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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我見證了你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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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極往前一步,蘇意心中一駭,就往后一步。

  驟地他驚覺了,憤怒而痛苦地低吼一聲,然后停下腳步,

  兩人對峙,而形成了某種平衡。

  “為何?”

  “為何?!!”

  蘇意忽地開口,一聲聲質問著。

  這不是等夏極回答,而是在等自己回答。

  從他退后一步開始,就知道自己敗了。

  夏極無意沖殺,他還要等著見識一下第二次的山河社稷圖,那可以更多地了解蘇家,如果都殺光了,就見不了。

  二重天,三重天,千重云層的蘇家觀眾則看的鴉雀無聲,這等結果遠不是他們最初的設想,甚至他們根本未曾想到風南北會出現在這里。

  蘇冰玄看了一眼長公主,冷聲道:“好手段。”

  幾番算計,計中藏計,他卻終究是輸了,

  此時也不再看,而是甩袖離去。

  蘇意察覺到了冰帝的離開,神色黯然,口中喃喃著“我...真沒用”。

  忽然,他重重喘氣起來,一瞬間,已經熄滅的斗志似死灰復燃,再度燃燒。

  “風南北!!”

  他狂吼一聲,雙手死死抓著刀柄,石臺四周,云層隨他而繞,一道道近乎實質化的高處風化作長環,向四處震開。

  夏極看著他,“我能體會你此時的悲傷,但...你可知曉過我遇到過什么?”

  絕望到溫和,流血到平靜。

  上天無門,下地無路。

  重重鎮壓,被判異數,舉世皆敵皆欲殺他而后快,

  行路之難,步步驚心,平坦大道仿如登天之路。

  他可曾吼過?

  沒有。

  一次都沒有。

  便是夏小蘇也未曾吼過,她只是帶著匕首靜靜站在城墻上,等著命運給她發出下一張牌,坦然受之,她即便哭泣,也從不是為了自己而哭。

  吼叫,又能改變什么呢?

  蘇意已不再去問,不再去聽,他一腳踏地,身化驚龍,如電激射而出,圈圈氣浪化作怒波四散,層層爆圈煙云之間,右手帶著縈繞小黑龍氣的長刀,發出一聲尖銳的戾鳴,撕裂十多丈空間,直向這面前之人斬去。

  而他右手之中,龍氣流轉,爆發之下,那黑色鱗片竟然又多生出了不少。

  這一刀,威勢極猛!

  代表了他心底的憤怒,還有絕望之際,背水一戰的決然。

  夏極搖搖頭,春水閃過寒芒,與那黑色刀氣對撞在一起。

  刀刃與刀刃在極速摩擦之間亮起一串兒耀目的火光,氣流對撞、刀刃忽碾的刺耳嘈雜之聲兩重天跡皆可聽到。

  而一念之后,夏極猛然抬刀,揮刀,斬刀。

  摧枯拉朽,一斬到底。

  叮!!

  清脆的崩斷聲響起。

  夏極收刀。

  動作一氣呵成,

  這一刀,他甚至沒用多少小黑龍氣,而是純粹的刀意、刀勢、刀技,

  兩相對比,可見這差的根本就是如隔云泥,

  他已經不看蘇意,只是隨著沖擊,往前錯身而過。

  蘇意的刀斷了,

  大半截刀身落在浮空戰臺上,

  他抓著刀柄,如同凍僵了一般,呆若木雞,立在原地不動,雙瞳圓睜,腦海里來回翻覆著剛剛那一刀。

  “你...”

  蘇意聲音如哭似笑,他已不知問什么好。

  別人不用小黑龍氣,都能斷他的刀,他還有什么好說的呢?

  夏極直接道:“來第二場吧,我不會教人,說不定輸給你呢。”

  蘇意茫然地點點頭,他舉著斷刀看了半晌,終究無力的垂下。

  夏極稍稍側身看去,這一個垂下的動作,讓他對這剛剛才爆種的少年低看了幾分...如此行為,實是不當豪杰,亦是不當梟雄。

  只不過是個泯于眾人,有幾分天賦的武者罷了。

  高臺上...

