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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陳年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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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潮長長一大早就踩著住院部開放探視的時間點,就過來了。

  這么久沒有見到兒子,贏曼而心里面肯定是非常想念的,但說出來的話,還是有點端習慣了:“你工作得好好的,怎么還特地回來一趟?”

  “你是我媽,你都住院了,我不回來看你,你難道還有別的兒子嗎?”潮長長盯著贏曼而頭上的紗布看了看,不算很大塊,也沒有顏色滲出的跡象,看起來還不算太糟糕。

  但潮長長還是沒有辦法不心疼,贏曼而以前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現在又過的是什么樣的日子。

  “我媽可真是受苦了。”潮長長在贏曼而的床邊坐下,他已經好久都沒有和贏曼而好好聊過了,一時間除了心疼不知道從哪里說起。

  “你是想說自己苦吧?”贏曼而把潮長長的手抓在了自己的手上,翻來覆去地看了看,“我兒子是不是又瘦了?”

  “怎么可能啊!媽,我明明胖了,現在是你兒子顏值的馬里亞納,體重的喜馬拉雅。”潮長長左手搭在右手的肩上做了個展現肌肉的動作。

  盡管,沒怎么展現出來,調節氣氛的效果卻是不錯。

  “是挺馬里亞納的,怎么黑成這樣,頭發還這么野蠻生長。”贏曼而淡淡地說著,伸手潮長長的頭發。

  潮長長的頭發,一直都算是在男生里面比較長的。

  不僅長,而且還多。

  每次理發,造型師都要花至少半個小時的時間打薄,才能讓劉海變得服帖。

  “這明明是你兒子人生頭發最短的時刻,怎么還野蠻生長了?”潮長長雙手搭在贏曼而的臉頰,來回來去地檢查:“媽,你是不是真的沒事啊,你可不要嚇我啊。”

  “你來之前肯定都打聽清楚了,我要是真有什么事,你就不會這么直接跑過來了。”贏曼而的情感不怎么外放,在家里向來也不管事,但自己的兒子,肯定還是了解的。

  “媽,你是天使嗎?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潮長長沒有否認自己有過掙扎,但他下一秒就轉移了話題:“爸,我媽頭上這個傷,醫生怎么說,這不影響我們家天使的顏值吧?”

  潮長長就差直接把贏曼而頭上紗布掀了,看看里面是什么情況。

  記憶中,媽媽從來都沒有受過傷。

  媽媽活得像一幅畫,不是在花園里面看書,就是在房間里面插花。

  再不然就是在四樓書房的小會客廳里面,用十一萬一對的丹麥之花瓷杯,和閨蜜一起喝下午茶。

  那就是老媽的生活日常。

  如果算上盤子碟子,隨隨便便一套下午茶用具,都能擺出一二線城市的三房兩廳。

  潮長長有時候會覺得,就這么端坐著喝下午茶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

  但偶爾聽著媽媽和人一邊喝茶一邊聊世界名畫和希臘神話,還是會有很不一樣的感覺。

  潮一流就喜歡把自己的女人,養在“畫”里面。

  在破敗之前的潮家,在潮一流的極力保護之下,贏曼而和潮長長,都生活在一個像伊甸園一樣的地方。

  潮一流也很享受這樣的分工,他喜歡老婆優雅出塵的氣質,還得意兒子的滿腹才華。

  同為第二產業起家,云朝朝的爸爸和斯念的爸爸,都有意讓自己的小孩,繼承自己的事業,或者在這個基礎上,發揚光大。

  但做紙盒包裝起家的潮一流有不同的看法。

  他覺得到處都是油墨的生產車間,一點都配不上自家老婆的氣質,也配不上自家兒子的成績,就開始轉型。

  工廠一直都是勞動密集型企業。

  隨著國內人工成本的提升和對環保要求的逐年提高。

  從二十一世紀的第一個十年開始,就有很多從勞動密集型和重污染的第二產業發家的“工廠主”,都選擇了轉型。

  潮一流的轉型,在最先富起來的那一代企業家里面,其實是非常常見的。

  只不過,做地產,風光的時候,是很風光,但卡死的時候也很直接。

  潮一流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選擇了自己不擅長的事情。

  教訓是慘痛的。

  潮一流原本是這一群轉型的人里面最保守的。

  他就想著,做完第一高樓這個項目,就直接退休。

  拿了錢,在全世界的各大宜居城市和度假勝地,旅個游,順便買個房。

  一個一個住過去,全都寫兒子的名字,以后要經營還是要出售,或者想要干點什么,都隨便。

  潮一流離他想要的退休生活,就真的只是一步之遙。

  一步都說多了,半步可能都沒有。

  就因為什么都已經看得見摸得著了,最后他才會這么孤注一擲。

  第一高樓爛尾了。

  房子沒了。

  老婆的瓷器沒了。

  兒子的未來也沒有了。

  夢想和執念,有的時候,是能夠讓人成長的。

  但還有更多的時候,是帶著人走向萬劫不復。

  如果時光可以倒流,潮一流一定老老實實地堅守第二產業,認認真真地開好工廠。

  買專利,提高生產工藝,趕上并超越國家日趨嚴格的環保標準。

  廠長沒有董事長好聽。

  但廠長賺到的錢,卻是實打實的。

  就算遇到點行業風波,最多也就銷路差一點。

  哪至于像現這樣?

