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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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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爆竹聲聲辭舊歲。”

  下一句,是他媽這么來著?

  朱五站在門前,歪著腦袋想了半天。

  “語文老師死早了!”

  來到這個世界,有用的一個沒記住,沒用的全記著了。

  沒文化,太可怕了。

  這是來到這個世界第二個春節,第二個年。

  金陵城里到處是連綿不絕的鞭炮聲,都出是張燈結彩過新年。

  過年了,不管這世道如何的艱難,日子多難過。活著的人,都要喜氣洋洋的笑臉過年。

  年,華夏人最重要的節日。

  這個古老的國家,從誕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個文明國家。華夏的文明,通過節日,儀式,語言文字,還有情感,代代延續從不間斷。

  我們的文明,滲透到了娘胎里。

  外人或許可以在武力上戰勝我們一時,但是精神上,他們永遠是我們千年文明的受教者。

  “過年了!”

  朱五站在門口,聽著耳朵里噼里啪啦的爆竹聲,笑著長嘆。

  “你們好嗎?”

  前世的親人朋友,戰友同學。你們好好生活吧,小武在這個世界也會好好的。

  “五果,吃飯哩!”

  小丫頭秀兒在門里頭笑盈盈的喊。

  過年了,丫頭一身新衣,新頭繩,胖胖的臉上酒窩里帶著濃濃的笑意,看著就喜慶。

  “過年!”

  朱五回身,笑著把丫頭抱在懷里。

  “呀,咱家秀兒胖啦!再過兩年,五哥抱不動過了!”

  女人無論年紀大小,都很在乎自己的體重。

  秀兒攬著朱五的脖子,可憐巴巴的,“那咋辦?俺以后,要少吃肉了么?”

  屋里一個大圓桌,幾個婦人往桌子上擺著豐盛的酒菜。

  郭家兄弟,二虎等等朱五一群老兄弟,都圍在桌邊。

  還都是關棍呢,連個家都沒有,過年都跑朱五這來了。

  可是,朱五看看,還少一個人。

  “老道呢?”朱五問。

  席老道也是孤家寡人,過年沒個地方呆的。

  ”席爺爺說他晚點來!”

  朱玉吸溜著大鼻涕,盯著桌上的飯菜說道。

  “以后不許叫他爺爺!”

  他娘的,哪壺不開提哪壺,要不是過年,抽你!

  朱五在朱玉頭上彈了一個腦瓜崩,“營里安排好了?”

  “燉魚,燉肉,水餃,肉饅頭,都甩開腮幫子造呢!兄弟們,都念著爹的恩情。”

  說的是朱五的假子營,前幾天他去了營里。那些半大小子都長高了,有幾個都能拿刀廝殺了。

  “坐,吃飯!”

  過年,總是能讓人高興。

  而且身邊這些,都是自己在微寒時期跟隨的老兄弟。這一年刀光劍影,這些人不但沒死,還都活蹦亂跳的,這就是好事。

  一群人亂哄哄的坐下,甩開筷子就吃。

  “小三,喝一個。過年了又長一歲,咱們喝一個。等過了年,五哥給你們張羅媳婦!”

  本來他們婚事早該定下來了,可是事多就給耽誤了。

  而且,朱五也有私心。他不愿意這些老兄弟,和文官家里聯姻。

  胡惟庸的表妹,還有李善長家的親戚,被朱五指給了低一級的軍官,他們這些統領還是單著。

  “要找,也是五哥先找,你都還單著呢,俺不好越了你去!”

  郭興呵呵的笑著,邊上不知怎地,郭英的眼圈有些紅了。

  “老四,想開點!”

  朱五知道他為啥傷心,開口勸解。

  “嗯,俺知道,可是俺心就是忍不住的想。去年過年,蓮兒還念叨,俺喜歡吃蒜苗炒咸肉,來年多生些酸面,今年~~~~~嗚~~”

  “老三,大過年你流馬尿!”

  郭興剛要開罵,朱五給攔住了。

  挪挪凳子,坐在郭英身邊,“兄弟,我也想她,可是生死有命。這世道,死的人享福了,咱們活人還得接著活啊!”

  氣氛,忽然間變得悲傷起來。這一年,雖然大伙都活著。

  可是,大伙身邊親近的人,卻沒少死。

  有名的,沒名的。

  有全乎尸首的,沒權乎的。

  這時,小丫頭秀兒從凳子上下來,湊到郭英身邊,小手輕擦著他的臉龐。

  “小四果果不哭,還有秀兒哩,俺也是你妹子呢!”

  “嗯!”郭英重重的點頭,把小丫頭抱在懷里。

  短期酒杯,“五哥,俺提一杯,咱兄弟們越來越好!”

  朱五高興,這話實在。啥好話也不及越來越好,這四個字吉利。

  “行,都喝,今天不喝躺下幾個,不是好樣的!”

  朱五笑著端起酒杯。

  外面,忽然有人說話。

  “五哥,能給俺個地方不?”

  回頭一看,藍玉!

