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治不諳兵法,本想說令行禁止四個字是不是太簡單了些。
可唐旭在沉思,蔣巍在沉思,連悍將薛仁貴也在沉思……
“是了。”唐旭畢竟親眼看到了賈平安操練那些百騎,所以第一個醒悟過來,“有了令行禁止,才有了整齊劃一的陣列,才有了悍不畏死的沖陣……若是軍令不嚴,那萬萬談不上精銳,賈參軍從令行禁止入手,先讓百騎站隊,亂動就打,就罰,如此十日,自然軍令一下,無所不行。”
蔣巍也醒悟了,“某本以為千牛衛就算得上是令行禁止了,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更嚴厲的法子,難怪難怪……”
他看著賈平安,眼中迸發出了異彩,就像是看到肥羊的家庭主婦,又像是見到財路的商人,“小賈……”
這一聲小賈喊的特別溫柔,讓眾人雞皮疙瘩一身。
賈平安退后一步,心想蔣巍好歹也是五香樓的常客,不至于會有別的愛好吧。
比如說男上加男……
蔣巍情真意切的道:“小賈,可愿來千牛衛,只要你來,此后去五香樓某包了,你若是想女人……某家中有個表妹,長得花容月貌……”
這個勾搭人不對啊!
李治覺得不對,但卻愿意坐視,等聽到蔣巍的表妹長得花容月貌時,不禁也微微心動。
被人當面挖墻腳,唐旭已經忍不住了,但想到若是小賈把蔣巍的表妹那個啥了,想來也是為百騎爭光,就問道:“你那表妹多大?”
蔣巍說道:“二十。”
草擬妹!
唐旭大怒,“小賈才十五歲,大了五歲!”
蔣巍干笑道:“女大五也不錯……”
唐旭呸了他一口,“小賈是百騎的小賈,陛下看重,這才讓他來了百騎,誰能挖走?”
李治心中一動,才發現自己竟然忘記了賈平安掃把星的屬性。
唐旭和蔣巍一番唇槍舌劍,最后口干舌燥準備告退。
李治想了一下,“那首詩……誰作的?”
他看著賈平安,心想據聞這個少年又詩才,不過如此雄渾的邊塞詩,他應當寫不出來吧。
可大才在哪?
賈平安低下頭。
我本想低調,為啥要問這個呢?
唐旭說道:“那日操練疲憊,賈平安就說得像個法子提振士氣,后來就作了這首詩,果然,兄弟們一聽就精神抖擻。”
蔣巍的眼珠子都差點想噴出來了,后悔剛才下手還是太軟了些,應當直接向皇帝懇求,把賈平安弄到千牛衛來。
他看了暗自得意的唐旭一眼,心想若是此刻再次挖墻腳,唐旭會不會和自己拼命……
拼命不怕,可唐旭這個狗東西,每次去五香樓都是一群人,某若是哪日帶的人少了,說不得就會被他報復。
李治看了賈平安一眼,說道:“賞百騎和千牛衛酒食。”
他被人簇擁著離去,唐旭得意的道:“回去換了衣裳喝酒。”
隨后就是狂歡。
胡吃海喝了一頓之后,興奮的唐旭說道:“去五香樓!”
憋了十日的百騎浩浩蕩蕩的到了五香樓,老鴇喜出望外……
新來的女妓五花看著不錯,見百騎進來,就矜持的站在邊上。
“雅香來了。”她身邊的女妓低聲道。
五花抬頭看了一眼,滿臉橫肉的唐旭讓她沒胃口。
“后面那人……咦!是個少年。”
“賈郎!”雅香沖了過去,五花癟嘴,“那還是個少年,至于這般饑不擇食嗎?”
身邊的女妓艷羨的道:“那可是賈郎君呢!”
五花的眼睛一亮,“他就是賈參軍?”
女妓點頭,“就是他。”
五花蓮步輕移,緩緩過去。
賈平安被雅香攬著過來,沒幾步就見一女妓站在前方,笑吟吟的福身,“五花見過賈郎君。郎君大才,奴仰慕不已,今日便用郎君的詩獻丑了……”
樂聲起。
雅香恨不能上去手撕了這個不要臉的女人,可面上卻依舊是笑吟吟的,“賈郎可聽聽她唱的。”
老娘詛咒你唱出破音來!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
五花的嗓音微微沙啞,帶著一股子……莫名的誘惑力。
一曲唱罷,她端著一杯酒過來。
“賤人!”雅香端不住了,恨不能把賈師傅的手臂拉進自己的懷里。
她在等五花敬酒,然后賈師傅拒絕。
賤人,你以為誰都吃你的那一套嗎?
