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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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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死債消。

  濠州已成過去,和朱五也再無瓜葛。

  離開濠州之后,朱五取道和州。

  以后,金陵將是朱五的大本營,未來定遠軍的發展也在東南而不在北。

  所以,在金陵安定下來之后,原本和州的工匠作坊,戰備物資,還有軍將的親族家眷都要通過水路運到對岸。

  江面上,定遠水軍的戰船在風中緩慢行駛。

  岸邊,被無數鐵甲悍卒簇擁的朱五,面如沉水,目光深邃。

  跟在朱五身后的李善長,胡惟庸等文人則是頗有些意氣風發。

  此時天下,北劉南朱。

  劉福通在北方獨自對抗蒙元朝廷大軍,南方朱五攻下東南重鎮。但是朱五的形式比劉福通好上許多。

  蒙元內斗不休,朝廷暫時還沒功夫抽出手來解決朱五這個后起之秀。攻下金陵之后,朱五麾下甲士七萬余眾,是蒙元東南最大的義軍力量。

  況且在朱五攻下金陵的消息傳開后,更多的兩淮貧家子弟紛紛來投,只要朱五愿意,頃刻之間十萬大軍可成,最重要的是,朱五占據的是魚米之鄉,根本不缺糧。

  現在朱五還頂著個和州大總管的名頭,但是明眼人都知道,或許用不了幾年。定遠在東南站穩腳跟之后,為了宣示自己的正統,朱五的頭上必定會加上一個王號。

  若是能繼續保持這個勢頭,王號也只是一個開始。

  人,都是由野心的。

  從江邊回城,朱五和軍中諸位軍將騎在馬上,緩緩而行。

  和州作為定遠軍在長江兩岸的跳板,又是定遠軍的發家之地,朱五命親副統領李賽為和州鎮守。

  這個四十余歲的老軍,老成穩重,是看守門戶的不二人選。

  “和州,以后就交給你了!”朱五回頭對落后他半個身位的李賽說道。

  隨著朱五的地位不斷升高,性格越發的內斂穩重。軍中的老兄弟們,愛戴之中更多了敬畏,已經沒人敢跟朱五并肩而行。

  李賽笑道,“總管放心,俺一定把城守好,要是有半點差錯,不用您說,俺自己割了頭去!”

  “守好是一方面,要善待百姓,珍惜民力!”朱五接著笑道,“和州是咱們淮西子弟的鄉梓,也是咱們的根,千萬不能讓老百姓戳咱們脊梁骨!”

  “俺曉得!”李賽重重點頭。

  之所以朱五如此鄭重的吩咐,是他想起了濠州。

  那座被義軍禍害得破敗的城池,是他心里的刺。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造反有理但是百姓無罪,走了這條路不可能手中沒幾個冤死鬼,但是自己的家鄉之地,麾下將士的根本,必須是這亂世中的凈土。

  在目睹濠州的慘狀,聽到家鄉父老的哭訴之后,甚至有那么一瞬間,朱五有心揮兵北上,吞了濠州。

  跟濠州比,和州就是天堂。

  沒有官兵義軍的禍害,這里百姓的日子相當平和。朱五愛民仁義的名聲,傳播得越來越遠。

  好處是淮西百姓以定遠軍為榮,壞處是流民越來越多。

  今年又是天災,官府依舊橫征暴斂,搶奪百姓僅有的口糧。到處都是盜賊,天下烽火處處,沒兵災的地方,百姓怎么都能活。所以,和州這片凈土格外引人注目。

  無數百姓拖家帶口,甚至從河南戰亂的地方遠道而來,就為了能有個活命的地方。

  說起來有些諷刺,此時的百姓信任的不是官府,而是朱五這個反賊。

  但天下沒有白吃的饅頭,流民的青壯可以活命,老弱只能看天意。

  朱五回城的時候,城門口正在施粥,比水干不了多少的糊糊卻是無數百姓的希望,城門口擠成一團,路都堵上了。

  “把他們趕開!”

  藍玉下令,幾個如狼似虎的親兵,舉著馬鞭沖了過去。

  “閃開,把路閃開!”

  “死一邊去!”

  喝罵聲,驚恐的叫聲混成一片。

  朱五靜靜的看著,這世道,最適合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

  所謂的仁心,也不是對某個人某個群體,而是全局。

  ”這樣下去不行,有多少糧夠給他們吃?”

  朱五回頭,對李善長說道,“你們得想個法子,安撫流民!”

  “過了這個冬天就好了!”李善長說道,“屬下正帶人清查長江兩岸的無主田地,春天可以組織耕種,另外席應真道長那里也需要大批人手!”

  說起來著兩淮還真是物華天寶,席應真帶人在朱五的勢力范圍內,發現了煤礦,鐵礦。在加上金陵城有數千的工匠,現在正摩拳擦掌的準備大干一場。

  皮鞭和叫罵聲中,城門的路馬上露出來。

  流民百姓也發現了朱五的鐵甲親衛,殺氣騰騰的隊伍讓流民們膽戰心驚。許多人擁擠的推道路邊,不敢抬頭去看那面朱子大旗,還有鐵甲悍卒冰冷的眼神。

  朱五慢慢向前,眼神在這些流民身上掃過。

  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大冬天的許多人還穿著單衣,甚至有的孩子都光著腳。

  “粥,再干一點吧!”

