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的夜里。
地下室的大門終于緩緩打開，年輕的莊園主從地道里走上來，煉金油燈下，他本就較為白皙的皮膚更顯蒼白病態。
會議廳里的吉賽爾正在飲茶，欣賞墻上的抽象畫《正義必勝》。
她上下打量著眼前人：“沒事吧？”
馬修搖搖頭：“沒什么大問題。”
“那個胚胎出狀況了？”
馬修伸出手，給她看手背上的水螅狀血紋。
“咦？難道它是稀有的圖案類型？”
“不，只是寄生在我身上。”
馬修也不知道怎么解釋，他只能說確定的一些特點：“我叫它‘血螅’，這東西具有很強的攝食欲望和消化能力。寄生在我身體里，利用我的身體作為它的保護層，汲取需要的養分。”
“換個人要么被吸干，要么被它搞得腦子不正常，不過我的情況比較特殊……算是保持了一個平衡。”
吉賽爾手指在馬修的手背上輕輕摩挲：“真是稀有的類型。不過它的負面精神影響，我怎么一點都感覺不到？”
“那個啊，其實是它對食物的攝取需要。簡單來說，就是需要很多的提升精神的養分，它對這方面的量要求特別大。”
“如果抵達極限沒有補給，它就會崩潰，也就是變成最純粹的魔術反應。精神值的和不是我們理解的那樣，而是代表兩個極限值。”
“精神值趨近于10，個體就會徹底崩潰，退化為最純粹的魔術反應，或是淪為本能的附屬品。”
“精神值越靠近10，個體具有越完整的個人意識和意志，對自我的掌控力，對外界的影響力越強越精準。”
馬修和血螅達成共生體后，很輕易就獲得了大量情報，這些情報一部分來自于生理，另一部分來自于意識里模糊的提示。
這就體現出血螅智力低下的好處。
它根本不懂隱藏自己的欲望，也不知道怎么交涉博弈，它就像是才出生的嬰兒，只會用最簡單的方式表達自己需要的東西。
精神值，魔術值。
這兩項它都要。
更古怪的是，馬修發現只要能夠及時滿足血螅的進食欲望，這家伙就很聽話，大多時間處于沉睡狀態，吃了睡，睡了吃。
同時，馬修的心臟由于和血螅已經變成一體，血液被全部回流壓縮集中于心臟里，供給血螅。
簡單來說，就是馬修被迫獻祭了自己的心臟和血液，和魔靈保持了共生狀態。
心臟如今變成了生物態的魔術反應堆。
渾身血液被抽干后，血管被改造成了魔術回路。
在這個基礎上，馬修的抗擊打能力和抵御魔術反應的能力也提升了一個階段。
“……就是這樣，現在我和你一樣了，除去沒有固定的巫術。”
馬修苦笑一聲。
吉賽爾眉毛一挑，放下茶杯：“這下我們就是真的同類了。”
“也不完全是壞事，首先身體里有魔術回路，就會對魔術反應先天非常敏感，不論是機會還是危險，都更容易發現。”
紅發女巫一副過來人的模樣安慰他：“有什么關系，你看我這么多年還是活得好好的，大不了我們跑去冰原上睡一覺。”
馬修勉強笑了一下。
他心里嘀咕，我可不想被人切片研究。
不過吉賽爾說得沒錯，凡事要想好的方面。
同血螅共生之后，馬修發現自己身體機能提升巨大。
他能看到墻壁上自己畫的《正義必勝》畫框上有一道輕不可見的擦痕，無疑是羅莉大嬸打掃時過于用力導致。
他聽到外面地精們正在呼呼吸著面條和意粉，一個個唱著聽不懂的異域歌謠。
室內空氣遲緩的流動，氣味中微妙的混雜，都非常清晰地反饋到了大腦里。
“怎么沒看到帕梅拉？”
馬修左右看去，沒有看見女騎士的身影。她往常都坐在石桌邊，埋頭于圖紙和計算數據，有外人來時她就會到馬修的書房里繼續忙碌。
現在不僅人不見了，她放在壁爐邊的兩個箱子也不翼而飛。
“你去地下室那天她就回去了。”
