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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凄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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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小蘇推開屋門時,兄長還在鐫刻著念珠,他刻得很認真,一雙手很穩,即便飛雪已經染白了他的頭發,兄長依然專心地剜著念珠,一顆顆剜好了,又整齊地堆放在手側的長木盒子里。

  皇女小心翼翼地關上門,長腿緩緩地邁動著,生怕打擾到兄長,她蹬著絨絨的鹿皮靴子,抓起墻角斜靠著的油紙傘,也不急著撐開,只是緩緩地、慢慢地走下了臺階,走入了大雪,走到了藏經閣庭院的門前,一出院門,才“嘩啦”一聲撐開了傘。

  傘面上有著點點白梅,有著水墨畫成的枝干。

  大雪的洋流里,白梅向著遠處飄去。

  飄在這舉世皆敵的大地上。

  宮女太監早就備好了晚宴,雖說沒有天子在時的一餐百盤菜,但數十盤還是有的。

  夏小蘇看了一眼這么多肉食美味,輕聲道了句:“下次準備兩菜一湯就可以了,我和兄長吃不了多少。”

  于是,她挑選了三盤菜,又取了兩壺美酒,對著宮女太監道:“其他的菜,你們分了吧。”

  宮女太監露出喜色:“謝公主。”

  夏小蘇再回到藏書閣時,夏極剛好舒了口氣,抬頭看著她。

  “兄長,吃飯了。”

  皇女拎著餐籃想要走入屋內。

  夏極拍了拍屋檐下的回廊,回廊離地一尺有余,可觀人世風雪,“在這兒吃吧。”

  皇女愕然了一下,皇家餐飲規矩很多,哪里有坐在回廊上吃飯的,即便是下人們也沒人敢這么做,否則便是不合禮數,但禮數是什么?

  不合就不合吧。

  她只是愣了一秒鐘,就乖巧地應了聲“欸”,然后把餐籃放在了木回廊上,從中取出一碟板栗脆椒牛肉,一碟八珍雞柳,一碟秘制無骨羊腿,然后又毫無遮掩地取出了兩壺美酒。

  沒人監視了,自然不需要遮遮掩掩。

  夏極知道自家妹子如果讓自己喝酒,那就一定是只拿一壺,如果拿了兩壺,那就是她自己也要喝一壺,但夏小蘇的酒量簡直可以用“凄慘”兩字來形容,她根本不個飲酒的人,她飲酒只是聽了一些謠傳。

  所以,夏極問:“借酒澆愁嗎?”

  夏小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愁。”

  “你在同情皇都那些無辜的人?”

  “不錯,我就是同情他們,可是...我只是一個沒用的,連自己命運都掌握不了的皇女,我什么都做不了,我真是個廢物。”

  夏極也沒安慰她,輕聲道:“那喝吧。”

  夏小蘇也不說話,飛快地給自己倒酒,然后一口悶,繼續倒,繼續一口悶,第三次倒,第三次依然一口悶,看似豪邁無比,其實雙頰已經撲騰起了火焰,身子搖搖欲墜,看著眼前的雪花都已經成了馬賽克。

  夏極忍不住笑道:“你愁什么?”

  “我不愁!”

  夏小蘇已經在猛干第五杯了,她雙眼前都起了水霧,酒精的刺激讓她話也多了點,“反正我已經想好了,無論兄長你要做什么,我都站在你這邊,你如果死了,我就自殺。”

  說完這句話,她拍了拍胸口,竟然發出駭然的金石之聲。

  她掏了掏,掏出一把白色的鯊皮匕首,然后重重拍在兩人之間。

  “我不會死的,如果有一天你聽到謠傳說我死了,你一定不要相信,一定要親眼見到我的尸體再自殺。”

  “嗯!”

  夏極吃著菜,飲著酒,看著風雪,夜色漫長,夜色也不長,夏小蘇喝著快酒。

  兩人沉默著,聽著風雪也沉默著,而風雪里還傳來遠處的一些皇都的哭泣。

  夏極忽然問:“你已經把彌勒經還回去了,有再遇到那群狐貍嗎?”

  “有。”

  夏小蘇回想了一下,繼續道:“那一天皇家離開都城時,其實我又遇到它們了,我把書還給了胡靈,胡靈再請我教導認字,教完之后,我按照你說的問她‘胡姑娘到底想要什么’。”

  “那她怎么說?”

  “胡靈說,她想要的是一個能夠容得下妖的大商皇族。”

  夏極道:“那你怎么回她的呢?”

  夏小蘇:“我說只要妖不吃人害人,為什么容不下?然后胡靈姑娘說讓我不要忘了這句話...”

  夏極略作思索,然后揉了揉她的長發:“那你可是做不了小女孩了。”

  夏小蘇道:“我從來都不是小女孩。”

  說完這句話,她就拎壺沖了,毫無公主風度地湊到壺口邊,咕嚕咕嚕地痛飲著,飲完了,身子一歪倒在回廊的木板上,徹底地醉了過去。

  她是一個公主,卻談不上出塵飄逸,談不上傾國傾城,談不上多智近妖,和二皇女,四皇女,八皇女完全不同...

  如果非要說氣質,那就是一絲與皇家格格不入的凄涼。

  她的臉兒不大,皮膚蒼白,頭發軟細而微微黃,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五的樣子,所有的靴子都是特制的內增高,以免玷污了皇家尊嚴,幸好的是,她的體態很均勻,雙腿的比例很長,好似是縮小了一號的美人。

  她一頭青絲輕易地垂于腰間,而宮女太監和她說話一定會半跪下來或是矮著身子,否則會有“俯瞰公主”的罪名。

  夏極看她一雙小腿在懸空晃著,而小臉漲的通紅,雙眼也紅著,于是就起身將她橫抱而起,皇女向著這懷抱里縮了縮,世界太冷,她沒有什么溫暖的地方可以去了。

  夏極擔著她,一步一步走入了她的寢宮,風雪雖大,但他禪意展開,卻是半點風雪也不沾身,也不會沾到皇女的身。

  將她放到床上,又為她脫了靴子,脫了外衣,輕輕蓋上被子,留了一盞燭火以防她半夜醒來入目皆是黑暗會害怕,又留了一份蜂蜜水以防她宿醉頭疼而沒有水喝,做完這一切,夏極才轉身離開,走到門前,他聽到床榻上傳來輕輕的哭泣聲。

  他頓了頓腳步,卻沒有回頭,只是小聲地關上門扉。

  走入冰天雪地,回到藏經閣,他直接召來了梅公公,“那些暴民的幕后指使者可曾找到?”

  “老奴無能,他們隱藏的太深,寧可自殺也不愿泄露。”

  夏極點點頭,沒繼續這個話題,而是道:“明早我會去須彌山雷音寺觀書,需要三天時間,你繼續查。”

  “是,殿下!”

  梅公公回答著,一如既往的敬畏,一如既往的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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