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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不可輕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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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與動物的分別是什么?

  當然,從生物學上說動物也有心。

  但人之“心”,卻又與字面上動物之心不同。

  思維、創造、體驗、智慧傳承等等,這是只有人才有的能力。

  這也是人與尋常動物根本的不同。

  正因如此,人的提升,非在體能,因為動物也有體能、本能。

  而在創造,而在感悟,

  在對宇宙萬物的體驗中,體悟“道”的存在。

  越接近道,就越接近“本源”。

  這才是境界提升的根本。

  所謂“頓悟”,

  在于心性,在心內。

  不在于心外。

  好像有那么一句老話,叫什么“功夫在詩外”,就是這個道理。

  當然那是形容作詩學文的,但理是相通的。

  蘇大為重新盤坐下來,他現在雖然外表平靜,但內心頗有一種蠢蠢欲動之感,恨不得能找個對手大戰一場,好好體會一下,境界突破后自己的實力究竟如何。

  但他很快意識到這心里的躁動有些過了。

  深吸了幾口氣,用鯨息之法緩緩平復。

  說也奇怪,這個時候,他好像多了一心兩用之能。

  身體在遁著鯨息之法吐息,鎮住心猿意馬,而大腦還能多出另一個念頭思考。

  剛才那陣躁動和亢奮好沒由來,就有點像是“心魔”。

  對了,按上一世看過的一些小說或者佛法來說,力量越大,心魔也就越重,須得用佛法調和,或者心性修為夠高才能鎮住。

  仔細想也有道理,就好比人剛剛得到某種巔峰體驗,如果從生物學來說,多巴胺和腎上激素肯定瘋狂分泌,這個時候肯定亢奮到極點。

  而且力量陡增,帶來“一夜暴富”的感覺,很多人把持不住,會內心膨脹……

  也許這就是“心魔”?

  輕輕將這個念頭拋開,他又想起至今為止,自己接觸過的幾個異人。

  首先是吉祥獅子蘇慶節。

  現在來看,獅子實力跟自己突破前相差仿佛,應該是八品異人。

  之前蘭池之事,遇到的霸府主楊昔榮,還有那羅僧、馬尚風等人,按感覺,大概是六品到七品左右。

  至于李大勇……

  現在回想起來,蘇大為不禁悶了一瞬。

  他突然意識到,李大勇很強,非常強。

  至少也是六品之上。

  但是說來有些好笑,當時在對上李大勇時,根本沒有覺得李大勇多厲害,甚至敢出手跟李大勇討要刀弩。

  為什么?

  因為當時自己菜啊。

  這就好比登山,遠遠看過去,這山也不太高嘛,一個小土包。

  等到自己不斷靠近,終有一天,來到山腳下時,

  才驚覺,這座山到底有多么巍峨雄壯。

  境界不到,連對方有多強都察覺不出來,就是此理。

  至于玄奘法師座下行者……

  算了,

  那是一個蘇大為至今還看不出深淺的異人。

  在去年自己八品的時候,覺得自己對上李大勇或行者還能扛兩下,現在,他已經沒這個想法了。

  好在,跟李大勇和行者都是朋友,應該不會有被這兩位抓住爆捶的機會。

  另外,境界的提升對于實戰有多少幫助,

  是不是境界高就絕對能贏?

  蘇大為現在眼界也提升不少,仔細想想,覺得也未必。

  怎么說呢,境界這東西,不是游戲里什么點數級別,而是內心的智慧、心性,一種對同一事物的理解和思維深度的不同。

  比如同樣一套題,我只能有一個解法,而學霸能輕松給出四個解法,而且邏輯嚴密思路清晰,這就是境界碾壓。

  境界,是無形之物。

  一切無形之物,要表現出來,都要落實在有形之質上。

  比如你的武學境界高,你是宗師,但是你的身體菜雞,打起來,還是被我捶死。

  又或者你是兵仙,你帶兵作戰的技能點全都點滿了。

  但是真打仗的時候,發現自己手下全是新招的農民兵,武器也只有燒火棍。

  敵軍主帥是個豬,但手下的兵全都具裝鎧甲,重甲騎兵,然后一個豬突——

  生生把你給突死了。

  徒乎奈何?

  這就是打個比方,要說的就是戰場上瞬息萬變,不是境界高就穩贏。

  境界是無形資產,

  打仗還得靠有形的本錢,比如兵員素質、裝備、后勤。

  具體到個人身上,就是看你的力量、速度、體能、反應等等。

  如果單論身體素質,蘇大為倒是覺得,自己因為修煉了龍形九轉,還有鯨吞之術,和李大勇他們,未必有那么大的差距。

  就像他雖然剛入七品,但是對上異人六品左右的楊昔榮他們,也有一定的把握。

  想到這里,他長長呼了口氣,喃喃自語道:“龍形九轉,這些錘煉體能之術,是我的優勢,只有將境界與身體捶煉都達到極致,才能稱為強大。

  具體實戰時,要看心理狀態,身體狀態,還要受環境影響,

  萬萬大意不得。”

  這一番話,也是對上次暗伏在巫女雪子身邊,刺探情報時做的最好總結。

  上次被對方識破身份,令他措手不及,險些翻船。

  單論個人實力,他并不懼對方。

  但是有心算無心之下,中了苩春彥的香毒,差點就失手了。

  “弱小和無知不是必輸的理由,輕慢才是。”

  他在心里暗道。

  便在這時,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

  蘇大為皺了皺眉,抬頭看去,才發現不知不覺,窗外透進陽光,天已經大亮了。

  自己這番頓悟,竟不知時間流逝。

  “阿彌。”

  林老大的聲音傳來,語氣里帶著幾分抱怨:“你要找的人,我給你帶來了,你我可算是兩清了?”

