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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要咱,給你下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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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天。

  朱五在老頭的床前整整守了四天。

  四天里,老頭每天只有一兩個時辰是清醒地。

  其他時間,都在昏昏沉沉地睡著。

  老頭也能吃一些流食了,而且最擔憂的發熱,并沒有產生。

  四天的時間內,大漢的官場也出奇的靜謐。

  他們似乎都在等,在等朱五的怒火。

  這四天時間內,治安司和暗衛把京城翻個底朝天。

  但是沒有任何線索,這個刺客就好像天上掉下來的一樣。

  沒人見過他,沒人認識他。

  可越是這樣,越表示這次刺殺的幕后人物,不簡單。

  洪武元年的春節,暗流涌動。

  又到了換藥的時候,屋里滿是難聞的藥味兒。

  朱五這幾天在這屋里呆得有些頭昏腦脹,剛走到院里呼吸下新鮮空氣。

  就聽里面傳來毛驤地驚呼,“爺!爺!你咋了?”

  朱五又趕緊跑回屋里,“怎么了?”

  咳!咳!咳!

  老頭趴在床上,痛苦的咳嗽著,黃色帶著血絲的濃痰,在痰盂中格外打眼。

  咳嗽牽動了傷口,老頭地老臉上,滿是因為疼痛而產生的痛苦。

  “這幾天不都好好地嗎?這是怎么了?怎么還有血絲?”朱五對著李家的老郎中還有換藥的學徒,發出連串質問。

  “五兒.........我有話說!”老頭忽然艱難地開口。

  朱五蹲下,“你說,我聽著呢!”

  “我.....不行了!”

  嗡,朱五腦子里轟隆一下,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眼淚也控制不住,直接落下來。

  “不許胡說,你沒事!你沒事!”朱五大聲道,“老頭,你沒事,不能瞎琢磨!”

  “咳!”老頭急促的喘氣,“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咳!”說著,又是一口濃痰。

  “老頭,你不能扔下我!”朱五死死的拉著老頭的手,看著他渾濁的眼睛,“你別扔下我!”

  真的不能扔下他,從朱五認定老頭的身份開始,他就成了朱五內心的伴兒,有他在,不會管多難,朱五都感覺很心安。

  “我....其實一直拿你當自己.....的....孩子看待!”老頭斷斷續續地說道,“一腔心血....都在你身上!”

  “我知道,我都知道,所以你更不能走,明白嗎?我不許你走!”朱五的心里,從沒這么難過過。現在,他終于體會到,什么叫做生離死別,什么即將失去親人的痛苦。

  “孩子!”席老頭的手指,輕輕的觸碰著朱五地臉,隨后又無力的垂下去。

  “老頭!”朱五抓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

  老頭的手很粗糙,上面都是陳年的老繭,摸在朱五的臉上,像是砂紙。

  朱五在哭,毛驤也在哭,李家的老郎中換好了藥,帶著學徒們退下。

  “小五......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真的!”席老頭努力的睜著眼睛,不讓它閉上,“從咱爺倆認識開始,我就把你當自己的孩子!”

  是呀,這個老頭就像是朱五的長輩,總是為他照著想,無論何時都毫不猶豫的站在他身后,為他遮風擋雨,出謀劃策,甚至為他嘔心瀝血。

  “我明白.......我心里也是把你當家人,當成親人,當成長輩!”朱五落淚道。

  “你是個好孩子.......”老頭眨眨眼,“我也沒什么放不下地了.....”

  “有很多事你還放不下!”朱五說道,“你學校不管了?學生不管了?你編地那些教材也不管了?還有杜鵑和你沒出生的孩子你不管了?還我,朱小五你也不管了嗎?”

  隨著朱五的話,老頭的嚴重漸漸燃起渴望。

  “老頭,為了我們這些親人,你別走!”朱五繼續渴求著。

  人的生命,其實就掌握在人自己的手中。朱五聽說過很多次,有的人明明已經不行了,可是因為牽掛,硬是多活了幾年。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喚醒老頭心里對這世界的留戀,對身邊的牽掛,對未來的渴望,他要喚醒老頭的精神。

  “老頭,你是我的親人,你忍心扔下我嗎?”朱五輕柔地呼喚。

  “小五.......我們是親人......我把你當我自己的孩子.......”老頭渾濁的雙眼動動,“你能不能.....”

  老頭聲音越發微弱,朱五湊得更近了,“能不能什么?”

  “能不能叫我一聲.....爹!咳咳咳!”老頭費力地說道,“我兩輩子.......無兒無女,直到遇到你.....我才知道.....”

  “爹!”朱五毫不猶豫的跪在床邊,“爹,您不能走!”

  叫聲爹有什么?老頭在上一世是歲數,都可以做朱五的爺了。

  再說,這一世,就憑老頭在朱五后背,默默的付出這么多,做了這么多。

  朱五叫聲爹,叫這個老人一聲爹,有什么不可?

  一聲爹,含淚的叫。

  老頭臉上的皺紋瞬間舒展,似乎臉上的神色也沒那么痛苦了。

  “再叫一聲........”

  “老頭,只要你能活,以后我天天叫爹!”

  朱五大聲喊道,“你聽見了嗎?”

  老頭沉默片刻,眼中帶著笑意,“聽見了,孩子!”說著,咧著嘴,對朱五笑笑。

  這個笑容,怎么這么熟悉?

