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方天地里,本是風和日麗、四季如春的季節。
頃刻間就有寒氣彌漫,氣溫也瞬降下來。
此時呼延蘿與一剪道人窮目四望,發現方圓千里的地面上,先是覆蓋了一層寒霜,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出堅冰,原本青蔥綠意的花草樹木,眨眼就被冰層裹在了里邊。
除了朱九戒蚌殼保護的山頭外,其余環境都已經變成了冰天雪地。
丁醒也不例外。
在寒氣涌現的一刻,他肉身就陷入冰化狀態,頭頂的金蓮元神似乎并沒有弄清環境大變的原因,一直在緊張的左顧右盼,直至寒流侵襲上身。
金蓮元神感應到刺骨寒意,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忽又垂頭下望,見肉身冰層越來越厚,它才終于意識到危機,猛的張開嘴巴,對準肉身噴出一團金焰。
遭了烈火烘烤,冰層瞬間消融,肉身也露出原貌。
但片刻過后,堅冰就又開始凝固。
寒流潮水一樣蜂擁過來,只要金蓮元神停止噴火,肉身必然要被凍成冰雕。
它不由大怒,抬起小手在胸前一拍,蓮花鎧甲立刻浮現出來,鎧上火苗亂躥,又匯聚成團,貼身洶洶燃燒,很快把它淹沒其中,讓它化成一具火焰之軀。
有了火焰附身,它再無畏懼,忽然踏空一跳,沖掠出去,見霜就燒,見冰就融,途徑之處皆有它殘留的火勢,不一會兒,方圓千里的天地內就變成了火海滔天。
半空中,時不時會傳來它噴火后的暢快笑聲。
呼延蘿與一剪道人見此一幕,心想元神劫并不算特別可怕,至少到目前為止,根本奈何不了丁醒元神。
他們也有一個疑問難以解開,剛才朱九戒口口聲聲,丁醒元神屬火,需要迎接水災重劫,但‘水’又在何處呢?
不等他們出言詢問,卻見原本在急飛急遁的金蓮元神,突然滯空在原處,小臉繃的很緊,目光透著凝重。
此時的地面上遍布了金色火焰,全是早前金蓮元神噴火所留,地上冰層原本已經被金焰融化,但融化后的冰水卻沒有消失,而是一滴滴的集合重組,積少成多,慢慢匯流成河。
嘩嘩!
河水成型以后,瞬間掀起滔天大浪,那水勢波濤洶涌,如同海嘯一般猛烈恐怖,僅僅流淌了片刻,地面的金焰就被全部澆滅,沖天火光就此消失無蹤。
金焰元神俯首一看,見這條長河足有千里規模,并非貼著地面流動,河水竟然可以自動騰飛,朝著天空席卷。
它原本是想飛高一些,暫避鋒芒,這一下子卻是避無可避了。
就在它愣神之際。
只聽撲通!一聲,河水已經卷上了身,一舉把它吸入河中。
它剛剛被河水包裹起來,遍布全身的金色火焰立刻熄滅,再也釋放不出一絲一毫的火勢。
非但如此,河中接二連三掀動的大浪,如同龍卷風一樣,把它卷的暈頭轉向,再也分辨不出絲毫方向。
他就此迷失在河水里,喪失了反擊之力,成為河浪拍打的標靶。
地面上,環境已經恢復了原狀,冰霜與金焰全部褪去,花草樹木露出了它們原始的模樣,但在山頭觀望的幾修卻更顯憂心起來。
此刻他們抬頭上望,能夠看見一條橫亙千里的長河,正流淌在高空,因為河水清澈純凈,已經到了透明的地步,所以他們都可以清晰目睹被浪濤席卷的金蓮元神。
在河浪的反復沖擊之下,金蓮元神束手無策,真如浮萍一般,承受著無休無止的風吹浪打。
原本堅不可摧的元神之軀,也猶如紙糊,隨便被大浪拍擊了幾下,傷口就在軀上顯露出來,雖然傷口中并沒有血液流出,卻還是顯得觸目驚心。
呼延蘿見元神受傷,連忙問了一聲:“他能抵御過去嗎?”
朱九戒與雪摩士齊齊搖頭。
俱都給出了悲觀的回應。
朱九戒明確對她說:“修士在渡三災重劫的時候,只要元神出現傷患,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創傷,都意味著功虧一簣,也是沖關失敗的開始,接下來,元神的創傷會越來越多,直至徹底崩潰為止,這是不可逆轉的征兆,從古至今,所有失敗的例子都是如此!”
三災重劫爆發的一刻,如果元神能夠擋住災力,保護元神沒有受傷,那才會有成功的可能性。
假如一開始就被災力打傷,那失敗就是板上釘釘,根本熬不過去,因為災力會順著傷口窮追猛打,直至打滅元神,怎么抵御都是徒勞。
朱九戒已經渡滿三次重災,他的判斷絕對不會出錯。
呼延蘿立刻又問:“那如果失敗了,他的性命可以保住嗎?”
