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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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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上,好大一盆面條。

  新鮮剛炸出來的豬油渣,多蔥多蒜,炒了做澆頭。油汪汪的饞涎欲滴,香味撲鼻。

  “要是有辣椒就好了,尤其是小米辣!”

  朱五心里感嘆一句,用大碗盛了滿滿一碗,拌上澆頭。

  白色的面條上占滿了油脂,夾雜著碧綠的蔥,晶瑩的蒜,食指大動。

  “老廖,自己動手阿!”

  好不容易打發走要老婆的兄弟,廖永安從水軍那邊過來,正好是飯點兒,留下吃一口。

  廖永安也是痛快人,給自己也挑了一碗,笑道,“俺也愛吃面,怎么都吃不夠!”

  朱五吸了一大口,吧唧著嘴,感覺不夠味,從桌上拿起一頭蒜,晃著問,“來點?”

  “吃面不吃蒜,這面還啥吃頭!”廖永安笑道。

  朱五先扒好了一頭,直接放到廖永安面前,“老廖,這回定遠軍,多虧了你,要不是你水軍燒了脫脫的船,炸了他的軍需,定遠軍就交代了!”

  “俺也是誤打誤撞,當時就覺得,要不給他老小子來手狠的,心里過不去!”廖永安嘴吧唧的啪啪響,“鎮……總管,那老小子船上還真全是好東西,弟兄們現在都沒撈完。”

  朱五的名頭變了,鎮撫變成了總管,下面的人也就紛紛改口,不過還是亂七八糟,老兄弟叫哥,李善長那些文人叫主公,武將們覺得總管威風。

  不過和名頭相比,朱五更喜歡實惠的,因為是沿江而下,脫脫十五萬大軍的家當都在船上,沉船以后都落進河里。

  沿途地方的孝敬,屠殺徐州后搜羅的金銀,還有無數的軍械,糧草。這都撈多少日子了,還沒撈完。

  朱五笑笑,見廖永安幾口一碗面下了肚,主動拿過他的碗,又挑了上尖一碗。

  “這如何使得?”廖永安連連擺手,“咋能讓總管給俺挑面?”

  “這有啥!”朱五笑道,“你算是救了我的命,救了咱們定遠軍。我這現在沒有高官厚祿許你,咱們來日方長,給你盛面算是先給點利息!”

  “總管吉人自有天相,俺真是不敢居功!”說完,廖永安又端著碗,吃得格外香甜。

  朱五暗中點頭,廖永安比他大很多,在定遠軍中老成穩重。這個人身上有著很濃厚的舊時代軍人味道,講究忠義,是個穩妥可靠的人。

  其實他心里沒想到的是,廖永安心里對他也是一百個服氣。

  脫脫十幾萬大軍圍得死死的,一般人早就降了,朱五不但不降,還偏偏敢殺出條生路。

  還有定遠軍,換成別的軍隊早就崩了,根本不會聽主帥的,那種情況下早就撒丫子跑了,哪里會前仆后繼的搶著死。

  這樣的兵,這樣的頭領,這樣的世道。廖永安老成,但是不傻。

  就聽朱五繼續說道,“有功就是有功,我打算讓你做定遠的水軍統領,給你給你擴軍。你手下的水軍太少,起碼得湊個上萬人!”

  廖永安筷子一頓,男人哪能沒有功利心。水軍統領,上萬人的隊伍,意味著他算得上定遠軍的一方大將。

  他把嘴里的面咽下去,“多謝總管厚愛,可是水軍不比步卒,水性,旗語,還有戰船訓練都得下狠功夫。還有戰船,眼下咱們和州,就算有那么多兵,為沒船阿!”

  朱五笑著說道,“要是我給你現成的船,現成的人呢?”

  見廖永安愣住,朱五又說道,“巢湖的李扒頭你聽說過沒有,他派人來信了,說是想歸附于我,一千多條船,一萬多上船就能打的水軍!”

  “這人俺知道。”廖永安尋思下說道,“這人名聲不大好,怎么說呢?兩面三刀!他寫信歸附,這里面是不是有啥蹊蹺?”

  “巢湖水寨勢大不假,可不是他一人說了就算的,還有給債主叫趙普勝,人送外號趙雙刀。下面還有俞家父子,張德勝,桑世杰出等頭領。”

  “他們這些人都是明教彭和尚的門徒,寨主是他們推舉出來的,可不是他李扒生打下來的。”

  朱五明白了,巢湖水寨是合伙股東制,不是私人獨有。

  既然是彭和尚的門徒,那就是南方紅巾一脈,尊的是徐壽輝。不像濠州紅巾,尊的是劉福通。

  廖永安接著說道,“李扒頭這個人雖然是兩面三刀,一個屁三個謊。可是雙刀趙,和俞家父子都是忠義的漢子,尤其是俞家,凡是吃水上飯的,都得豎大拇指!”

  朱五笑笑,“老廖,你咋知道這么清楚?”

  廖永安臉上一紅,“他們拉攏過俺兄弟,俞家父子俺們有過一面之緣。”

  朱五手指輕輕敲打桌面,“那他為什么要歸附我呢?得派個人問清楚,到底是他姓李的想會附,還是巢湖水寨想歸附。”

  說著,笑了笑,“不管如何,先答應他再說,他這寨子,連人帶船,我都要了。”

  和州城外,流民愈發的多起來,有的是從周邊州府逃過來的,有的干脆就是城外的鄉民,被脫脫的大軍一禍害,立馬變成了流民。

  為啥流民愛來這和州,有飯吃。別地兒對于這些百姓不管不問,甚至還要禍害一番。

  唯獨朱五這,城外每天幾口熬著雜糧糊糊的大鍋,吃不飽,可是能讓這些人勉強吊著性命。

  “排好了!老人孩子在前頭,敢亂了規矩搶的,直接砍了!”