  手里抱著一壇酒,站在門口訕笑著。

  “你不是去你姐夫家過年嗎?”朱五笑問。

  一大早,藍玉就去了他姐夫常遇春家,說今年在那過年,還給他姐夫帶了兩壇子藥酒,說是賀禮。

  怎么吃飯的光景,一個人回來了?

  藍玉哭喪著臉,“俺姐夫說,一會喝完酒和俺姐要辦事,還說不能讓俺知道,俺就回來了!”

  噗~~~

  朱五手里,一杯酒全灑了。

  “你給你姐夫帶的啥藥酒?”

  “狗鞭酒阿,老道說大補呢!”

  “哈哈哈!”

  一桌人笑瘋了,只有藍玉抱著一壇酒,傻不愣登的站在那,摸不著頭腦。

  砰!啪!

  噼里啪啦!

  這是一間只有半截窗戶的地下室,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從外面俺不斷的傳進來。

  外面是普天同慶的過年,這件暗室里,卻有一股冰冷憤恨的氣息,深入骨髓。

  還有一股深深的惡臭,像是糞便和腐爛的尸體摻雜在一起。

  總之,這里不是人間,這里就是像另一個世界,沒有一絲的歡樂,有的只是深深的恨意。

  仿佛,地獄。

  所以,哪怕外面鞭炮聲,孩子的笑聲響成一片。

  這里的人,依舊坐在那里,渾身籠罩在黑色的氣息之中。

  說是人,其實更像是個怪物。

  這人的頭上,頭發短短的,亂亂的。別人的頭發都是烏黑,而他的頭發,卻是上面黑,根上白花花的。

  這還不算什么,若是再往下看,這絕對是一張駭人聽聞的臉。

  這人的年紀不大,臉型還算俊朗,可是一雙眼睛竟然只剩下兩個喲黑的黑洞,讓人望而生畏。

  他無力的靠在墻上,手腳不但不能動,還呈現出詭異的扭曲,似乎是被人活生生的掰斷的。

  他就這么靠著,一動不動。只是偶爾,嘴巴里會發出沙啞的嗚咽聲。

  吱嘎!

  有開門的聲音。

  沒有眼睛,手腳不能動的怪人,耳朵動了動。

  緊接著,一個蒼老枯瘦的身影,提著一個盒子,慢慢從外面進來。

  食盒放在地上,枯瘦的老人拿出酒菜,還用干枯的手指探了探酒水的溫度。

  “過年了,給你送頓餃子!”

  “呵呵!”

  怪人的喉嚨里發出讓人心頭發顫,沙啞的笑聲。

  “丹陽子,你為什么不殺了我?”

  嘩啦啦~~~

  小杯酒杯倒滿,一道光從半截窗戶照進來,正好落在老人的臉上。

  光線之下,老人的面容異常清晰。

  丹陽子,席應真。

  “好死不如賴活著,你自己不是也不想死嗎?”

  席應真夾了一個餃子,慢慢送了過去。

  這時候,那束光線不知怎地也動了起來。

  從老道的身上開始延續,延續到靠著墻壁的怪人身上。

  他的年紀絕對不大,因為眼光下,他的皮膚還很緊致,還很有彈性。

  怪人歪歪頭,“丹陽子,你要還算個人,就殺了我吧!”

  外面,忽然一聲爆竹綻放。

  暗室的光線,在瞬間越發的明亮。

  完全照亮了這個怪人的臉。

  不看他黑洞洞的眼睛,只看他的側臉。

  他,不是別人,是那個和尚。

  是,那個本該死的毒和尚。

  道衍!

  光線之中,席應真依舊保持著一個姿勢,喂餃子。

  道衍也歪著頭,沒有動作。

  畫面似乎凝固住。

  老道道手,抖了抖,然后慢慢的收回。

  “我不殺你,你還有用!”

  “哈哈哈!”

  和尚癲狂的笑了起,“我還能有什么用?我四肢都殘廢了,背上的骨頭被你那個孫子敲斷了,眼睛也讓那個小魔王給挖了,變成一個瞎子。

  我還有什么用?

  丹陽子,殺人不過頭點地,你這么狠毒,是要遭報應的!

  遭報應!”

  “咳,咳!”

  席應真忽然咳嗽起來,捂著嘴,身子劇烈的抖動。

  “起碼,你現在還能聽,還能說話!”

  席應真笑了笑,抹了下嘴角。

  “你相信輪回嗎?老道信,但是老道不相信報應。

  世界上,就沒報應這回事!”

  說著,老道自斟自飲起來,“別怪我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留著我,有什么用?”道衍冷笑。

  “有。”席應真再次夾起一個餃子,“將來,可以把你當禮物,送給朱重八!”

  “你真毒,我活該眼瞎,你才是真的毒士!”

  席應真手繼續往前伸,餃子送到道衍道嘴邊。

  “沒辦法,我既然輔助名主,就要把該辦的事都辦了,不然對不起人家。”

  說著,笑了下,“吃吧,羊肉餡的,鮮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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