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原本還算有些生氣的飄雪城陡然變得空落落的,唯有被程序設定好了的火力布控系統還在瘋狂的傾泄著炮彈。
不過以飄雪城的彈藥補給。
這炮彈聲恐怕也持續不了多久了。
此刻,距離飄雪城上百里的官道上。
浩浩蕩蕩的坦克、戰車隊伍護送著數千輛軍用大巴,以時速三十公里左右的速度行進著。
在最后方的一輛戰車中。
張仲宇正平躺在一張鐵架床上。
“可恨!”
“趙盡忱那賊子真是可恨!”
“為了自己活命,竟做出棄城而逃之舉,若是被那群成日叫囂的畜生見了,還指不定如何笑話我等!”
“不行,今日本將偏要殺將回去,好讓那群畜生們瞧瞧,咱們飄雪城不都是如趙盡忱那般貪生怕死的孬種!”
此刻,張仲宇一臉怒容,口中不斷的咒罵,如今他雖從昏迷的狀態中醒來,但胸口的肋骨尚未長好,行動上頗有不便。
可饒是如此。
張仲宇依舊想要掙扎著起身,拿回自己放在床邊的兵器。
劉孟輝見狀,連忙將張仲宇攔住。
張仲宇立馬怒目而視:“劉將軍,難道連你也怕了?”
劉孟輝倒也沒見怪,只是苦著臉,仿若自嘲般輕笑了聲:“怕?張將軍,劉某從軍時,那趙盡忱還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劉某自十六歲親族便被妖族食盡后,便應征入了伍,風里來雨里去,不知經歷了多少戰陣,便是死里逃生的經歷,都已是數不勝數......”
“丈夫投身軍旅,盡報國之忠,堅護民之志,大敵當前,不過有死而已,又有何懼?!”
“張將軍,劉某可是太祖帶出來的兵!”
說到最后,劉孟輝驕傲的挺起了胸膛。
仿佛一句‘太祖帶出來的兵’,便已然說明了一切,便足以替代千言萬語,比如今他那實權少將軍之軍銜,要更為光榮。
而床榻上的張仲宇聞言。
瞳孔陡然瞪得老大。
旋即,他不顧劉孟輝的阻攔,掙扎起身,先抱拳,后鞠躬:“劉將軍,鄙人真沒想到,您竟是太祖帶出來的兵將......”
“孟浪之處,萬望海涵!”
太祖帶出來的兵,在華國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太祖手下的軍士,紀律嚴明,意志堅定,深受全國百姓的喜愛,平定天下后,哪怕是解甲歸了田,成了一介白身,也常受人敬仰。
只不過這群‘兵’很低調。
并不會四處炫耀就是了。
“無礙。”劉孟輝隨意的擺了擺手。
他說出自己是‘太祖的兵’,其實并不是在炫耀,而是告訴張仲宇,自己絕不可能是貪生怕死,棄城而逃之人。
“張將軍......”劉孟輝將張仲宇扶到床上,勸說道,“如今我等要護送這十數萬行動都有些困難的老者、傷者,多一份力量,就少一份危險。”
“您還是省些力氣。”
“早些將傷勢養好吧。”
“可是......”張仲宇臉色有些難看,就這么拱手將飄雪城讓出去,他心有不甘。
劉孟輝似是看出了張仲宇心頭所想,嘆道:“張將軍,如今你便是想回去,也已是萬萬不能了。趙將......趙盡忱為了不讓我等抗令,已經將我等部曲悉數打散,戰兵走在最前頭......”
“我等麾下的部曲,早已在百里之外了......”
人數只要上了十萬,便可以填江過河,遇山開山。
若是擠在一堆。
那根本不可能行軍。
前軍、中軍、后軍,哨騎拉開數十上百里是常有的事。
如今劉孟輝等人在后軍,而他們麾下的部曲全都被打散,分部在前軍。
兩者之間相隔百里都是輕的!
劉孟輝拍了拍張仲宇的手,搖頭道:“等我們整合了部曲,殺回飄雪城,一切都來不及了,若是孤身前往......那不叫守城,叫送死!”
“再者來說,我等此刻拋棄百姓獨自回城,便是違抗軍令,說一千,道一萬,那都是我們錯了,那趙盡忱還能順便將責任推脫到我等身上。”
“我等蒙冤事小,讓趙盡忱那茍且之輩逍遙法外事大。”
“屆時,我等有何面目去見這三月以來,舍命守城的兄弟呢?”
軍令如山。
軍令如山。
這句話可不是亂說的。
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命令,這在任何國家,任何區域,任何勢力中,都是鐵律!
哪怕是上級做出了錯誤的決定......
身為軍人。
還是只能服從命令!
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臨陣對敵,戰局可謂是瞬息萬變,一支軍隊中,少尉軍銜以上的指揮官沒有一百也有八十。
若是一百個人有一百個意見,那等你們討論出結果,人頭早就落地了。
所以,一支軍隊的任何戰略決策,必須由當時的最高指揮官拍板。
一旦拍板。
不容屬下在當時辯駁。
至多,只能在事后上訴。
違抗軍令的行為,比戰敗、失守的罪過要大得多!
張仲宇從軍多年,自是深知此理,只不過先前他情緒激動,沒有往這方面想罷了,如今被劉孟輝這么一提點,他也是理清了脈絡。
沉默了半晌。
張仲宇臉色一變再變。
最后,他終是壓下了心頭的恨意,咬牙道:“等到了帝都,我非要到軍部好好參趙盡忱這狗賊一本,我要送他上軍事法庭,治他擅離職守之罪!”
其實。
劉孟輝和張仲宇都很清楚。
飄雪城在妖族手下堅持了三個多月,最終又到了彈盡糧絕的關隘,這種情況下,趙盡忱這個主將棄城而逃,最多也就只能治個擅離職守之罪。
畢竟,上頭還沒有下達棄城的命令。
可要再加什么罪過。
也是不能了。
想到了這一點,戰車內沉默了下來,兩人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于此同時。
飄雪城。
主將府。
“夫君......”
“你......可不可以和我們一起走?”一名氣度雍容,形態端莊,小腹微微隆起的女子靠在趙盡忱寬闊的胸膛上,語氣中充滿了哀求。
趙盡忱見女子這模樣。
眼眸閃過一絲愧疚。
但最終,他還是搖頭道:“夫人,我趙盡忱奔忙一生,沒能照顧好你,便是你身懷六甲,我也沒在家好好待上幾天,我趙盡忱對不住你......”
“可是......我不能和你們一起走。”
趙盡忱的褚月蘭聞言。
頓時紅了眼眶。
豆子大的淚滴撲簌簌的往下掉。
趙盡忱心下難受不已,卻依舊緩緩站起了身,他望向窗外,低語道:“蘭兒,為父生在飄雪城,長在飄雪城,爾后從軍,當上了飄雪城主將......”
“如今,已守了飄雪城一百六十二年零七個月零三天......”
“為夫......還想守個第四天。”
“若是能再守到第五天......”
“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