著無幟之車,從魏軍的圍追堵截中巧妙地穿插過去。

  但畢竟是大平原,人多的一方真想亂跑,還攔得住么?

  一口氣跑到天色將黑,東山荒禿的手下已經只剩下二千人,其余都不知散在何方。

  這是一片廢棄的農田,旁邊就是里閭村莊,左近都沒有魏軍出現,東山荒禿覺得差不多安全了,讓人進入村閭稍事休憩,又走到沒有旗幟的那輛輿車上,下拜問候。

  “皇后,太子,吾等沖出來了!”

  車輿被掀開,里頭的人露出頭來,卻是一個民婦打扮的年輕女子,臉上抹著灶灰,還有一個才七八歲的小男孩。

  女人是劉子輿的皇后、真定王的外甥女、耿純的表妹,郭圣通。

  男孩則是真定王之子,被劉子輿立為太子的劉得。

  劉子輿竟只將皇后、太子送了出來,他本人,不在出逃的銅馬大軍之中!

  且說,劉子輿花了一天時間,召見銅馬各渠帥:一心想走的編入東山荒禿軍,對他忠心耿耿愿意死戰斷后的則編入劉植軍,最后前者得六萬,后者有一萬……

  然而劉子輿卻忽然宣布道:“渤海王帶皇后、太子離開,朕則留下,親為諸位斷后!”

  “若是亡亦死,戰亦死,朕寧愿死國矣!”

  此言一出,愿意留下和他們的皇帝共生死的人,立刻變成了兩萬余……

  這便是東山荒禿所帶五萬人的由來。

  郭圣通看著左右,里閭殘破,不知被多少支亂兵襲擾過,村道中還倒斃著被冰雪凍住的尸骸,極其可怖。

  她哪見過這些啊,頓時憂心忡忡,只來得及問了一句:“渤海王,陛下他……”

  “陛下尚在下曲陽。”東山荒禿含淚如是說,他也沒想到,皇帝陛下會如此大義凜然,但東山荒禿不像劉植、張文那般死忠,這件事給他帶來的感動,也就是答應護衛好皇后、太子,給大漢留個種子。

  雖然劉子輿本意是想讓東山荒禿等一心想走的人,幫忙吸引漢軍主力,尤其是騎兵!而他好實現自己與第五倫“王對王”的決戰,以期奇跡出現。但在東山荒禿看來,直接突圍還是更易出去,皇帝是給了他一條生路啊。

  然而她們也不必憂心劉子輿了,不等東山荒禿回答,遠處卻響起了一陣隆隆馬蹄聲!

  漁陽突騎,還是追了上來!

  盡管長途追擊敵人,連續交戰沖殺,將人、馬都累的幾乎氣絕,然后他們依然在吳漢的指揮下,鼓起殘余的最后一點力量,催馬朝這支銅馬兵沖來!

  吳漢伏在馬上,這南陽漢子罵罵咧咧:“半日內連破三支銅馬,車輿都豎漢旗,里面卻空空如也,乃公就不信了!“

  “既然有旗幟的都是假車,你這沒旗幟的,說不定是真車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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