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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似曾相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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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雨也停了!

  今天是八月十五,中秋。

  長安街頭,多了幾分喜慶,把自從詭異暴動以來,彌漫在長安上空的凝肅驅散了幾分。

  漢苑,感業寺。

  明空一如平常,一大早起床后,先是洗漱打掃,然后在佛堂誦經。

  一整套忙碌下來,已是晌午。

  和煦的陽光照進了感業寺的庭院,她沐浴在陽光中,臉上露出了明媚的笑容。

  擦去額頭的汗水,她招呼正在打掃庭院的內侍道:“王福來,過來一下。”

  “來啦!”

  內侍連忙把手里的掃帚放下,一路小跑過來。

  王福來,沒錯,就是那個王福來,那個糊里糊涂把蘇大為當成小太監的黑衣內侍。

  崇圣寺的刺殺,已經成了往事。

  但該追究的人,卻一個都不能少。

  王福來作為殿中省少監之一,也算是四品職官。

  發生了這種事,哪怕所有人都知道和他沒有關系,他的責任也推脫不掉。特別是他的對頭元斌,殿中省另一個少監,自然少不得對他落井下石。加之王福來得罪過頂頭上司元德,而元斌又是元德的義子,于是乎,王福來自然變得凄慘無比。

  長孫無忌追查到是王福來安排的蘇大為,于是對他加以審訊。

  可王福來哪知道蘇大為的身份?

  一問三不知的結果,自然是少不得皮肉之苦。

  從四品的殿中省少監在別人的眼里,可能是手握大權,無比尊榮。但是在長孫無忌面前,四品少監又算得什么?好在蘇大為并非壞人,而且對皇帝李治有救命之恩。

  在經過一頓審訊后,確定他沒有問題,就把他放了出來。

  從掖庭局出來的王福來,自然無法繼續擔任少監。

  元斌也趁機落井下石,把王福來從殿中省趕了出去,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內侍。一個落魄的內侍,想要在大內過活自然不容易。好在,王福來能忍,硬是那么咬牙熬著。

  也就是這時候,明空被召入皇宮。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過氣的嬪妃,更何況還是出家人。

  王福來就這樣,被安排到了感業寺,負責伺候明空。

  一個過氣的才人,一個落魄的內侍,總會容易產生出‘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共鳴。

  “佛堂的香燭不多了,去買一些來吧。”

  “喏!”

  本來,這種事情有專門負責采買的人。

  但明空進宮后,就把這件事討要了過來。

  她對內侍省的人說,香燭自當由佛寺出面購買,免得出了差池,會對佛祖不敬。

  內侍省不知是什么原因,答應了她的要求。

  于是,這個差事就落到了王福來的頭上。

  “還有一件事,想要辛苦你一趟。”

  “請法師吩咐。”

  “貧尼想請你順路探望一個人。”

  “啊?”

  明空把手里的一個小包裹,遞給王福來,道:“這里面是幾本佛經,請你帶出去,可以嗎?”

  “佛經?”

  王福來一怔,接過來在手里掂量一下。

  還真是書籍!

  “這有甚麻煩,奴婢一定帶到。”

  明空點點頭,又把蘇大為的住址告訴了王福來。

  “見到阿彌,記得要恭敬一些。”

  “奴婢明白。”

  王福來忙答應,拿著包裹走了。

  明空則站在佛堂的臺階上,看著王福來的背影,眼中閃過了一抹冷意。

  這皇宮之中,雖然生活無憂,卻比在靈寶寺的時候更加孤寂和冷清。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堅持下去。畢竟,在靈寶寺的時候,還有阿彌和柳娘子,可在這里……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進入佛堂。

  王福來出去采買香燭了,偌大的感業寺,只剩下明空一人。

  佛堂里,青煙裊裊。

  她坐在蒲團上,念一段經,敲一下罄。

  心里,突然有一種莫名的煩躁感。

  她合上經書,起身正準備出去,忽聽得寺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感業寺所在的位置,是曾經的漢魏禁苑。不過到如今,昔日的皇家禁苑早已荒廢,變得格外冷清,很少有人會來這里。明空心里有些奇怪,難道是王福來回來了?

  不應該啊!

  就算他手腳麻利,也得午后才能回來。

  這個時候,又會是誰呢?

  明空走出佛殿,站在臺階上往外看。

  就見一個身著明黃色衣袍的男子,邁步走進了感業寺的山門。

  看到那男子,明空的身子,頓時一顫。

  她下意識想要逃走,但內心的不甘和委屈,卻使得她沒有挪動腳步,而是倔強的站在原處。

  “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闖皇家寺院?”

  男子,腳步一頓。

  他抬頭看著站在佛殿門口的那個比丘尼,俊朗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種莫名的激動。

  他想起了第一次和她相見時的景象。

  那是在含風殿,他拜見了病臥床塌的先帝之后,進入含風殿中。

  不想,一個嬌俏的女子正在里面批示公文,看到他的時候,厲聲道:“你是什么人?竟敢擅闖含風殿?”