  原本走了的蘇冰玄實則沒有遠離,而是利用離開刺激蘇意,但如今這少年的表現落在他眼底,冰帝才是真正的嘆了口氣,轉身離開,再不看了。

  蘇月卿看到塵埃落定,也才緩緩舒了口氣,忽然,御手蘇瞬湊過來,小聲傳音“她找你”。

  蘇月卿愕然了一下,隨后傳音道:“帝師大局即將塵埃落定,落定后,我回去。”

  蘇瞬輕聲道:“長公主,我會盡全力幫你去解釋。”

  蘇月卿看著他。

  “我去了”,蘇瞬低首,向著他眼里的長公主恭敬地拜了拜,然后緩緩退下。

  蘇月卿掃了一眼他的背影,杏眼微微瞇起。

  第二場比試繼續進行。

  一卷圖軸從高空落下,如云般飄到了兩人之間,玄奇地懸浮在半空。

  夏極和蘇意早就被告知了規則,便是如對弈般,相向而坐,盤膝坐在這圖軸兩側。

  各自閉目靜靜等著。

  此圖名山河社稷圖,圖中自有小世界,也有著許多假人,

  兩人以精神入圖,各在一國,隨后在自己所在國的假人之中挑選一人來進行教導,

  最后由兩人的假人弟子率領兩國進行交鋒,誰的弟子勝了,就是誰勝。

  而這圖中的時間流速和外面不同,圖中一年,外面不過是小半柱香時間而已,

  兩人也不會在圖中度過對應的時間,而只是會擁有一種“宛如做了場夢”的感覺。

  夏極觀察著眼前的山河社稷圖,

  腦海里又聯想到“蘇家莊園可將奴隸徹底掌控在主人手里”的神秘玉石碑,

  這些都是法器么?

  嘩啦啦...

  正想著的時候,

  圖已經打開了。

  墨色山水露出一角,霧氣繚繞,日月光澤流轉其中,山巒大河無法窮極眼目,國邦都城狼煙四起,浩然壯闊之景在眼前展開。

  夏極看著這一幕,心底竟稍稍有些震撼,

  他仿似看到神話傳說里“一畫開天”的場景,

  這極可能是一個真實的世界,

  卻又不同于夾層空間。

  如今,這神秘的世界正在向著他緩緩打開,

  待到完全打開,

  一股強大引力釋放出來,

  引著他進入了畫中。

  夏極只覺自己如在厚密的水膜間穿行,粘稠感與朦朧感不時沖擊著他的意識。

  啪嗒。

  如是從大夢中醒來,他從床榻上驟然驚醒,一側頭,銅鏡里顯出一張陌生男子的面容,男子穿著麻衣,這一切都模糊無比,

  夏極精神何其強大,閉眼睜眼之間,一雙眸子變得平靜無比,入眼的一切也都變得清晰了許多。

  “這應該是在一處國邦里,竟能逼真至此嗎?”

  夏極起身,伸手觸摸著周圍的一切,觀察著一切,

  這一切竟如是有著自己獨特的文化,而顯出不同,

  無論是桌上擺放“雕飾著蜘蛛猴”的黑色玉石容器,

  還是掛在墻壁上、垂落而下的刻繪著人臉的長鼓,

  亦或是放在角落里繪著充滿古風畫感的彩色三腳金屬壺,

  再或是床榻末端那奇異的蛇狀雕塑,牙齒暴突,有著可怕面孔。

  這些都在說明著,這是一個真正的國家。

  他再看向自己軀體,與其說是假人,不如說是自己入了這人的軀體,奪了舍。

  若是其他人,只要進入這里,就會處于“朦朦朧朧”的狀態,肯定感受不到這一切,但夏極強大的精神,讓他可以看到別人無法看到的東西。

  “那么,就是教導此處的假人,讓他可以率領著這國家獲得勝利就可以了吧?”

  夏極活動了一下軀體,往屋門走去,準備按部就班地開始比試,

  他心底忽然生出一種前世玩戰略游戲的感覺,

  什么一波流,科技流,屯兵流,偷家流,塔防開礦流,他都玩的有模有樣,

  想到這里,他心底甚至有了一絲緬懷與放松。

  但是...

  當他的手還未觸碰到門扉時,

  門扉從外向里,猛地撞開了,

  一個全身燃燒著火焰的男子撲了進來,跪倒在他面前,痛苦無比地高喊著:“老師,逃,逃啊,快逃,火魔...”

  聲音戛然而止...

  這男子痛苦無比地匍匐在地,軀體掙扎了幾下,再無氣息。

  夏極看了這男子一眼...

  并未感受到悲傷,

  反倒是心底升起了吐槽,“喂,這才開始,就死了嗎?不是還要等我教你東西嗎?你不是還要去滅了對方的國度嗎?”

  然而,這男子已經死的不能再死了。

  夏極感受到一種“游戲內容對不上游戲說明”的無語。

  說好的戰略游戲,怎么一轉眼就變成了災難片?

  他平靜地看向屋外,

  遠處,一片火海,

  而再遠處,大地在快速凸起,

  平坦的地面,聳拔起一個個漆黑火山口,

  那中央大口的巨嘴忽地傳來恐怖的轟鳴聲,大地隨之在震顫。

  嘭嘭!

  嘭嘭嘭!!