五花近前,露齒一笑,“賈郎的風采讓奴做夢都會夢到……”
這話真的太直接了,一點兒矜持都沒有。
這等女人也配挑逗老娘看中的男人?
雅香心中冷笑。
“今日見到賈郎,奴不勝歡喜。”五花仰頭干了杯中酒,隨后告退。
表達了仰慕之情后就離去,一點都不拖泥帶水,這手段……
“小賈……”
那邊的唐旭喝的臉色發紅,沖著賈平安招手。
等賈平安過去后,雅香悄然起身,去了陰暗處。
那個賤人定然覺得自己先前的手段不錯,隨后會來尋老娘示威。
最多十息……
二、三……
“你勾不住他。”
數到六息時,身后傳來了五花的聲音。
“你以為自己能勾住他?”雅香對此也很苦惱,覺得自己千肯萬肯,可賈師傅就是不肯睡自己。
奈何?
她數次在想少年是不是有些問題,可在偶爾的接觸中,她不禁發出了少年也有偉男子的感慨,覺得不是這個問題。
但賈師傅就是不肯啊!
五花看著在那邊被唐旭灌酒的賈平安,低聲道:“賈參軍少年有才,前程遠大,可他不會喜歡你,你可知為何?”
雅香冷笑,“他難道會喜歡你?看看你的胸脯,都快掉下來了,這等女人,誰喜歡?”
五花笑了笑,“你的屁股大,所以你的衣裳都是特制的,后面寬敞,如此遮掩住你屁股大的丑事……你說我若是說出去如何?”
雅香冷笑,“你試試。”
她緩緩回身,盯著五花說道:“賈郎是我的!至少在五香樓里,他是我的。”
五花嗤笑一聲,走向了老鴇。
和雅香說不如向老鴇表態。
“賈郎?”老鴇淡淡的道:“這等大才,留下一首詩就能讓五香樓生意好許多,他卻留下了三首……誰能讓他在此作詩,誰能讓他多來五香樓,老娘就支持誰。”
那邊的賈平安被灌的兩眼翻白。
邵鵬心情愉悅,也喝了不少,于是就放松了警惕心……
一個女妓喝多了,近前撲在了他的懷里,嬌笑道:“郎君為何每次來都不肯上樓呢?今日從了奴可好?”
眾人偏過頭去,不忍看著邵鵬那張臉。
你這個不是無稽之談嗎?邵鵬有些無奈,目視唐旭,示意他出來打個圓場。
唐旭嘆道:“老邵,其實……也不是沒辦法……”
直至回家躺在床上時,賈平安依舊記得邵鵬大罵唐旭的場景。
二人最后以雙雙喝醉為結局。
一覺醒來,剛開門,鴻雁就頂著一張紅的和蘋果般的臉蛋進來了,“郎君,昨夜下雪了。”
賈平安拍拍臉,出去一看,杜賀帶著人在掃雪,屋頂上白茫茫一片。
“嚶嚶嚶!”
阿福看樣子比較喜歡雪,坐在雪堆里來回翻滾。
今日休沐,吃了早飯后,賈平安慢悠悠的轉到了老宅子那邊。
因為錢趁手,給錢大方,所以工匠們很是得力,如今能看到半成品的模樣了。
工頭信誓旦旦的道:“若是再多請十余人,某敢打賭,年底前就能交房。”
這個……真的可以考慮啊!
后世有句話,叫做有錢無錢,娶個老婆來過年。
換一個說法,有錢無錢,搬個新家來過年也一樣。
工頭的目光狡黠,但很坦蕩。
你多給錢,我就敢保證提前交房。
這也就是人多力量大的那一套。
賈平安微微頷首,工頭歡喜的喊道:“賈參軍說話了……”
那些在干活的工匠紛紛停住,回頭看著這邊。
“賈參軍說了,年前能交房,錢……”
他回頭再看了賈平安一眼。
賈平安點頭,工頭喊道:“錢不是事。”
“多謝賈參軍!”