吉賽爾伸了個懶腰，這位總是很嗜睡的女巫說：“她讓我轉告你，她要回去直接做鷹銃，你如果要找她，就去格雷戈里的房子，她現在住在那。”
“還有烏鴉也有讓我轉告的，說盧卡斯隊長已經說通了女人們，她們隨時能開始干活。”
“烏鴉還說，目前小麥長得太快，建議直接讓這些女人們來收割小麥，磨坊已經修復完畢，讓她們來做恰好合適。”
馬修問：“烏鴉人呢？”
“你不是把和鎮上、地精商談后續都交給他了嗎？他人在外面和地精商隊談生意。”
女巫的話還沒說完，身著黑禮服的地精管家就從外面匆匆進來。
看到馬修，烏鴉眉宇間稍微輕松了一點。
“大人，您終于出來了。”
“有什么需要我處理的？”
“都是一些瑣碎，不需要浪費大人精力，我稍后會整理完畢對大人進行匯報，包括物資儲備，賬目，人力情況，用工時長……”
馬修趕緊讓他打住：“這些都交給你，我還有更重要的事。”
“是，大人。”
烏鴉覺得理所當然。
魔王復蘇，當然不僅僅是為了種小麥。
地下室里，吉賽爾辨認著石棺碎裂的殘骸。
她戴上了煙水晶圓眼鏡，魔數晶下，魔術反應無從遁形。
“的確，魔術反應波動已經完全消失了。”
吉賽爾戴上手套，捏起一塊碎石，輕輕一用力，石頭就變成了粉末從手套縫隙里落了下來。
她若有所思：“看來魔靈是徹底消化了這座魔術反應堆。”
馬修有點擔心：“魔術反應堆現在在我身體里，是不是需要不斷填充魔術材料，才能保持運轉？”
“不，魔術反應堆就是一個魔術制造器，它會自動吸納外界游離的基礎模型單位，平衡內外。”
吉賽爾拂去手套上的粉塵：“魔術反應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核心是四元素的能量不斷平衡和引導。”
紅發女巫扶了扶眼鏡，看起來有幾分老師的模樣。
“四元素形成的最基礎巫術模型單位，可以把每一個模型單位看成一滴水，魔術回路就是由眾多管道組成的一個循環體系。”
“巫術就是將管道中開啟一個口子，讓那里形成力量傾斜，從而達到特定的元素效果。”
“比如說，火元素的巫術‘火舞’，讓火元素不穩定起來，于是水、風、土三元素就會失衡后導致模型破裂，從而形成的崩潰效果，就是‘火舞’。”
吉賽爾脫下手套：“只要這些模型單位還在魔術回路里繼續流動，那巫術就可以不斷被觸發效果。”
“不過基礎模型單位是不斷被消耗的，失衡之后的元素碎片就會從魔術回路里逸散，等待自然地恢復四元素平衡，形成新的基礎模型。”
馬修思索了一會兒。
果然，不論是巫術還是魔術反應，核心還是借用自然界中的固有規則。
只是不同于地球，羅斯特大陸上是有四元素凝聚成一個穩定基礎模型顆粒，所有巫術都可以追溯到這個微觀層面上。
“聽懂了上面那些，就能理解魔術反應堆了。”
吉賽爾將手放在自己左胸，右手貼在馬修胸口：“魔術反應堆就是魔術回路的心臟。它的存在讓魔術回路里的基礎單位可以持續動起來，不斷從外界補充，不停加速，不斷消耗，然后通過一個點釋放出來。”
她收回手：“小型巫術也需要魔術反應堆，只是反應堆在巫師杖里，大型巫術就需要特別精密強力的魔術反應堆，礙于工藝手段，通常就很巨大。”
“再告訴你一點。”
“現在所有的魔術反應堆，其實都是仿制品。”
馬修猛地想到：“你是說……魔靈？”
“真聰明。”
吉賽爾嗯了一聲，摘下眼鏡，折疊好收納在銀邊鏡盒里：“巫師本來就是一群模仿自然，將自然之力為己所用的人。只是很多人大概都已經忘了，巫術能夠這么大規模應用，和他們深惡痛絕的魔靈完全是一體兩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