  一道道高溫巖漿,從漆黑泥土里顯出可怖的璀璨條紋,如亮紅的群蛇在瘋狂游向中央的口子,

  緊接著,同時竄起,

  形成了沖天的巖漿。

  濃厚而充滿毒素的煙云往天昂昂而去,焚滅一切的巖漿往四處拍打而去,空氣驟然升溫,越來越高,入目的一切都變得扭曲。

  “出問題了。”

  夏極目光掃視了一下,抓起一把掛在墻上的彎刀,直接沖出了大門,門外早聚集著諸多“假人護衛”,看到他出來,急忙扶他上馬,然后其中最強壯的兩人隨著他一起逃離,

  向著火山爆發相反的方向,策馬飛速而去。

  入了這人的軀體,他是真的成了“擁有著神明精神,但卻是凡人”的苦惱,只是跑了沒多久,竟因此處的高溫而感到不適,甚至還有一種溺水的窒息感傳來。

  但夏極意志力無比強大,他心底有著奇異的感受,假如真被火山給撲到了,自己應該不會死,但會重傷,而蘇意估計是只要被沾到一下,就神魂俱滅了。

  這里藏著許多秘密,他就算不得不死一次,也至少要拖到最后。

  于是,他根本不顧身體疲憊,瘋狂抖動健馬韁繩,兩個強壯護衛緊隨他后。

  身后城市被巖漿沖毀了,

  濃郁的毒氣幾乎就追在他身后。

  一具具火尸火獸從洞口爬出...

  緊接著,又是萬千只火鴉從洞口振翅入天,將整個天穹燒成了黑灰色,然后向著四方振翅飛去,

  其中最明亮、火焰最熾熱的一只火鴉則是盤旋在最高處,忽地,它側頭看向了極遠處策馬奔跑的三道人影。

  這只火鴉盯看著良久,驟地發出一聲嘶啞尖戾的長嘯,然后飛了過去。

  蘇家,二重天,三重天的演武戰臺上異變忽生。

  坐在山河社稷圖一側的蘇意忽然發出痛苦的嚎叫,

  他皮膚之下出現了刺目灼熱的深色火紋,

  還未等眾人反應過來,他整個人就已經徹底焚燒起來。

  觀眾席高處,有人影霍然起身,一道水龍呼嘯著縈繞而下,從天降落在蘇意身上,將他籠罩其中,

  但火焰非但沒有被水龍沖盡,反倒是浮在水面繼續燃燒。

  只是這一來一回的功夫,蘇意已經被燒成了一具炭尸,被四周觀眾席上驚叫的聲浪拍成了粉塵,撒了一地。

  “怎么回事?!”

  “速速收了山河社稷圖。”

  “召回風南北,問明情況。”

  原本的蘇家比試場,變得一片混亂。

  此等變故,從未發生過。

  蘇家子弟們不少人都已經坐著飛輦離開,

  蘇冰玄反倒是不懼,從高處落上戰臺,但蘇月卿卻比他更早落地了,靜靜站在夏極身側,以一種保護地姿態攔住冰帝,淡淡道:“等家主。”

  現實世界里哪怕一分一秒,在畫中都會被拉成的很長。

  夏極已經策馬跑了很長的路,

  一道璀璨的亮芒從高空炸開,灼熱的火流如撲至的海嘯,無情往下拍打而來。

  “火鴉!”

  一名強壯護衛彎弓搭箭,快速松手。

  秘箭矢鋒糅雜著一抹銀芒,直沖高處的那紅色亮光,

  亮光卻比他更快,在銀芒射至的剎那,已經側身俯沖,

  伴隨著尖銳的鳥鳴,那射箭的護衛已經整個人騰空,只發出一聲痛苦哀嚎,便是七竅流火,全身焚燒,形貌可怖。

  另一名護衛知道無法逃跑,便是猛地一抓七支箭,

  真氣灌滿,

  連珠四射。

  嗖!嗖嗖嗖!!

  聲聲破空,

  亮芒飛快閃躲,

  但這護衛實力顯然極強,他雙瞳安靜地盯著那火鴉的閃挪,

  在火鴉剛撲下羽翼、舊力用盡新力未生的時候,

  他看準時機松手了。

  一聲驚弦如雷,

  最后三支箭矢蘊藏著他近乎全身的力量狂射而出,化作三道銀色扭曲氣流,咆哮著旋轉交織,才射出數米,便竟然構成了一道奇異的巨箭法相,

  三箭化一,在他蓄勢一擊之下,爆發出強大的威力。

  然而,

  與此同時,那火鴉卻如是早料到了這一箭,而驟然升騰,以超快的速度呼嘯而起。

  射箭護衛愕然了下,

  剛剛那是火鴉的假動作?