工匠們歡呼了起來,干活的效率高出了不少。
隔壁的門開了,趙賢惠走了出來,“阿福呢?”
這個女人擼熊還上癮了,賈平安說道:“在家。”
“阿福真有趣。”
呵呵!
哥更有趣!
這女人在尋找說話的借口,賈平安只是裝作不見。
這個小賊,果真的讓人痛恨。
趙賢惠干咳一聲,“聽聞趙德利做官了?”
這個……
賈平安看了她一眼,見她的眼中有試探之色,就說道:“表兄在戶部做掌固……”
“看倉庫的。”趙賢惠竟然有些猶豫。
這個女人,她家也只是普通人家,一個小吏還不夠?
由此可見丈母娘的眼光是無窮高,恨不能給女兒找一個世上無雙的女婿。
“表兄才將得了戶部的嘉獎,事情連陛下都知道。”
這個女人虛榮心強,那就用虛榮心去對付她。
“陛下竟然知曉他的名字?”
趙賢惠其實長得不錯,哪怕是三十多歲的年紀,可依舊風韻猶存。而王大娘的眉目間就能看到她的影子,只是肌膚遺傳了王學友的黝黑,否則也能算是個小家碧玉。
她盯著賈平安,心想這個小賊莫不是哄我?
“皇帝哪里能知道一個小吏的名字?”
這女人上鉤了。
賈平安心中一喜,正色道:“表兄查出了大事,長安城中的權貴……前陣子那些權貴高官拿了不少家仆,你可知此事?”
“這個我知道,說是貪了主家的錢,還和朝中小吏勾結,貪了祿米。”
“此事就是表兄查到的。”
哥看你上不上鉤!
賈平安一臉云淡風輕的模樣,“某這便回去了。”
釣魚要懂的欲擒故縱的道理,魚兒狡猾,你別把魚餌往它的嘴邊送,而是欲拒還迎,來回勾引……
趙賢惠低頭。
能被皇帝知道的小吏,前途如何?
難說!
楊德利是個鐵憨憨,這個道德坊的人都知道。
這樣的女婿可能護著女兒?可能為女兒遮風擋雨?可能讓女兒一生衣食無憂?
這是趙賢惠最擔憂的地方。
她抬頭,賈平安已經走遠了。
可……楊德利有這個表弟在啊!
這個小賊如今越發的風光了,十五歲的縣男,她和街坊聊天扯淡,大家都羨慕的不行,說是從未聽聞過,可見賈平安的得意。
甚至有人說賈平安連公主都娶得。
酸啊!
老娘的心窩子里為啥那么酸呢?
這樣的好女婿,只是可惜看不上大娘。
但楊德利有這樣的表弟,以后還擔心什么呢?
看看賈家修的房子,分明就是兩兄弟以后一起住的意思……
不分家……這多好的兄弟情義?
“等等。”
趙賢惠小跑跟上,“我去看看阿福。”
一路到了賈家,阿福竟然還認得她,上來一陣嚶嚶嚶。
趙賢惠一邊揉搓著阿福,一邊看著邊上閑不住干活的楊德利。
劈柴是門技術活,楊德利干的津津有味的。
這便是本分。
不忘本。
“楊德利。”
趙賢惠招手,楊德利心中一喜,屁顛屁顛的跟著出去了。
這個表兄!
賈平安嘆息一聲。
門外,趙賢惠問道:“你攢多少錢了?”
“錢?”楊德利一臉懵,“沒攢錢啊!”
這個鐵憨憨,竟然連私房錢都沒有。
趙賢惠轉念一想,覺得這無可厚非。
大唐的規矩,長輩在時,兒孫們不得分家析產,不得藏私房錢。
賈家兩兄弟沒分家,自然不能有私房錢。
“你以后想做什么?”男兒的志向很重要。
楊德利想了想,“某沒想做什么,就想做事。”
趙賢惠……
這個鐵憨憨,氣死老娘了。
趙賢惠一路回去,半路看到了一襲紅衣遠來。
竟然是高陽來了。
她艷羨的道:“這賈平安以后莫不是真要娶公主?”
