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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七六章 勸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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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要迎娶九天玄女,此事在朝野一石激起千層浪。

  張九齡在四方館聽聞這件事,當即站起來,幾乎是怒不可遏道:“荒唐,荒唐,荒唐。”

  連續三聲“荒唐”,幾乎是張九齡內心所有心情的真實寫照,在他聽來這件事太過于荒誕不經,都已無法用正常的邏輯去解釋,只想早些入宮勸諫皇帝放棄如此籌劃。

  “令公勿要動怒,從長計議為好。”

  張九齡身旁是剛調任京師為監察御史的周子諒,周子諒發現張九齡操之過急時,趕緊勸阻。

  旁邊還有幾名諫官及四方館衙署中人,見到這架勢,面面相覷,隨即低下頭,沒人跟周子諒一般挺身而出勸說張九齡。

  張九齡到四方館來,是以宰相之身規范四方使節行為舉止,他正準備聯合諫官上奏,勸皇帝疏遠外番……幾國使節入宮觀摩本波泰寶跟九天玄女斗法,而大唐朝臣卻多不允前往,這讓張九齡大為光火。

  現在皇帝居然打主意要迎娶九天玄女,更讓張九齡怒不可遏。

  至今仍不失為千古明君,開創出大唐盛世的皇帝,在對待仙家之事上卻荒誕如孩童,怎不讓張九齡這般忠直老臣感到灰心和絕望?

  張九齡憤怒之下對皇帝做出“荒唐”的評價,但他稍微平復心情后,也意識到周邊這么多人,很可能已將他現在的反應傳入宮中,為皇帝所知,這并不是什么好事。

  張九齡板著臉,冷聲道:“為人臣子,若遇帝王不能維持正道,當即刻上奏勸諫,此方仁臣典范,爾等既為臣子,難道連這些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馬上隨我前往宮門,請見陛下收回成命。”

  張九齡沒有立即趕回衙署,是想讓眼前這些官員跟他去應天門求見皇帝加以勸諫,甚至連下一次朝會都等不及了。

  而他身邊這些官員,級別遠不如他,多數連入宮參加朝會的資格都沒有,怎會為這么一件事跑去宮門口跟皇帝較勁兒?

  這不是找死是什么?

  公然質疑皇帝的決定,張九齡這樣級別的官員或許沒什么,大不了貶官流放,他們這些低級官員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

  張九齡眼見身邊一幫人都帶著回避之色,沒有愿意跟他同行的,便瞪向周子諒,喝問道:“你回御史臺,叫一些人來。”

  周子諒屬于張九齡派系的干臣,昔日張九齡按察嶺南,奏表周子諒出任判官,就此青云直上,但周子諒在很多事上有自己的見解,不會人云亦云,更不會盲從,他沒有張九齡那般火爆脾氣,趕緊上前在張九齡耳邊低語。

  “令公若此時前去應天門,不正為朝中某些人所趁?九天玄女娘娘兩次下凡,此乃眾多人親眼目睹,想必事情沒那么簡單。陛下面對番邦使節,定是想以與仙人聯姻的方式加以震懾,至于迎娶與否,不也只是口上說說?誰能保證定會成行?”

  周子諒竭力勸說張九齡,但此時張九齡卻覺得自己身為宰相,身背勸諫皇帝的重要責任,已聽不進任何建議。

  就在張九齡準備親自去各衙署跑一趟拉人壯大聲勢時,只見四方館外有官員前來,卻是剛從皇宮里出來的李林甫。

  李林甫身邊有吐蕃、回紇跟突厥三國使節。

  “張令公,你竟也在此?那正好,在下有陛下御旨傳達。”

  李林甫見到張九齡很得意,難得自己在朝事上終于能壓張九齡一頭,只是他官職不及張九齡,只能拿出皇帝的旨意維持自己的威儀。

  張九齡神色冷漠,道:“莫以為我不知,爾等在宮里胡作非為,竟慫恿陛下做出迎娶仙人的決定,可有想過滿朝文武對此事的看法?大唐宗廟社稷可容爾等胡來?”

  李林甫早就料到張九齡得悉內情后會有如此反應,笑著道:“令公何不先等在下宣旨后再有定論?”

  李林甫如今已晉升朝廷核心層,在場大臣除了張九齡外,別人都要恭敬站到旁邊,做出聆聽圣諭的姿勢,連周子諒都不例外。

  張九齡四下看了一眼,心中生氣,卻只能微微拱手,頭稍微低下。

  李林甫面帶得意之色,笑著說道:“陛下旨意,洛陽玄女觀落成之日,即迎娶玄女娘娘,行成婚大典,著禮部、鴻臚寺籌備典禮……”

  “你……!”