  火鴉還會虛招?

  這些火里生出的妖魔不是都是只會莽嗎?

  怎么還會有智慧的?

  巨箭法相緊隨著火鴉而起,遠遠追去,但火鴉以有心算無心,一鴉一箭飛的極快。

  未幾,便是消失無影。

  這護衛心中不禁膽寒,驟然之間御馬向著遠處瘋狂而去,他竟不再管夏極,口中喃喃著:“這火妖怎么會有智慧?怎么會...”

  馬蹄狂響,

  遠處的火山轟隆、鐵云密布、妖魔狂舞成了背景。

  過了小片刻,天穹再度破開,那被巨箭追著的火鴉已然一個盤旋,繞轉了回來,居高臨下向著那護衛如電俯射去。

  護衛手中弓弦狂響,一道道箭矢向著這火鴉而去,但都被這只火鴉輕松地一一躲開。

  剎那的交鋒。

  嗖!!

  火鴉穿胸而過,那能射出法相箭矢的強大護衛便是連人帶馬都燒了起來,跪倒在地,瞳孔中猶然帶著不敢置信。

  火妖怎么會有這等的智慧?

  他眼睛失去了光彩,徹底死去,周身焚起了一場大火。

  然后,那火鴉便是撲閃著翅膀,再度騰空,

  靜靜地飛到了夏極面前,

  一人一鴉對視。

  火鴉并沒有攻擊,它驟然雙翅收斂,火焰與高溫也一同收斂,

  火鴉變成了烏鴉,落在了馬頭上,

  一雙鳥眼盯著這正悠閑策馬、似乎沒準備逃的男人。

  夏極并沒有畏懼,他只是估算著這一次旅程的終點怕是到了,以他如今的力量不可能戰勝這只顯然不凡的火鴉,他心底疑惑滿滿,山河社稷圖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下一刻,奇異的事發生了...

  火鴉忽然張開嘴,口吐人言:“你是誰?”

  夏極反問:“你是誰?”

  火鴉居然回答了,聲音居然帶了些人性化的沮喪:“我不知道我是誰,從我睜開眼,我就在一群火鴉里,但它們沒有誰能與我交流,它們也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夏極問:“那你怎么會說人類語言?”

  火鴉:“這是...人類語言?我也不知道,我生來就會說了。”

  它露出些茫然之色。

  夏極這才回答它最初的問題:“我從外面的世界而來。”

  “外面的世界?”這一只奇怪的火鴉滿眼迷惑。

  夏極又問:“你為什么不殺我呢?”

  這只火鴉猶豫著道:“你身上有奇異的氣息,好像和我是同類,都不是屬于這里的。你在你的世界,是不是也是異類,或是異數?”

  夏極心底忽地生出了一絲奇異的共鳴,他緩緩道:“別人只是喜歡把與他們不同的存在定義為異數,其實并不是這樣。他們嘲諷異數,只是擔心異數會過于強大。但當你真的站立到最高處了,他們就不會再稱呼你以為異數,而會敬畏你,害怕你。”

  這只火鴉好奇道:“是嗎?”

  夏極:“那時候,他們就會稱你為帝皇。所以,不要感到迷惑,變強就可以了。”

  火鴉想了想,真誠道:“謝謝...你還在會在這兒停留多久?我想聽你說話,我喜歡聽你說的話。”

  夏極想了想,山河社稷圖發生問題,估計外面的人已經察覺了,于是道:“我很快就要走了。”

  火鴉沉默了下,然后問:“你們人類都有名字吧?”

  “嗯。”

  “那你能不能幫我也起一個?這樣,也證明我存在過,證明我和其他無名無姓的火妖們不一樣。”

  夏極問:“你喜歡什么呢?”

  火鴉抬著頭,看著天,“不知為什么,我總會記起一種很漂亮的屋頂,流云漓彩,晶瑩剔透、光彩奪目,想到這個畫面,我心底就會很開心,我喜歡那個屋頂。”

  夏極想了想:“那是琉璃。”

  火鴉鳥眼里露出欣喜之色,“那我就叫琉璃。”

  夏極道:“我見證了你的存在,即便你死了,也會活在我記憶里。”

  火鴉歡快地振翅飛起,縈繞著他盤旋了三圈,落在他肩頭,“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風南北。”

  三個字剛剛落下。

  夏極只覺到了一股強大吸力,帶著他從這方世界里飛快離開,回到了自己的軀殼之中,一抬眼,只見周圍站著不少蘇家人,正嚴肅地看著他。

  山河社稷圖中,

  那只火鴉看著馬上的男人無魂地倒地,鳥眼里呈現出人性化的愕然,旋即輕輕道了聲:“再見了,風南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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