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
一個簡單而又平靜的字眼，清晰地炸開在了東臨大天尊的心中。
恍惚之間，似也讓這屬于仙罡本源所化的諸天法則狠狠地一震，宛若在為這個簡單而又不平凡的字眼震撼。
“道祖……”
東臨大天尊面色微微一變，足足念了三遍，才仰天嘆道：
“世間修士，有修仙，修真，修古，修道者，仙、古二脈皆有源頭，卻始終沒有真祖和道祖，如今……閣下從仙罡起源中誕生，這道祖二字雖大，卻……”
卻也配得上對方的體量。
只是眼前的東臨大天尊并不清楚，如道之一字，在他眼中或許只是仙、古、道、真不同修行體系之中的一脈，但這只是仙逆時空的局限……
若將這兩個字隨便放在任何道門時空，亦或者其他諸天之中，必然不僅僅是這樣的評價。
不過，陳希象要做的不就是將太上之名，道傳萬古諸天，令一切時空都傳頌自己的道統，尊奉自己為萬古道祖么……
法則海中，東臨大天尊心中默默轉動念頭：
“如今仙罡多出了這樣的一尊‘道祖’，與仙、古二祖同源，難道日后還有……一位什么真祖？”
以仙罡大陸和其下若干洞府界為例，只要踏入修行之路，因自身體系不同，或稱之為修仙者，或修道者，或修真者，而如古族則是修古……
如今仙、古兩脈之外，世間又多出一尊道祖，正好對應著仙罡大陸之中常見的四種修行體系，所以此刻的東臨大天尊下意識的便想到了……那空出來的……修真之路。
豈料。
“仙者，自在逍遙，以大自由為念，證的是一個灑脫。”
“古者，霸道開闔，以力化蒼穹，證的則是一個強勢。”
突然從對面傳來了一句淡淡的話語，竟似乎聽到了東臨大天尊的心中想法一般，面色不變的負手自語：
“然而不管是古，是仙，是灑脫，是強勢，道路的核心都不變，是為打破身上的枷鎖，踏碎頭頂這天，再無可拘束之物。”
“而這股念，便是眾生心中都有的那股與生俱來的超脫本能，是求知之欲，是一種再無任何拘束在身的從容，這種眾生與生俱來對前路的向往，既個人心中不同的……道！”
“不管是仙祖和古祖，雖被稱為祖，卻都是在修道。”
聽著從對面傳來的淡淡話語，沒有任何的天音和異象，卻好似銅鐘大呂一般震蕩了東臨大天尊的內心：
“修仙、修古，都是在修道……”
他此生走來，聽過見過，甚至自己參悟的種種想法不計其數，若只是因為這樣的言論便被觸動心靈，當然不太可能。
東臨大天尊主要是因為終于明白了為什么對方可以于心中誕生那樣信念的原因。
將自己看作仙罡大陸的支柱，認為仙罡大陸上的所有現實，包括仙祖、古祖，以及所有大天尊，乃至無窮萬億眾生和若干洞府界里的一切有情無情之物，皆因他而存在。
正是因為對方現在的這句話。
不管眾生修什么，體系如何，其實都是在修道。
這個道不是天道。
而是眾生心中屬于自己所堅持的那條道路，是眾生的執著，便連仙祖、古祖這兩位開創了仙罡兩大族的存在，也都是在朝著自己內心所執著，所認為的那條道路堅定的前行。
所以這個道，是眾生腳下的道。
這個道雖在腳下，卻遠比高高在上的天道，更加的不可思議，沒有極限，因為……前路無盡……道無涯……
所以……
這個道，這個道祖，才能生出那般對于東臨大天尊來說，感覺不真實的信念。
“道祖……原來指的是眾生腳下的道，心中的路，那執著的方向……如此說來，此人的那股信念，并非鏡花水月，而是……完全有可能……”
東臨大天尊在這一刻才真正理解了“道祖”二字的重量。
若道無涯，自然代表了無窮無盡的可能，于這無窮無盡的未來中，真的可以讓仙罡成為‘因他而存在’的一天。
也就是在這一刻，東臨大天尊才后知后覺，發現對方沒有因他出手挑釁，而直接殺死他的意思。
或者說，至少現在還沒有絕對的殺心。
否則不會說這幾句話，直接動手便是。
“道祖這幾句話，足以讓東臨心悅誠服，然而東臨現在想要再請教一二。”
東臨大天尊說著，當然不可能是再次動手，他全盛時候施展最強信術也不是對方的敵手，如今一只手臂已失去，更加不可能自取其辱，所以這個請教，便是真的請教：
“還請道祖開示，若修仙、修古，其實都是修道……那么，何為修真？”
若道能一統仙古，在修仙、修古、修道之外的修真，于對方眼中又意味著什么。
“修真，你眼中的修真是什么？”陳希象淡淡問道。
這個問題，于東臨大天尊自己的心中也有答案。
在久遠之前，東臨大天尊認為修真便是修己，僅以一個真字，就能闡述清楚，修的是真我，是自己的本源，找到真正的自己，為此他還專門研究出了反我，神我，真我等等。
