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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4章 表動景隨故臣獻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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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拋開身份不談,眼下某趙王自覺需要一個學涉經史、老謀深算的文臣幫他分析局勢,裴矩其實就正合適。

  他不似齊善行這類在前隋并無名望,靠著竇建德才起勢的“土宰相”,也非魏徵那種才學雖有,但并未真正履職過中樞的理論大家。

  從北齊入仕開始,到北周被授為丞相府記室,再到開皇元年代理內史舍人,裴矩歷經四朝,在前隋最巔峰的時候兼任尚書左丞、吏部侍郎,無論是大局觀還是為政經驗,都非常人可比。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因為身處中樞,無論是周代北齊,還是隋代北周,都是他親身見證并參與的事。某杠精要請教戰陣兵法他未必懂,可要研究階級矛盾,真心是遇到行家了。

  夜色越發深沉幽邃,連城外軍營中的篝火都少了許多。但在城墻之上,夜巡的火把卻并未減少。尤其在西門,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男子的談笑隱入風中,好似誰都沒把城外那數十萬大軍放在心上。

  事實也確實如此。

  “前事聚因,方有后事之果。楊氏宗族與獨孤、宇文等,既要家族榮耀,又要血脈延續,首鼠兩端,終釀滅門之禍。洛陽之事,實乃私仇耳!而今大王所慮者,乃是天下豪強不明內情,以為陛下寡恩,為保門閥利益而打壓勛貴。要解此局,其實也簡單!”

  “簡單?”

  這會兒已然換了姿勢,斜靠在城頭一張胡椅上的某杠精張嘴吐出個杏核,而后抬了抬下巴:“說說看!”

  城頭稍安靜了一瞬,本坐在一張胡凳上的裴矩突然站了起來,微微拱手,噙著詭異的笑容上前低聲道:“再殺一人!此局頓解!”

  張小虎下意識伸手攔住這貨,而后手臂便被李大德給被推開。

  “再殺一人?”

  后者瞇著眼睛盯著裴矩那滿是褶皺的老臉,手指在胡椅把手上敲打了兩下,忽而冷笑道:“有人說聞喜公雖處危亂之中,未虧廉謹之節。還有人說惟奸人多才能,與時而成敗。但本王觀前朝公文往來,卻覺得這些人都有失偏頗了!”

  “哦?倒要請教趙王殿下!”

  裴矩彼時全無緊張神色,而是笑瞇瞇的又坐了回去。

  李大德哼了一聲,忽而坐直了身體,看著他道:“開皇十三年,你奉詔出使突厥,誆騙都藍可汗誅殺北周大義公主,而后離間其與啟民可汗。六年后,史萬歲北征,都藍可汗被殺!

  大業四年,你游說鐵勒諸部,攻打吐谷渾。后宇文述西征,奪曼頭、赤水二城。

  大業六年,你使反間計讓射匱可汗進攻處羅可汗,并叫后者歸朝獻降。而后你又再次離間曷薩那部,使其西進。誘殺史蜀胡悉,令始畢可汗與中原生隙,最終導致雁門之戰。哼,要本王說,這些人說你是奸人,可真是瞎了眼!你這一手反間計玩的這么溜,應該叫間(讀‘賤’)人才對!”

  “噗!”

  身側一聲悶笑傳來。自知惹禍的張小虎不等挨揍,轉身就溜去了后面。

  裴矩沒理會這小插曲,待李大德言罷,先是起身施了一禮,笑稱“竟還有人記得他功績”云云,而后卻是笑道:“原來殿下是恐老夫獻計乃是為己謀私!”

  “不是么?”

  李大德往后靠了回去,冷哼道:“剛才本王說的每一件事,無論對國家有利于否,都令彼時的你因功進封。若說你裴尚書大公無私,也太言過其實了吧?”

  “不錯,是這個理!”

  對面的老人家點了點頭,臉色悵然的嘆了口心酸老氣,又沉聲道:“古人有言:君明則臣直。然君者,表也!臣者,景也!表動則景隨。若君惡其過,則忠化為佞,君樂直言,則佞化為忠。殿下若知此理,則老夫是忠是奸,便不重要了!”

  “呦?合著你的意思,還是老楊,咳,是皇帝害你做了佞臣了?”

  李大德哼了一聲,心下暗自默背這貨剛剛說的那幾句話,尋思著回頭得找人給翻譯翻譯,看看這老東西是不是故意諷刺他。同時口中道:“說吧,你要殺誰?”