  透過牢門縫隙看過去,只見林老大身后,跟了個白胡子老頭。

  這老頭一身青布衣衫,手提藥箱,頭戴高冠,下頷一簇白胡子隨著走路一翹一翹的,顯得頗為可笑。

  “鄭醫生。”

  蘇大為笑起來。

  這名醫生,乃是游醫,常年在長安行腳,替人看病診脈,自稱是藥王孫老神仙的再傳弟子。

  所謂再傳嘛,便不是親傳。

  大概是讀過孫思邈的醫書自吹的。

  不過蘇大為也能理解,商業尬吹嘛,要恰飯,不丟人。

  何況鄭愈的手上,還真有幾分本事。

  別的不說,上次大白熊腿上的骨傷,就是他治好的。

  還有南九郎那條腿。

  牢門被打開,林老大領著鄭愈走進來。

  他揮手驅趕了一下蚊蟲,有些不爽的道:“都這個天了,牢房里怎么還有小蟲,哎,阿彌,這房間我回頭再找人幫你收拾一下。”

  “有心了。”

  蘇大為向林老大點點頭:“讓鄭醫生幫我調理傷口就好了,林老大,你先出去。”

  “我?”

  林老大粗短的手指向自己鼻尖指了指,臉上有些變色:“賊你媽,你還懷疑我?”

  “這不是信不信的問題。”

  蘇大為懶洋洋的枕著胳膊,躺在地上:“你看我一身又是鞭傷,又是洞洞的,一會要脫下來給醫生看吧?你難不成想看我脫光?哎,林老大,沒想到你還有這個癖好。”

  “滾滾滾”

  林老大朝地上唾了口唾沫,急忙轉身出去,遠遠的丟過來一句:“你們好了就喊一聲。”

  鄭愈提著他那只小藥箱,揚著下巴,一臉傲驕的走了。

  林老大臉色陰沉的重新走進牢門,一甩手,將一套干凈的衣服扔到蘇大為身邊:“給你的。”

  蘇大為一骨碌坐起來,將衣服拿在手里:“外面情況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我怎么知道!”

  林老大眼珠轉了轉,一臉狡猾。

  “不說拉倒,對了,給我備熱水,我要洗澡。”

  “洗你……”

  林老大把要脫口而出的“媽”字忍住,沖蘇大為惡狠狠的道:“有衣服換就不錯了,還想洗澡?”

  蘇大為冷冷的看著他:“本來我不用換衣服的,不知是誰把我衣服打爛了,而且我現在一身是血很不舒服,這衣服我沒法穿。”

  林老大瞪著他咬牙切齒的道:“這關我什么事?我要給你弄熱水澡,要其他人怎么看我?我是林老大,又不是你兒子!”

  一個時辰之后。

  一間牢室里,擺放著兩個木桶。

  木桶里是熱水,水汽彌漫。

  林老大和蘇大為兩個人,光溜溜站在木桶里,水沒過了胸部。

  兩個木桶并排放,兩個人都并排趴在木桶的邊沿。

  “我欠你的!”

  林老大恨得牙癢癢的,咬了咬牙,側頭看蘇大為趴在木桶邊一臉享受的樣子:“剛才那個真的是醫生?”

  “鄭愈醫生,在長安很有名的,我們縣里有跌打損傷都找他,如假包換。”

  “那他怎么……看起來那么驕傲?”

  “有本事的人都這樣,再說他是孫神仙再傳弟子嘛。”

  “孫思邈?”

  林老大不禁肅然起敬。

  不過他很快又癱軟下來,向身后用力給自己按摩的粗壯犯人道:“用力點,再用力點,賊你媽,沒吃飯嗎?對,就是這里……”

  從林老大的嘴里,發出詭異的呻.吟聲。

  蘇大為橫了他一眼,心想真應該離這貨遠一點,媽個雞的,這叫聲還以為兩個大男人有什么呢?

  簡直基情滿滿。

  “不對阿彌!”

  林老大突兀的怪叫一聲。

  他從木桶里站起身,帶起水花激濺,身后按摩的犯人站立不穩,直接摔了個屁墩。

  林老大赤著胸膛,抹了把臉上的水花,指著蘇大為吼叫道:“你,你的身體……”

  “林老大,熟歸熟,你也不能饞我的身子。”

  蘇大為身體沉下去,只露出半張臉,瞪著林老大。

  “我饞你個屁啊!”

  林老大隨手抓起搓澡布憤怒的甩了過去:“你特么,身上的傷呢?鞭痕呢?怎么可能比老子皮膚還好!”

  從他的視線看過去,蘇大為身上,之前用刑留下的傷已經結痂,甚至連肩上的血洞都已經封口。

  有些較淺的傷口甚至已經脫掉了血痂,露出光滑的皮膚。

  這太詭異了,

  林老大清楚自己下手的分寸,那些傷,絕無可能一夜之間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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