  幾乎是相同的話語,只不過變了地方。

  可心里的那種感受卻沒有變化,而且還多了幾分暖意。

  “你猜?”

  他脫口而出道。

  明空的眼中,有一絲水色閃過。

  她說道:“這里是尼寺,還請施主速速離開。”

  說完,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就要離去。

  男子,正是李治。

  見明空要走,他心里一急,忙緊走兩步,吟道:“看朱成碧思紛紛,憔悴支離為憶君。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

  明空心里一顫,腳下卻未停頓,反而加快了速度。

  她沒有回頭,徑自進入了禪房,關上了房門。

  李治則緊走兩步,也沒有去追。

  那種異樣的情感在心頭縈繞,變得越發強烈。

  他閉上眼,半晌后輕輕嘆了口氣,邁步走進了佛殿。

  一尊佛像,一張香案。

  三支佛香,一副蒲團。

  這佛殿里很簡樸,沒有那種金碧輝煌粉飾出來的莊嚴肅穆。

  蒲團前,有一本佛經。

  他走了過去,彎腰把佛經拿起來。

  是一本金剛經,非常普通,幾乎所有的佛寺里,都會有這樣的經典。

  佛經是手寫而成,字跡娟秀。

  他翻了兩頁,然后拿著佛經就走出了佛殿。

  “陛下,該回宮了。”

  “何以這里如此簡樸?”

  “啊?”那內侍一愣,忙回答道:“這里本已荒廢許久,法師進宮時,太過于匆忙,很多地方未來得及修繕,以至于看上去有些冷清。奴婢回去,立刻命人修繕此地。”

  “嗯,莫要讓法師太過清苦。”

  “奴婢明白。”

  內侍眼珠子滴溜溜打轉,疑惑看了一眼那佛殿,就跟著那青年,急匆匆走出了山門。

  王福來買了香燭,就按照明空的吩咐,來到蘇大為的住所。

  不過,蘇大為并沒有在家。

  柳娘子正在房間里收拾,聽到外面有人叫門,于是便走了出來。

  “你找誰?”

  “請問,這里是蘇大為的家嗎?”

  “正是,你是誰?”

  “咱家名叫王福來,是宮里來的。”

  “啥?”

  柳娘子一愣,看著王福來道:“啥宮里來的?”

  王福來也看得出來,柳娘子就是一個極為普通的婦人。

  他只好說:“咱家是皇宮里來的,明空法師你認識嗎?”

  “認識,當然認識!”

  柳娘子頓時變得熱情起來,走出房門道:“法師如今可好?

  她進宮之后,一直都掛念著她。她現在怎么樣了?”

  “法師很好。”

  被柳娘子這突然變化的態度給嚇了一跳,王福來道:“咱家今天出來采買香燭,法師讓咱家帶了些佛經給蘇大為。敢問,你是蘇大為什么人?他如今,在不在家?”

  “蘇大為是我兒子。”

  柳娘子笑道:“不過你今天來的不巧,他去收拾新家了。”

  “收拾新家?你們要搬家嗎?”

  “是啊,我們原本是住在崇德坊的濟度巷,就在靈寶寺的后山門對面。

  后來濟度巷被推了,官府到最近才安排好了新家住址。這不,阿彌帶著人去打掃了。你也是來的巧!如果晚兩天,我們就要搬走了。呵呵,這是法師給阿彌的書?”

  “正是,正是!”

  王福來說著,把手里的小包裹就遞給了柳娘子。

  “天不早了,咱得回去了。

  對了,你們要搬去哪里?”

  “輔興坊,太子巷第一家。”

  “好好好,那咱記下了,回去后,咱會轉告法師。”

  “不坐會兒嗎?”

  “不了,不了,咱得早點回去。”

  王福來而今,變得非常小心。

  他可不敢回去晚了,萬一被元德元斌那對家父子知道,一定會找他麻煩。

  今時不同往日,他現如今已經落魄了,又怎敢授人以把柄?所以,柳娘子雖熱情想讓,可王福來卻不敢耽擱。他向柳娘子道別,就匆匆離去,沿著巷陌往外面走。

  在巷口,他正準備牽著馬車離開。

  從十字巷口走來幾個人,一邊說笑著,一邊走。

  為首一個,身高在五尺九寸靠上。

  他體型略顯瘦削,但精神頭極好,肩膀上蹲坐著一只黑貓。

  一邊,跟著一個小女孩,長的粉雕玉琢,十分可愛,肩膀上還蹲著一只小白猴。

  另一邊,是一頭個頭很大的黑犬。

  隔著黑犬,是幾個身穿公服的男子。

  他們說笑著,迎面走來,和王福來擦身而過,進入了巷陌。

  王福來眉頭一蹙,下意識回頭向那男子看去。

  有點眼熟啊!

  他搔搔頭,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那男子的身形背影,真的很眼熟,可一時間,王福來又想不起來,是在什么地方見過。

  難道說,是我看錯了?

  他想到這里,搖了搖頭,跳上馬車,催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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