  嘆口氣,朱五忍不住又做了一次爛好人。

  說完之后,目光回轉的時候,卻發現路邊一個瘦小的鼻涕孩兒,正好奇的看著他,并未像其他那樣低下頭,戰戰兢兢的。

  “駕!”

  朱五輕輕踢打馬腹,戰馬慢慢走過去。

  “你叫啥?”朱五看著鼻涕孩兒問。

  鼻涕孩兒臉上黑一塊青一塊的,都看不出皮膚本來的顏色,只有兩道鼻涕在鼻子下面吸溜著,極為醒目。

  吸溜!

  鼻涕孩兒八九歲的年紀,吸溜下大鼻涕,吧唧下嘴,眼神亮亮的看著朱五,“俺俺叫張玉!”

  “不是淮西人?”

  說話的口音腔調和淮西差不多,但是細細的聽還是有分別。

  鼻涕孩又吸溜一下,“俺是符祥人”

  朱五想想,符祥大概就是后世的開封。

  那是劉福通的地方,跟官軍人腦子都打成狗腦子了。那地方離著和州十萬八千里,這么小的孩子怎么跑這來了。

  就聽鼻涕孩接著說道,“俺本來跟著爹去修黃河了,可是河沒修光打仗殺人了,本想回老家又回不去,聽說和州朱總管不亂殺人,心善見不得人餓死,俺就來咧!”

  難得他一個流民中的孩子,面對如狼似虎的悍卒不但能說出囫圇話,還說得頭頭是道。

  武人們不覺得這話有啥出奇,跟在朱五身后的文官們卻是人人微笑。

  胡惟庸從身后向前幾步,笑道,“恭喜總管聲名遠播,愛民之心天下皆知!”

  朱五笑笑,胡惟庸這人才學有,膽量有,謀略也有。但是功利心確是所有人真最重的,也是最常說好話的。

  “你爹呢?”朱五沒接這個馬匹,繼續問道。

  鼻涕孩兒臉上露出些黯然,“死了,剛死兩天!”

  “給他幾塊餅子!”

  這世上,這樣的事太多了。見得過了,心中也就沒什么觸動了。

  朱五話音落下,藍玉從馬鞍的兜里掏出一包干糧。

  “小子,拿著!”

  在其他流民渴望的目光中,那包干糧直接落在了張玉的腳下。

  可是,他卻沒撿,反而直勾勾的看著朱五。

  大伙正好奇時,就聽鼻涕孩張玉直接跪倒在朱五馬前,“您是朱總管?”

  “你咋知道?”

  “俺剛聽人喊您總管!”

  “小機靈鬼,拿著干糧吧!”朱五笑道。

  鼻涕孩張玉看都沒看那包干糧,“吃得了一時,吃不了一世!”說著,梆梆磕了兩個響頭,“您收下俺吧讓俺跟著您!”

  眾人一陣哄笑。

  藍玉笑道,“收你?你比豆芽都重不了多少,你能干啥?”

  “俺?”張玉想想,忽然大聲道,“俺可以給您當兒子!”

  “哈哈哈哈!”

  眾人再次大笑起來,朱五也笑了,老子連個媳婦都沒有呢,要啥兒子。

  “俺現在小,可是俺過幾年就大了,到時候您讓俺殺誰俺就殺誰!”張玉急道,“俺絕不含糊”

  “好啦!”

  似乎,在這個小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當初的影子。

  朱五笑道,“跟上吧!”

  “啊?哎!”

  張玉先是一愣,隨后蹦高的跳起來,歡呼著跑到朱五的馬前,順手牽過韁繩。

  “小心它踢死你!”藍玉笑著嚇他。

  “俺在老家跟爹給蒙古人養過馬!”張玉嘿嘿一笑。

  朱五看著這個機靈鬼,“你幾歲?”

  “爹,俺虛歲九歲!”

  爹?朱五有些愣神。

  這孩子還真叫,叫的還那么自然。

  “主公如身負定遠十萬將士的厚望,是東南數十萬軍民的天。請主公早日定下主母,以安軍民之心,使基業穩固!”

  此時,一直沒說話的李善長,忽然在朱五身后鄭重的來了一句,“主公,您也老大不小了!”

  朱五苦笑著搖頭,你以為老子不想,可是哪有人呢!

  不可置否的笑笑,正要往城里走,忽然路邊幾十個襤褸的小流民小乞丐,紛紛跪在地上。

  “爹收留俺們吧!”

  一時間,有些啼笑皆非。

  后世,任憑史學家抓破頭皮也想不到。

  威震捕魚兒海,踏破羅剎公國的假子軍。

  誕生得如此草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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