  “呵,非是老夫要殺,也非是大王要殺,此人乃是仇家所殺!”

  裴矩笑著把某人丟過去的個黑鍋默默扔向黑暗,同時俯身湊過去,在周圍親衛戒備的目光中快速對某趙王說了個名字。

  “嘶……臥槽,你這老頭,好歹毒的心思!”

  李大德被驚了一跳,坐起來的身體差點把前者給懟翻出去,而后也不理會,只是皺眉沉思。

  正如裴矩所說,他出的這個主意確實很簡單:把王世充殺了就行,且要趕在老李處置之前下手。

  此前因為李智云在洛陽的殺戮,使得不少人都覺得,老李與關隴集團是不想這些起勢的勛貴豪強進入李唐中樞爭奪利益,故而才痛下殺手。也就容易讓大伙產生自危的情緒。

  可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再殺了王世充,性質就完全變了。

  皇帝還沒發話,后者所代表的政權也未正式奉表歸唐,若是半路被人伏殺,就等于又把這件事拉回到了私仇上來。

  若是尋私仇,那就不關別人的事了,人家楊氏、孤獨氏、宇文氏誰家沒有個幾十口子死在王世充手里的?人家是苦主,愛殺誰就殺誰,誰也管不著。

  階級矛盾一旦變成個人恩怨,且不說彼時的各地豪強還會不會起別的心思,但最起碼,老李家已然從這對立的陣營之中解脫出來了。

  “所以,這貨是真心獻謀?”

  李大德有些懷疑的微瞥了裴矩一眼。

  之所以這么說,乃是因為此時若殺王世充,固然能化解一部分矛盾,但同時也把老李給得罪了。

  這也是為何李大德篤定這招能把他們家摘出來的原因。因為彼時全天下人都清楚,在沒當著文武百官和歷代祖宗的面讓小王跪下磕頭之前,老李不可能下刀子。

  可要是有人提前斷了皇帝裝逼的路,無論結果如何,總歸是不會被當成功勞看待的。

  “不早了,送裴尚書回牢房休息吧!”

  想到這里,某趙王便揮了揮手,既沒說同意他的計策,也沒說他的不是。只是這“回牢房”的話語,叫裴矩隱隱翻了個白眼。

  他不懂,某趙王這是為他好。

  本該養精蓄銳的一夜,就這般在勞心又勞力的謀劃中度過,當天邊晨曦微露之際,都不等日頭東出,迫不及待的夏軍便再次結陣出營,向歷城攻來。

  只看軍中那高高豎起的巢車和數十攻城錘,要說這是因為洛陽之事臨時起意,李大德一百個不信。

  “石砲,石砲調整角度,打他的巢車!去把城中火油集中起來!待沖車抵進,以火燒之!”

  敵軍一動,駐扎在各門的天成軍士卒也都忙碌起來。俯瞰縣城,方形的城墻之上到處都是銀光閃閃,拎著把一人高的陌刀奔跑的家伙。

  這會兒在城頭指揮的,乃是程咬金與牛進達等人,因為人手不夠,似闞棱等天成軍的校尉也都被推到了各門守將的位置上。

  李大德并不在乎歷城的得失。

  只要天成軍戰力不失,就算守不住,跑還是不成問題的。

  所以夜間還一副體恤下級,親守城頭的趙王殿下,在白日戰事最緊急的時刻卻躲在房間里補覺。

  可就在戰斗僵持了近一天,日頭再次西斜之際,變故陡生。

  “大王!大王!你快醒醒!援軍到了!”

  睡意朦朧的某趙王被李成搖醒,睜開眼時,眾狗腿已然聚在房內,一個個都喜形于色的看著他叫嚷。

  “大王,咱們也出擊吧!與援軍夾攻!”

  “是啊大王,總被壓著打,俺可是憋壞了!”

  “就知道大王有后手,果不其然,哈哈!”

  “嗯?你們在說神馬?”

  被攪擾了清夢的李大德強忍著心下的不爽,瞇著眼睛聽了半天,便詫異道:“老王這么快就搞定高士興了?不應該啊!臨淄隔著二百多里呢,步兵哪有這么快?”

  “什么老王,哈哈,援兵是從北面來的!是咱們在平原留守的兵馬!”

  隨著趙德柱一聲叫嚷,李大德的沉思被打斷,而后忽地驚出一身冷汗,轉身就揪過了他的衣領:“臥槽!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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