  可惜。

  時光,不會為了誰停留。

  更不會為了誰倒流。

  “你媽在我這兒,永遠都是最有氣質的。”潮一流回答了兒子的問題,他看向贏曼而,懊惱而又慚愧:“是爸爸沒本事,不能讓自己的老婆和兒子,一輩子都無憂無慮。”

  “別在這兒傷春悲秋了,你不適合。你是不是搜腸刮肚想了好幾天,才想出個無憂無慮?”贏曼而從床上下來,拿了自己的衣服去衛生間換衣服:“收拾收拾準備出院了,盛年不再來,一日難再晨,眼看著就要風餐露宿的一家子,還好意思在單人病房里面聊天。”

  “這就出院了?”潮長長有點不太相信,爸爸會同意媽媽就這么出院。

  “你媽媽怕繼續住在這樣的病房里面,會給小盧惹麻煩。”潮一流壓低了聲線,往贏曼而的方向指了指,“我現在都聽你媽的。”

  “啊?”潮長長張了張嘴巴,表示震驚。

  潮一流向來奉行男主外女主內,忽然來了一句什么都聽老婆的,這轉變,不可謂不大。

  “以前你媽都聽我的,我們家不就聽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潮一流自嘲地笑了笑,“你媽一開始還想過要在廠里做出納,是我沒同意,覺得錢會臟了她的手,她就應該插插花、畫畫畫、喝喝下午茶。”

  “那我們現在去哪里啊?”潮長長一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

  “去爸爸發家致富、走向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的地方!”潮一流說得豪情萬丈。

  “板美社?”潮長長有點不敢相信自己說出的這個答案。

  “對!就是我把你媽騙到手的地方。”潮一流給予肯定。

  “那邊不是城中村拆遷了嗎?”

  “說是拆遷,這不都十年過去了,一直也沒拆遷嗎?”潮一流反問。

  “不是,真的假的啊?老潮,那邊不是沒產權嗎?”潮長長的震驚一下提升了好幾個八度。

  “就是因為沒產權,所以才沒有被查封啊。”這么令人沮喪的話題,潮一流說著說著,就換上了一臉的自豪:“你知道你媽媽是怎么被我騙到手的嗎?”

  “我只知道,姥姥姥爺,一直都不待見你,說你是個騙子。”潮長長問過不止一次,到底騙了什么。

  姥姥姥爺說不在背后說人壞話,讓他回去自己問潮一流。

  潮一流又一直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

  問贏曼而,也是三緘其口。

  今天忽然要開口扯這些陳年舊事,倒是有些出乎潮長長的意料。

  板美社是一個二十年前,就非常落后的地方,算得上荒郊野外,而且一直也沒有發展起來。

  后來周邊都起來了,開了好多工廠,但那里還是一直沒有任何發展。

  板美社最高光的時刻,就是一個不算太破的城中村。

  隨著時間的推移,就破得不能再破。

  說是拆遷,一直也沒有拆成,里面違章搭建居多。

  后來還發生過火災什么的,清了一部分人。

  剩下的就更破敗了。

  比一般的城中村,還要破落很多。

  “你姥姥姥爺,覺得你媽媽應該找個門當戶對的。至少應該是個很有文化素養的。實在不行,退而求其次,怎么也應該找個能給安穩生活的。當時你媽媽被我迷得神魂顛倒,壓根也不聽他們的。”

  “就我媽的性格,怎么可能神魂顛倒?”

  “那是你少見多怪,你爸年輕的時候,那可是無數少女……”

  贏曼而換好衣服出來,咳嗽了兩聲,讓潮一流不要得意忘形。

  潮一流趕緊把話題給扯了回去:“你姥姥姥爺見反對不過,就說只要在市里買個房子,就把你媽嫁給我。”

  “然后你就買了發家致富、走向人生巔峰、迎娶白富美的地方?”潮長長跟著潮一流的節奏發問。

  “對啊。雖然環境不好吧,位置又偏僻得不行,但勝在樓上樓下兩間房,地方不算小,你姥姥姥爺,還給了我們兩萬塊,買家電裝修什么的。最后發現,我那房子買都還不到兩萬塊。”

  “不到兩萬塊?那時候房子有那么便宜?”

  “正常當然是不可能啊,但我買的那個屬于違章搭建,隨時都有可能被拆的。別說是正式的產權,就連小產權都算不上。”以前諱莫如深的事情,這會兒,開了口,倒是什么都沒有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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