  朱五的親衛副統領李賽,正帶著士卒在門口施粥。

  流民們都認識這個黑面神,這幾日凡是不老實的,不守規矩的,全讓這位給砍了,人頭就掛在墻上,血淋淋的。

  亂世中哪里有溫情,就算是做好事,也得行霹靂手段。

  當,當,當!

  鐵鍋的蓋子被掀開,咕嚕嚕的冒著熱氣,流民們在士卒的刀槍下,勉強的排著隊。

  李賽用腰刀敲打著鐵鍋,大聲喊,“急個球,都有!回去都燒高香吧,這世道誰管你們這些苦哈哈。咱和州朱大總管心善,都是鄉里鄉親的,不忍看你們餓死……”

  這時隊伍里一個瘦弱的小女孩,六七歲的樣子,被大人一擠,撲通倒在地上。

  手里的碗,啪地碎了,小丫頭哇地一聲哭了,“俺家就一個碗了………”

  黑乎乎的小手徒勞的想把碗拼起來,眼淚吧嗒吧嗒的掉,突然間小手停住了。

  那個兇神惡煞,施粥的漢子,端著滿滿一碗,粘稠的糊糊蹲到他面前。

  小丫頭把半個碗藏在懷里,低著頭不敢看。

  “你叫啥?”

  “俺……槐花……”丫頭的聲音還沒蚊子大。

  “你家人呢?”

  “爹死了……娘在病著……”

  “哎!”

  李賽嘆口氣,饒是他讓這世道磨得心如磐石,也不免心里發酸。

  再看這丫頭,腦子里不由得想起,當初在濠州,每天早上秀兒都跑到他跟前,磕頭求著進城。

  心中更加柔軟幾分,從懷里摸出塊帶油花的餅子,“吃吧!”

  槐花跟小狼崽子一樣,一下搶了過去,塞嘴里大口的嚼著,“謝謝大叔!”

  “原來,秀兒就這樣!”

  總管來了!李賽回頭,朱五帶著李善長和胡惟庸,到了他的身后。

  “總管!”

  朱五點點頭,打量著狼吞枯燥的小女孩,“哎,這狗世道!”說著,看向李賽,“老李,你孤家寡人的,不如認這丫頭當閨女吧,好歹有個香火。”

  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朱五想起進濠州晚飯時,李賽看秀兒的眼神。這個四十多歲的老軍,或許是沒家的緣故,真心喜愛孩子。

  李賽又蹲下,笑著逗女孩,“叫爹!叫爹以后天天有餅子吃,”

  女孩啃餅子的動作停下,歪著腦袋,“你要俺娘嗎?你要是要俺娘,俺就叫!”

  “這……”李賽撓頭。

  朱五笑了起來,“看看,現成的閨女婆娘上門了,老李,你自己拿主意吧!”

  說完,轉身去了另一個城門。

  李賽皺眉尋思一下,一跺腳,一下把女孩抱在懷里,“走,看看你娘去,她最好長的漂亮點,不然老子……”

  另一個城門處藍玉在招兵,幾大口袋黃澄澄的小米,流民中青壯的漢子都擠在那。

  藍玉就跟挑牲口似的,牙都得看看,挑上的直接讓人拉倒旁邊的棚子里吃饃,老弱病殘濫竽充數的直接打出去。

  嘴里罵罵咧咧,“日你娘,跑俺這糊弄來,俺們這糧都是拿命換的。”

  朱五在邊上看著,對李善長說道,“這樣不行啊!流民越來越多,光靠招兵和施舍,不解決問題!”

  李善長胡惟庸對視一眼,心道,還不是你自己找的,你要是不施粥,流民也不會越來越多。

  “和州現在無主的田地有多少?”朱五又道,“能安置的安置了,荒著也是荒著,咱沒看著就算了,看著的能給條活路,就給條活路。”

  “無主的荒地倒是不少,可是安置流民,除了地還得給糧食,農具,糧種。”李善長說道,“這么算下來,又是一筆大開銷。”

  “不過也不虧,往后咱們和州用人的地方多,青壯勞力都有用場。修城墻,疏通河道,還有新建的船廠都缺人,咱們也不白給他們,讓他們出力氣換。”

  “好,好!”朱五連連點頭,“這事你們就看著辦,以后這些民政的事兒,別等我說,我既然讓你們管著這塊,你們就得挑起來。”

  李善長剛要道謝,身后傳來一陣喧嘩。

  “俺不會來當兵的………”

  “不當兵你跑鞋干啥……”

  “俺找人……”

  “找你奶奶……”藍玉又開罵,聽動靜這是又動腳踹了。

  “俺……哎喲!”

  “俺找朱總管,俺是他姐夫………”

  “啥?”

  朱五豁然回頭,“老子有姐夫?”

  只見藍玉腳丫子伸出去,停在半空,“你是俺家總管姐夫?”

  兩個后生躲在一個老農的身后,老農昂著腦袋,“阿!俺就是朱總管的姐夫……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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