高陽到了賈家,杜賀等人趕緊低頭。
“小賈。”
賈平安覺得有些尷尬。
你說進屋吧,男女有別,不進吧,在外面更尷尬。
他錯眼看到了鴻雁,心中一喜,“鴻雁,進來伺候。”
封建社會真是好啊!
三人進了房間,高陽把馬鞭擱在案幾上,隨意的跪坐著。
鴻雁從外面端茶進來,見她跪坐著,身后的曲線傲人,不禁艷羨不已。
“上次下注贏了數萬貫,巴陵聽說了,讓我和她一起做生意……”
“什么生意?”
一聽是巴陵,賈平安就覺得這事兒不對。
那個娘們就盯著高陽,一心想把她拉下水。
高陽下水,房遺愛也會下水,隨即房家弄不好也會跟著……這個籌碼不小。
高陽雙手托腮,明眸中多了煩惱,“說是塞外有一批肉牛販賣,沒人敢買,巴陵召集了一些人,每人出些錢,一起去進貨,隨后弄到長安來販賣,能掙不少錢。”
并不是所有的牛都能耕地,有的牛只能拉車,有的牛只能吃肉。
高陽說的大概就是拉車吃肉的那種牛。
大唐禁止宰殺耕牛,刑罰頗重。但就像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一樣,那些有錢人總是覺得偷偷摸摸的去弄些牛肉來吃真是太刺激了,也格外的美味。
大唐兵鋒遠及塞外,羊肉源源不斷的送進來,而牛卻因為律法在,依舊不能公開宰殺食用。
但……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
既然有需求,那些人自然會想辦法把牛弄進來。
“你給錢了?”
高陽抬頭,“巴陵信誓旦旦的說了,若是牛送不到長安城外,她一文錢不少的賠給我。”
那個娘們這是想干啥?
做好人好事?
賈師傅覺得不大可能。
“給了多少?”
賈平安微微皺眉,“若是數百貫,此事就撂下,當吃虧是福。”
高陽這個娘們就是個棒槌,半個鐵憨憨,不長腦子的典型,用數百貫給她提個醒,賈平安覺得很劃算。
高陽神色古怪,竟然有些扭捏的意思,臉還有些紅。
這個娘們,沒救了!
賈平安仰天長嘆:“給了多少?”
“一萬貫。”高陽雙手捂臉,“你不許笑話我。”
“蠢女人!”賈平安氣得不行。
高陽放開手,“我要掙錢養活自己。”
“你有封地,養活什么?”
公主都有食邑,高陽的在高陽郡,虛封萬戶,實封二千戶,不差錢。
高陽抬頭,“我總是要養活自己的。”
這個娘們瘋了?
賈平安覺得有些古怪,“這是走私生意,若是處置不好,后患無窮。”
隨后,高陽進了宮。
“你來為何?”李治最近很忙,每天朝政結束之后,他還得要和各地的朝集使見面,詢問各地的情況。
高陽福身,抬頭,“雉奴……”
大膽!
王忠良想喊,卻沒喊出來。
皇帝的小名只有長輩才能說,你高陽何德何能?
難怪尋死。
李治抬頭,神色淡然,“王忠良出去!”
王忠良愕然,然后帶著人出去。
殿內只有姐弟二人。
“我這陣子一直在家中想。”高陽咬著紅唇,“是不是有人威脅了你?”
李治訝然,他這個姐姐堪稱是做事不過腦子的典范,怎地竟然開竅了?
“那些人是不是想尋我的錯處,隨后用來威脅你?”
李治:“……”
他想笑。
皇帝豈能被人這般脅迫?
那些人不過是想利用高陽罷了,高陽是公主,能進出宮禁。關鍵是高陽還有一些朋友,這些朋友有些影響力,若是加在一起,就是一股子力量。
但讓她這般誤會……也不錯吧。
論影帝的誕生……李治點頭,帶些沉痛之色,“朕一直在忍著。”
高陽點頭,“你放心,以后我定然不會帶累你。”
她轉身就走。
這個姐姐竟然這般硬氣了?
也這般上進了。
李治心中歡喜,想叫住她,最后卻忍住了。
高陽出宮,這才想起了賈師傅的交代。
——你們這是在玩走私,先去和皇帝認個錯,就算是被查到了也能從寬處置。
為書城的盟主‘神木’加更。
為盟主‘唐鐵光’加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