朱九戒點點頭:“這你放心,元神崩潰之前,只要他自毀道行,魂魄就能從元神中逃出來,三災重劫只針對元神,不會追殺他的魂魄。”
他說的自毀道行,就是把畢生苦練的法力全部散空,讓元神自動崩潰,如此一來,三災重劫找不到目標,就會立刻退走,性命即可以保全下來。
但法力一散,修為會蕩然無存,等同于重歸凡人之軀,那和廢物沒什么兩樣。
呼延蘿卻認為廢物也是不幸中的大幸:“能保住性命就好,他珍藏有蜉壽桃,仍有充足的壽元把法力重新修回來!”
朱九戒嗤笑一聲:“你這丫頭是不是迷糊了,等他渡災失敗,法力散空后,大可服用第二顆蝣歲杏,再來一次立地元神,哪里需要重修?”
呼延蘿不由楞住,“這也可以?”
朱九戒反問:“怎么不可以?蝣歲杏就是這么吃的,第一次根基不穩,幾乎都是以失敗告終,但熟能生巧呀,多吃幾顆,多渡幾次災劫,早晚能夠扛過去!”
一剪道人在旁聽了,趕緊說:“關鍵賢弟的蝣歲杏只有一顆,再想吃的話,該往哪里尋找?”
丁醒渡災失敗,飛升臺就修補不了,朱九戒也返回不了樂山,無法從蝣歲杏樹上摘果過來。
朱九戒朝飛升臺上望了望:“十二重樓里藏了幾顆歲杏,到時只能慢慢等著了!”
十二重樓的藏寶取不出來,只能碰運氣等待。
但除了等待,其實還有一個辦法。
雪摩士忽然開口道:“丁醒閉關之前,老夫與他講過一次功成的辦法,只要他愿意采納老夫的意見,即使他元神受了傷,也照樣能夠渡災成功,根本不需要再服用第二顆歲杏!”
“這怎么可能?”朱九戒忽然怪叫起來:“恩公你要慎言呀,從古至今,沒有任何修士能夠在元神負傷的情況下渡災成功,你確定你的辦法真就可行?”
“普天之下,即使放眼洪荒九洲,這個辦法也只有丁醒一個人才能使用,其實說到底,這個辦法并不是老夫想出來,而是你老師所透露!”雪摩士瞧了朱九戒一眼。
他見朱九戒意欲開口,又補充了一句:“辦法具體是什么,你不要問,問了老夫也不會說,等將來見了你老師,你可以當面去問他。”
朱九戒聽他賣起關子,就說:“好,我不問!那這種法子用起來有沒有后患,你老總可以透露一二吧?”
雪摩士仍舊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但朱九戒、呼延蘿與一剪道人卻都已經明白,這個辦法的后患肯定特別大。
長河里。
金蓮元神仍在苦苦掙扎,它用盡了一切手段,都不能從河水中脫困出來,繼續這么熬下去,它早晚會被河水打散打毀。
又熬了一會兒,它像是做出什么艱難決定,突然吼叫一聲,雙掌齊探,朝著肉身的方向虛空抓去。
三災重劫只誅滅元神,并不攻擊肉身,所以自始至終,肉身都安穩無恙的盤坐在山頭上,現在得了元神召喚,肉身噗!的一聲鉆入河水,直奔元神腳下。
元神落地一踩,小小身軀便沒入了肉身的天靈蓋。
到此時,元神與肉身再度合二為一。
但早前只有元神被困,現在元神與肉身已經齊齊失陷。
剛才朱九戒提到的后患,就在肉身上。
如果丁醒要采用雪摩士的辦法,元神必須回竅肉身,可元神一旦藏匿,災力就會加重,并前來誅滅肉身。
稍有不慎肉身就要保不住。
不過為了一次功成,丁醒愿意冒這個風險。
他元神剛一回竅,只見高空那一條千里長河隨之滾動起來,河軀輪廓原本形如長蛇,頃刻間繞了一個彎,首尾連接為一體,組成一座圓形湖泊,并開始呼呼轉動。
湖水橫亙了幾百里,轉速卻快的驚人。
如果此刻站在地面仰望,會發現湖水儼然就是一座龐廣漩渦,而丁醒則位于渦心處,正在承受著水渦的絞滅。
隨著水渦的轉速加快,渦外掀起洶涌風暴,大地被攪的震顫不止,山巒樹木紛紛被連根拔起,除了呼延蘿與朱九戒站立的山頭能夠幸免,其余統統被夷為平地。
威力這么可怕的天災,丁醒身處災心處,到底能堅持多久?
