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怒意。
李逸繼續往下讀。
師弟,亂世便是大世,是有大機緣的,師弟武道天賦極佳,如今又有氣運傍身,想必有能耐晉升傳說中的抱丹境。只可惜愚兄看不到啦...
說到這里,愚兄要說的話便說得差不多啦,本來愚兄還想告誡你,要放下仇恨,不要一心想著找妖族報仇,更不要因此記恨上官先生,但你的性子愚兄也知曉一些,想必勸誡也沒甚么作用,索性便隨你去吧...
但師弟切不可意氣用事,需知,人力有盡時,天底下沒有一手遮天的武夫,只有一手遮天的權利,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走到最后,而這世界,向來只有走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贏家。師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人老了,啰嗦得便有些多了,一切事物還由師弟自行斟酌吧...
師弟,愚兄走了...
保重!
放下書信。
李逸已是淚滿衣襟。
誰道男兒不流淚?
只是未至傷心時!
閉上眼眸,李逸又想起了幾個月前,那個一臉和善笑容的老頭與自己對弈的畫面。
想起了涼亭時,蘇元白的那句‘你永遠是我師弟’...
想起了去妖族前,蘇元白饋贈的令牌...
想起了對方種種種種的行為...
想起了那句‘我走后,你要為我扶棺’...
有種行為,叫開誠布公,叫推心置腹,有一種感情,叫信任,有一種關系叫...知己、兄弟。
人生在世,能稱一句朋友沒有幾個,稱兄道弟的更是鳳毛麟角。
一聲師兄。
一生師兄。
一聲師弟。
一生師弟。
為了給師弟謀一個未來,為了救下師弟性命,師兄...歿了。
李逸好不容易尋到的‘家’中,那個為大家兜底的‘家長’,沒了。
強忍著悲痛,李逸小心翼翼的將書信收入懷中。
見狀,湯成福匍匐在地,叩首道:“太師叔,如今太師伯的遺體尚停在靈堂,何時下葬...還請太師叔定奪...”
李逸聞言轉頭:“師兄遺體尚在?!”
也不怪李逸這般發問。
面對數百尊妖王的圍攻。
粉身碎骨,尸骨無存,甚至魂飛魄散才是正常情況。
沒有多做耽擱。
眾人聯袂來到了靈堂中。
此時的靈堂已不復當初那般冷清,許多弟子、執事自發來到外部靈堂,為蘇元白叩首、守靈靈堂前的廣場上,各方勢力送來的挽聯擺得滿滿當當。
見到李逸率眾長老前來。
大家紛紛轉身行禮。
不過此刻的李逸也沒有心思再一一回禮他龍行虎步間便踏入了內部靈堂。
內部靈堂里,只有一些書寫告示、祭文的執事還有裴元德這個長老親自跪在棺前燒著紙錢。
見到李逸等人進入。
裴元德抬起了憔悴的面容,聲音中有種說不出的疲憊:“見過宗主見過太師叔。”
李逸只是點頭示意。
快步來到了棺邊。
長老們走上前來輕手輕腳的將棺蓋打開了三寸空間。
入殮后。
棺蓋是不能完全掀開的。
不過打開了這三寸空間李逸便能見到棺木里頭的全貌。
但只一眼。
李逸便覺眼前一黑。
若非張景龍亦步亦趨的扶住,他便又要栽倒在地。
李逸手指棺木,顫聲問道:“師兄...師兄首...首級何在?”
張景龍和眾長老不言,只齊齊排排跪倒在地。
李逸大怒一腳便將張景龍踹翻在地:“我問你們師兄首級何在?!”
張景龍爬將起來,跪在李逸的腳邊,淚如雨下,幾不能言:“師伯...師伯他首級...讓妖割去了!”
接二連三的刺激紛至沓來。
李逸怒發沖冠。
他剛張開嘴便覺嗓眼涌上腥氣,隨后一口殷紅的鮮血便噴將在靈堂上化作了朵朵梅花。
“師叔!”
“師叔祖!”
湯成福爬將過來,泣不成聲:“太師叔息怒...太師叔傷勢未愈,切不可...切不可太過悲痛,萬望節哀保...”
李逸聞言怒火更盛。
抓起桌上的茶盞便摔在地上。
“節哀?!”
“旁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說句節哀也還罷了...”
“爾等身為南岳劍宗一份子,竟也敢說‘節哀’二字?!我之師兄,你等太師祖,讓人殺了,還將首級割了去...”
“如何息得了怒...”
“如何節得了哀!”
李逸這番話似是觸動了大家心頭的某跟弦,這靈堂內雖沒有一人出言,但哭聲卻愈發得大了起來。
蘇元白接管宗門是在三百年前。
南岳祖師爺與世長辭之時。
那時,南岳劍宗才經過第一代發展,遠沒有現在這般繁榮,長老也只有蘇云天那些師兄弟。
可以說,如今的南岳長老,都是蘇元白一手提拔上來,其中不少長老那一身本事,都是蘇元白手把手教的。
如今蘇元白被妖王圍攻致死。
還被割了腦袋去...
他們又何嘗不痛!
念及過往種種,南岳長老們也愈發入情,起初還只是小聲抽泣,后來便開始放聲大哭。
哭聲傳到外堂。
那些年長的執事們也被感染了。
一時之間,整個南岳劍宗陷入了極悲傷的氛圍中。
便是其他宗門那些來送挽聯的人。
聞之也頗為感傷。
而內部靈堂。
李逸發泄一通后,見到宗門上下這副場景,心下也不由得難受異常。
但這一次。
他沉默了。
只露出了一個苦澀的表情。
因為他知道,自己在這里發再大的火,也不過是無能狂怒罷了。
看著棺木,李逸又不由得想起了蘇元白信中的話語。
“師兄,是我害了你...”
“是我的愚蠢,是我的自信,是我的...盲目,害了你...”
李逸在心頭喃喃著。
這一戰,北妖王庭大勝,上官龍城除去了夏慕雪,仇元正拿到了無垢丹。
大家都得償所愿。
唯有自己和夏慕雪。
成了最大的輸家。
李逸賭上了命,死的卻是蘇元白,夏慕雪布局幾十年,死的卻是自己。
“都贏了...”
“只有我輸了...”
李逸一臉頹然的癱坐在木椅上,與裴元德耳語了一番。
末了,他有氣無力道。
“三日后...”
“出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