  張九齡抬頭怒視李林甫。

  李林甫回視張九齡,絲毫也沒有避讓的意思,嘴里道:“張令公別跟在下動怒,這是陛下的決定,在下不過是傳達圣諭,您若有意見,比如說聯合朝中臣僚上奏勸諫,在下非常贊同,不過因此事乃陛下親口囑咐在下操辦,聯名之事上怕是無法跟令公站同一立場,望您能體諒。”

  說完,李林甫對旁邊的鴻臚寺卿于少帛道:“安置外邦使節之事,就由你來做,張令公在此,我作為下官不得不暫時回避……諸位,在下要務在身,先行一步了。”

  本來李林甫跟到四方館來,是想好好質問一下本波泰寶在皇宮內的舉動,除了問責還要讓他帶來的軍中猛士好好教訓一下本波泰寶,但見張九齡在這兒,他也就沒心思針對本波泰寶了。

  認真說起來本波泰寶還成全了他,若非其出手不留情,或許不能逼玄女二度下凡,也就沒有后來的事情。

  李林甫轉身將走,張九齡怒喝一聲:“站住。”

  李林甫駐足回首,笑問:“張令公有何事要教導在下?”

  張九齡道:“我要你這就隨我入宮一趟,跟陛下陳明此事之弊,若你不同行,我便上奏參劾,即便陛下要保你,我也讓你在朝中無法立足。”

  “呵呵。”

  李林甫一點都不害怕。

  如張九齡所言,無論他現在如何參奏,李隆基肯定聽不進去,在迎娶玄女這件事上,李林甫絕對是第一功臣。

  至于張九齡威脅的,讓他無法在朝中立足,只不過是嚇唬人的手段,大概是讓朝臣疏離他,可李林甫同樣知道,張九齡雖然能力卓著,也是治國良材,可在跟臣僚關系上卻把親疏遠近分得很清楚,他拉幫結派之事一向為皇帝所忌。

  而張九齡派系本來就跟李林甫不對付,而不是張九齡派系的官員也為張九齡疏遠,怎會杯葛他?

  但李林甫為人處世方面,明顯要比張九齡老練毒辣,笑著道:“張令公既有此意,在下豈能不允?這便與您同往宮內,不過具體事項還要您跟陛下面陳,在下只在旁為佐,望您不要再為難。”

  “行,跟我去宮中,剩下的事不用你操心。”張九齡就是要拉著李林甫一起去,不顧自己思慮不周,倉促成行。

  皇宮內,李隆基接見張九齡和李林甫。

  雖說李隆基決定迎娶玄女乃是一時意氣,可他并非毫無顧慮,說話辦事都會考慮清楚,作為皇帝他明白,事關重大,定會為朝中某些勢力反對,但既然已做出決定,就要先平息這些議論聲。

  他沒回避說不見,得知張九齡請見后,更覺得有必要跟這個丞相交交心,只要把張九齡說服,等于讓朝中反對聲平息大半。

  “……陛下,自古以來,仙家之事都乃民間所傳,史書上從未有過仙家下凡的確切記載,道家多用上不得臺面的鬼魅伎倆冒充道術,其本身為江湖術士專誆騙市井小民……”

  張九齡上來就先把仙家和道家事一通貶損,目的是要告訴皇帝,所謂的道術都是騙人的玩意兒。

  李林甫站在旁邊,搖頭晃腦,用心傾聽張九齡的進言,越聽越是神清氣爽,心中痛快至極。

  皇帝親眼所見并深信不疑的仙家下凡之事,你一句“民間所傳”就想給推翻?

  你把道家貶損得越厲害,越影響你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皇帝面色平和,沉默不言,一直在聽張九齡的話。

  “……即便真有道法仙家之事,陛下也當派人查證,所需時日良多,不可貿然與傳聞中的仙家結下姻親,否則必為后世非議,望陛下三思而后行。”

  無論張九齡多么理直氣壯,可因未經深思熟慮,也沒跟人探討后再來覲見,理由顯得牽強附會。

  若說皇帝只見過一次,或許會將信將疑,可皇帝光是見九天玄女下凡就兩次,各種異常的天相以及百鳥朝拜等事作為佐證,之前還有張果老那次仙蹤渺渺,更讓皇帝鐵了心相信仙家事。

  如此一來,除非張九齡能拿出九天玄女下凡為假的證據,不然在這里說再多都是徒勞。

  “張卿家的心情,朕能理解,不過朕主意已定,跟仙家聯姻,是為保我大唐盛世永存,也是體念百姓思安之心……你或有不知,斯時在皇宮內苑,吐蕃人曾有收攏仙家心意之舉,朕便以如此方式讓番邦知曉,仙家乃我大唐之仙家,番邦卻是未開化之民,怎能得仙家之佑?”

  李隆基沒有生氣,居然跟張九齡講起了道理。

  他的意思是朕沒有胡鬧,而是要犧牲小我,以朕的婚姻幸福來換得仙家對大唐的庇護,你作為凡人沒朕這種境界,就不要來勸了。

  “陛下……”

  張九齡一聽就要繼續爭論。

  可李隆基到底不是李世民,對于勸諫一向就不感冒,他從未有要樹立兼聽則明皇帝形象的打算。

  李隆基一抬手:“張卿家一片好意,朕能理解,也不想與你爭論,可跟誰聯姻,那是朕的家事,外人不容置喙,若你還要規勸,便帶了仙家相拒之意來勸。”

  旁邊聽到這話的李林甫心中竊喜。

  皇帝要跟神仙聯姻,除非神仙說不同意,不然你就是說破天,也是白搭。

  皇帝比你想得周全,你連這件事的因果得失都沒考慮清楚,來這兒勸諫不是自取其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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