誰也不知道答案,因為風暴出現以后,水渦內的環境就被徹底遮蔽,丁醒身影也陷入風暴之中,再也瞧不見他的一舉一動。
呼延蘿與一剪道人心神不定,他們都在擔憂丁醒的處境。
朱九戒滿臉嚴肅,一直在思考丁醒強渡水災的辦法。
雪摩士則是一派淡然,表面是置身事外的態度,其實也在盤算著丁醒元神回竅后的施法行動。
他心下反復說著:‘文醒天書,他到底能不能召喚過來?如果他最終召喚失敗,那老夫想要從飛升臺上脫困,可就要遙遙無期了!’
他同樣無法瞧穿水渦環境。
殊不知丁醒此刻行動無比順利,距離天書的降臨,只差一步之遙了。
元神回竅一刻,立刻鉆入丁醒掌心的地書與人書內,丁醒是按照雪摩士提供的辦法,讓元神寄俯在地書與人書當中,然后融合兩書,繼而強行召喚天書。
丁醒已經把元神修成,目前僅僅是沒有渡過元神劫,即使他身在劫中,卻不影響他召喚天書。
他已經具備召喚天書的條件,只要天書能夠現世,那么抵御三災重劫將會易如反掌。
人教的文醒遺書是先天誕生的功德至寶,地書鎮器、人書鎮命、天書鎮法,三災重劫就是法,它是一種劫法,天書可以不費吹灰之力鎮住它。
雪摩士所說的消災辦法就是召喚天書。
此時地書與人書都已經脫離丁醒肉身,兩書一左一右懸浮在肉身外,正如同轉燈一般急繞急轉,并結出一層紅白相間的圓環光幕,把丁醒肉身牢牢保護在內。
紅白光幕外面,幾百里大的湖水漩渦也在轉動,每轉一次都有渦力爆發,凝成水刃劈斬光幕,卻始終無法穿透進去,也傷害不到丁醒。
如此持續了大半日時間,原本在高速急轉的光幕剎那間停滯下來,就仿佛定身了一般。
懸停以后,幕上浮現出一輪金色彎月,它像極了活物,貼著光幕緩慢爬行,行走軌跡彎彎曲曲,猶如蚯蚓趕路,且途經之處都會留下耀目月痕。
等金色彎月圍著光幕行走一圈,這些月痕組成的整體形狀也顯露出來,赫然是一枚古怪繁瑣的象形文字。
這種文字完全是由月痕組成,它出現的一刻,光幕外的湖水漩渦突然顫動一下,轉速隨之減慢下來。
渦外的風暴也開始消退,水中環境重新變的清晰。
但是當呼延蘿、朱九戒、雪摩士與一剪道人朝水中觀望,目光剛剛與金月文字接觸,四方環境滕然生變。
此時此刻,在他們的視線之中,天地、水渦、山巒綠林統統消失不見,只剩下一枚接一枚的金色月痕,密密麻麻涌現在眼前,簡直與蟻群一樣密集,且在毫無規則的移動,一會兒橫向,一會兒打斜,一會兒螺旋,景象有著說不出的神秘。
他們的神智也被吸進了月痕里,掙脫不出來,直至那一枚金月文字消失在光幕上,他們才齊齊緩過神。
“剛才是什么情況?”朱九戒震驚之極,他側望雪摩士:“恩公,方才我瞧見一輪輪皎月在眼前閃爍,卻又窺之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一場天大的機緣臨頭了!”雪摩士大笑一聲:“丁醒召來了一柄人教的鎮劫之寶,水災已經傷不了他分毫,你們都不用再擔心他,接下來,需要考慮的是如何趁著他御寶之際,取來一場福緣!
這寶貝是最初現世,寶光寶氣可以采煉成一種威力奇特的后天靈寶,叫做‘上御鎮紙’,只要攜帶鎮紙在身,不止能躲避洪荒真寶的追蹤,將來還能自由出入上御天宮,此外還能增幅你們的根腳法力,絕對是獨一無二的稀世寶物。”
他剛剛說完話,只見丁醒身外的光幕上,又浮現出一輪紫色彎月,形狀與早前的金月一模一樣,同樣在貼著光幕爬行,途經之處也有月痕留下。
爬滿一圈后,顯露出一枚全新的紫色象形文字。
呼延蘿、朱九戒、一剪道人忍不住又去看,結果再次迷失其中,這一次他們視線中開始涌現無數的紫色月痕。
雪摩士及時閉上眼睛,故而保住了靈智清醒。
他心下想到,‘天書上到底記載了多少枚月篆文?當年袁河曾經推算,人教有七十二宗,月篆文也該是七十二枚,文字不出全,天書就不算召喚成功。
等會兒去祭煉‘上御鎮紙’,我到底該選擇哪一枚月篆文呢?時間緊迫,即使我們幾個分頭行動,每人也只能祭煉一張鎮紙,為免出錯,我還是找丁醒詢問一番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