  “我沒事了,死不了......咳,咳,你回去吧,政事要緊!”老頭的聲音比剛才聽著,強了許多,“順便好好查查,到底是誰要殺老子?”

  朱五,“..........”

  “別跪了,知道你孝順!”

  朱五,“........”

  忽然,朱五站了起來。

  “老東西,你他么,你剛才?你這老家伙?你玩我?”

  “傻兒子!”老頭眨眨眼,“你再喊,信不信你老子馬上嗝屁!”

  “你..........”朱五又突然笑了,“你個老東西,好好好!等你傷好地!”

  說完,背著手,轉身出門,臉上都是笑容。

  老頭既然知道玩人,那就是真死不了。

  他死不了,這聲爹,也不白叫。

  “咳!咳!咳!”朱五剛剛走出院子,席老頭又壓抑的咳嗽起來,“藥!”

  毛驤趕緊拿藥給老頭吃下去。

  “嗯!”老頭長長出口氣,“這傻小子,人哪有不死地!”

  “老東西,占我便宜!”

  朱五笑著笑著,眼淚又出來了。

  然后邊走,邊擦著眼淚。

  剛走出院子沒多遠,就見朱玉急匆匆的跑過來。

  “爹!”朱玉跑到朱五身邊,“有人求見您!”

  “誰呀?”朱五感覺肚子有些餓了,這幾天他因為緊張,也沒吃什么。

  朱玉小聲道,“朱重八來了!”

  他來干什么?他不怕死?送上門來?

  但同時,朱五剛輕松下來的心,頓時又馬上緊張起來。

  出事了?朱重八那邊出什么事了?

  可是那邊的人,怎么沒送來秘報?

  “人呢”朱五皺眉問,“在哪兒?”

  “淮安,準備坐船來!”朱玉回道。

  淮安是常遇春的駐地,常遇春也糊涂了,自己沒說讓朱重八來,他怎么敢放人!

  這時,只聽朱玉繼續說道,“朱重八說,大年初一,他在益都遭到刺殺!”

  “嗯?”朱五的眼神瞬間凌厲。

  居然和老頭是同一天!

  世上有這么巧合地事?

  誰要殺朱重八?北元嗎?

  咦,那么說,刺殺老頭地?不可能,北元或許有這個實力,但是怎么會找這么蹩腳的刺客!

  “他人沒事,他侄兒被刺客殺了!”朱玉小聲道,“刺殺他的人,是高麗刺客!”

  高麗人?朱文正死了?

  朱五再次陷入沉思,怎么和高麗人扯上了。

  朱玉繼續說道,“朱重八的齊魯軍把遼東的五萬兵馬全宰了,其中有一萬的高麗兵,統領高麗兵馬地,還是個王族子弟!”

  咣,朱五抬腿就是一腳。

  “以后你說話別他娘地大喘氣!就不能一口氣全說完。”

  朱玉揉著大腿,“哎,爹,俺知道了!”

  這事朱五知道,五萬人都被朱重八宰了。

  尤其是那一萬高麗兵,據說全部腦袋搬家,堆在戰場的山谷里。

  等等!

  朱重八殺了一萬高麗兵,高麗人的殺手就到了。

  自己這邊可是好幾萬高麗兵,都被打下海里喂了魚。

  那么老頭這事?

  不,不是。

  老頭這事,絕對是自己人,只不過趕巧和朱重八趕到了一起。

  翌日,清晨。

  天還未亮,朱五在王府,見到了遠道而來,疲憊得不成樣子的朱重八。

  書房里只有兩人,一張桌子,一壺酒,幾盤菜。

  朱五緩緩地倒酒,“我知道你那邊的事了,你大老遠地來,有事找我?”說著,自嘲地一笑,“這回,可不是我干地!我也用不著那么干!”

  朱重八一屁股坐在他對面,拿起酒,連喝三杯。

  “不怕有毒?”朱五笑道。

  “你刀尖都扎在咱心口上了,也還是沒下去手。你要殺咱,用不著如此,你要殺咱,咱也躲不過去!”朱重八自斟自飲,眼睛越來越紅,“咱侄兒死了!”

  “我知道!”朱五點點頭。

  那個孩子,當初錯把朱五的隊伍當成朱重八的隊伍。

  那個孩子,捧著盆吃面條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高麗人!”朱重八咬牙道。

  朱五沒說話,又點點頭,看不出什么表情。

  “咱,要報仇!”朱重八看著朱五的眼睛。

  朱五的目光和他對上,“怎么報?”

  “借咱船!”朱重八臉上的肌肉顫動,“送咱地兵馬去高麗!”

  他去高麗,他的老家就空了!

  老家空了,元廷會坐視不管?

  高麗遠在千里之外,誰也不知道那邊什么情況。

  而且現在是冬天,朱五要為自己的水師負責。

  牽一發動全身,這又是一盤大棋。

  朱五默默的喝了一杯酒,“你怎么知道我會借!”

  “咱求你!”朱重八站起身,微微一笑。

  “小五,當初你要殺咱地時候,咱都沒求過你。”

  “現在,咱求你!”

  “咱沒啥本錢,更沒好處給你。”

  朱重八一字一句,雙眼通紅,“咱要報仇,只有你能幫咱。”

  “咱求你漢王,借給咱船!”

  說著,朱重八的骨骼咔咔做響,看著毫無反應的朱五。

  “小五,要咱給你跪下嗎?”

  “不!”朱五扭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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