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面的人影不知是否是真實,嬴抱月也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沉默片刻,她抬起頭。
“我在八年前。”
李稷站在晨光前的陰影里,瞳孔猛地收縮。
“昭華君,真的是抱月?她說了什么嗎?”
嬴珣觀察著李稷的表情變化,發現只有李稷能夠聽見嬴抱月的聲音。
這憑什么啊?
嬴珣往前湊了一步,卻依然什么都沒看見也沒聽見。按理說都是站在光影交界處,他和嬴抱月的肉體還有血緣關系,就算能夠以心傳心,也不帶只有李稷能聽見吧?
李稷看了一眼嬴珣,有些意外他沒有聽見。
只有他能聽見嬴抱月的聲音?
事已至此,李稷也不知該如何解釋,含混道,“她現在恐怕在一個我們找不到的地方。”
“什么?”嬴珣大驚,“她出什么事了?難道被人暗算了?”
李稷搖頭,“我不知道。”
他腦中也一片混亂。什么叫八年前?嬴抱月回到了過去?
她和他分別的時候不是和他說她要去禪院嗎?難道如嬴珣所說,她被禪院的什么陣法暗算了?
可就算禪院手段通天,人能夠回到八年前嗎?八年前……
等等。
李稷一個激靈,渾身都震悚起來。
八年前,那不是少司命林抱月去世那一年嗎?
所以嬴抱月回到了自己死之前的時光?她現在人所在的位置是在八年前的阿房宮甘露殿前?
那她……
還好嗎?
李稷心中一瞬間轉過無數個念頭,但最后發現他最關心的只有一個。
她是否平安。
但嬴抱月并不知道李稷在想什么,她說完后發現對面就陷入了沉默。這也正常,尋常人聽見她說自己人在八年前,恐怕都會被嚇到,或是認為她腦子出了問題。
不過李稷未必在乎她人真的在哪。
嬴抱月想起分別時那個晚上李稷的態度,心中微涼。
他們兩人之間,有段時間沒見了。
李稷原本留在沙城,現在人卻在阿房宮,想必他也經歷了很多,正在忙于自己的事情。
幻境里經歷了那么多刻骨銘心的記憶,再一次見到李稷的時候,嬴抱月以為自己的心態會發生很大變化。
她之前原本設想過很多次她和李稷如果能夠再次見到時,她要和他說些什么,還有李稷對她的話會有什么樣的反應。
結果等到真的見到了,嬴抱月卻發現,她什么都說不出來。
原來真的相見了,他們只能相對無言。
嬴抱月甚至有些慶幸是以這樣一種形式相遇,讓她不用直面李稷的臉。
太陽一點點升起,嬴抱月沉默著看著眼前的光影一點點往后褪去。她知道等到太陽完全升起后,她和李稷之間這短暫的連接就會結束。
李稷也知道。
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但在沙城和嬴抱月分別時他說過的那些傷人的話忽然在腦海中浮現。
這讓他現在說什么,都覺得自己虛偽又蒼白。
“昭華君?”
嬴珣在一旁看著都著急了,李稷好不容易能夠聯系上嬴抱月,卻什么都不說,可不急死人了!
“抱月她人到底在哪?你倒是問清楚啊!”
嬴珣搖晃著李稷的手臂,李稷深吸一口氣,正要開口卻發現最后一縷晨光正要從他身上拂過。
沒時間了。
李稷腦中一木,干澀著嗓子開口。
“你還好嗎?”
“我還好,”她低聲道。
什么叫好,她也不知道,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能否順利地回到現實世界。
但面對影子對面那聲小心翼翼的詢問,她只想這么告訴他。
我很好,你不用擔心。
李稷聽完并沒有安心多少。光影中傳來的聲音已經模糊了許多,這段近乎神跡的擦肩而過,已經到了瀕臨結束的邊緣。
“那就好,”李稷輕聲道,“我這邊也很好。”
“嗯,”嬴抱月往前走了一步,晨光變得明亮清晰,對面李稷的氣息瞬間變得淡薄。
面對再一次的離別,嬴抱月咬了咬牙,“阿稷,我走了。”
她本來應該相叫昭華,但小李稷的臉在她眼前閃過,她不自覺地就叫出了阿稷。
比起無奈的分離,她不如主動離開。
李稷聞言心中一緊,只剩下最后一句話,他不知該說些什么,鬼使神差地開口。
“你小心,我……我們在這等你回來。”
嬴抱月一愣,“等我?”
“嬴珣也在這,我們都在這等……”
光影中的泡沫破碎,世界回歸正常的秩序。
李稷怔怔望著眼前空蕩蕩的地面。
和嬴抱月之間的聯系斷開了,正如她之前所說的,她走了。
同一時間,嬴抱月放下半空中伸出的手,望向眼前黑洞洞的門框。
李稷沒有說完的話戛然而止,猶如太陽升起那一刻葉片上干透的露珠,消失無蹤,連一個影子都沒給她留下。
她隱約聽見“嬴珣”這個字眼,猜測李稷此時正和嬴珣在一起。
嬴珣人在阿房宮,還站在甘露殿旁邊。
他見到嬴晗日了?
嬴抱月心中隱隱有些不安,總覺得要出事。
但不管她怎么擔心,她不回到現實世界,無法干預那邊的事。
“等我回來嗎?”嬴抱月低聲重復這句話,心情有些復雜。
李稷剛剛說,等她回來。
他是擔心她陷入過去的記憶里,回不來了嗎?
“真是個操心鬼,”嬴抱月小聲嘀咕了一聲,抬頭望向眼前的門洞時,她卻不再感到恐懼。
走完這最后的路,她要回去,和那些等著她的人真的相見。
嬴抱月一甩烏發,走進門中。
“她走了。”
嬴抱月的影子消失后,嬴珣看了一眼垂手站在原地的李稷,淡淡開口。
剛剛能聯系上的時候這家伙一句話不說,現在卻一副悵然若失的樣子。
李稷抬起頭,黑色的眸子已經恢復波瀾不驚,“我知道。”
嬴珣輕哼了一聲,知道這人此時淡定的模樣都是裝出來的。
他原本還擔心這人在知道嬴抱月真實身份后會對她不利,現在看來他真是想多了。
李稷根本就是怕傷害到嬴抱月,才從她身邊逃開的。
李稷聽出了嬴珣話語中的嘲笑,無心反駁,“郡王殿下,我有事要問你。”
“甘露殿里燃的香,那是個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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