所謂反我，便是自身的表象，神我，則為練成了元神本源，最后的真我，則是為比本源更深一層的真靈。
后來他于這一條道路上也確實有所收獲，只不過修行到最后，在這條道路上之于大天尊之前，便結束了，因為真靈一道，不管再如何演化，于金尊便已經是巔峰，真性不朽。
顯然，他這關于修真的領悟，并不足夠高遠，連大天尊境都達不到，也就無法上升到可與仙、古、乃至眼前的這位齊平的四大修脈源頭層次了。
是以他更想聽聽從仙罡本源之中誕生的世間第三祖，道祖，如何看待修真二字。
而聽完了東臨大天尊眼中的修真。
“你眼中的修真，其實也并不如你想象般拙劣，只是你自己無法再邁出下一步，你口中所謂的真我本源，其實本身就相當于大天尊級數，看透了本源，掌握了本源，接著，便是要超脫本源。”陳希象淡淡道。
“超脫本源？”東臨大天尊問道，此刻的他，恍惚間有種化為當年初次拜入山門時，聆聽師父講煉氣筑基時的樣子，那般的認真。
“本源乃修為之本，超脫本源，便是超脫自己，理論上講需要三步，修為、魂、肉身，三者之中，最容易超脫的是肉身，其次是修為，最難的是魂。”
陳希象負手，緩緩自語：
“本源只為道源動，本源之上的境界。便是向內超脫，不斷地尋求自身的根源！”
此刻，他為東臨大天尊講的既是先天神魔之道。
也是于腳下這片時空有關的另一個世界，我欲封天里的修行體系。
“本源之上，超脫……”
東臨大天尊心神喃喃，猛然之間感覺到自己此前放棄了的那個止步于金尊級數的道路，忽地變的無限寬廣：“超脫于自身，既是踏天……”
只不過，區別是一個是向內求，而踏天，則是一步踏出，另辟蹊徑的跳出去。
陳希象神色平靜，而相較于本源的超脫，仙逆的踏天，于求魔之中，則是無限向外擴張的……道無涯。
“而修真二字，其實就是從第三步，邁向第四步的過程，向內，求取自己的道源，向外無限擴張自己的道無涯，于面前的這片天地之中……”
說著，他抬頭看向了面前的仙罡大陸：
“則就是……借假修真，一步踏天，卻不是踏碎虛幻之天，而是伴隨著這一踏，來去粉碎自身的虛幻，讓自己和腳下的天，更加真實！”
修真修真。
一個真字，對應的就是一個假字。
在王林沒有讓因果成環之前，這所謂的仙罡大陸，也就是逆塵界，便是為虛幻的一片天。
是被蘇銘以信術創造出來，一個相信就存在的世界。
它的本身，沒有過去，沒有根源，是以……也就沒有了因果之中的那個最初之因。
只有逆塵界這一個存在的結果，因果二字，缺少一源，就不能獲得完整，不能真實的落在邏輯概念之中，所以這片天……在王林之前，確實是虛幻的。
是因為王林，他一步踏出，才讓這天地變得不在虛幻，讓他的人生不是一場夢，而是變成了真實的經歷。
“修真……就是第三步邁向第四步的……踏天！”
東臨大天尊心神搖曳，癡癡地呢喃著這句話：
“成功踏天，就是成功修真！”
“有些事，你不去做，就永遠只能是從他人口中聽說，便如你這番請教我，但你自己呢，我便是跟你說了這些，你又能獲得多少實質收獲……”
陳希象眼神之中浮現淡淡笑意，負手在后，不再去看東臨大天尊，而是眸光往上，看向了一個位置：
“那一步，就在那里，你不妨大膽一點，去踏一踏，自然就清楚了。”
“就在那里……踏一踏……”
東臨大天尊失神，初始還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直到他注意到了陳希象的目光，下意識的沿著陳希象目光的方向回頭，望向了身后的那片仙罡之天。
便是這一望……
募然之間，東臨大天尊這一眼之中望見的再也不是仙罡大陸的天空，而是于眸子內倒映出了一條一條的絲線，根根交織，錯綜復雜，宛若一張張大網一樣，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圓，籠罩在那里……
而在那無窮絲線交織成的圓環之上。
一座無窮巨大的橋，如彩虹一般掛在那里，那里已然不是仙罡大陸的‘天’所籠罩之地，而是被一片蒼茫包裹。
那橋散發出一股洪荒古老的氣息，不知存在了多少歲月，似在這天地誕生之時，它們就存在了。
“踏天路，空滅道，不朽魂，眾生拜！”
而在看到了那座橋的第一眼，募然間，十二個滄桑古老的字眼便從他內心之中生出，告訴了他那是什么。
一瞬間，東臨大天尊內心澎湃，生出了無窮感動，淚水不自覺的從眼眶內滑落出來：
“那……就是……眾生眼中的天。”
“那……就是……踏天之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