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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八章 周宣中興望我皇(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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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官遲疑著各自散去。

  比武力,他們都是文官,可顧青手里握著兵權,不要命的話敢上去試試?

  比爭吵,天子確實還活著,說什么軟禁天子,天子本來也是從不出宮的,“軟禁”這頂帽子暫時扣不到顧青頭上。

  而顧青則一言擊中了所有人的軟肋。

  不想當官莫BB,趕緊滾蛋,能代替你們的人多如過江之鯽。

  簡單粗暴的一句話,卻令所有官員都收斂了。

  誰會跟自己的官位過不去呢?再說……這位顧郡王的脾氣確實不算太好,一言不合就殺人的事他不是沒干過。

  顧青倒不是威脅這些官員,他是真不在乎。朝堂的勢力分布很復雜,但基本都要從出身來論,朝堂上有一半出身某個世家,還有一半是寒門學子金榜題名而入朝堂,無論怎樣的出身,對顧青來說都不算什么。

  逼宮之后,朝堂是注定要經過一番清洗的,有些持敵對態度的人必須換掉,顧青需要一個上下一心的朝廷,不一定對他忠心,但敵人不能留,否則必是禍患。

  所以顧青對這些官員態度很強硬,因為這些官員已在他裁撤的名單中。

  朝廷需要精簡減冗,許多官署的官員過于多余,遲早要裁撤的。顧青打算第一步便從裁撤官員開始,也算是給將來約束皇室子女和權貴立了一個風向標。

  冷冷看了面前百余名官員一眼,顧青轉身走進前堂,邊走邊道:“諸官員有事要議可入內,若無事可說,便各自回署打理政務,朝廷不養閑人。”

  站在院子里的官員們面面相覷,以李峴為首的朝臣們猶豫了片刻,許多官員轉身默默離去,還有些確實有事要議的官員則走進了前堂。

  不論對顧青這個一手遮天的權臣是怎樣的態度,至少要做到公私分明,議政事的時候便不能摻雜私人感情了。

  于是李峴房琯率先走了進去,后面跟著一二十名官員。

  第二天朝會,李亨在太極殿露面了。

  李亨穿著黃袍,面容憔悴,一臉病色。

  坐在金殿內,李亨目光有些癡呆,望向朝班里的顧青時,視線畏縮且驚懼,顯然昨日的逼宮場面給他造成的心理陰影不小,令他此刻都沒緩過神來。而李亨的一臉病色也不是裝的,而是實實在在被嚇的。

  今日站在李亨身邊的宦官已不是魚朝恩,而是換了個不知名的小宦官。

  魚朝恩自從在兩軍對峙時假傳圣旨,亂了朔方軍的軍心后,便悄然而遁不知所蹤,世上只有顧青知道他的下落,當然,對于立了功的人,顧青向來是不小氣的,此時的魚朝恩混得不錯,顧青許諾過,待將來大事鼎定后,定會給魚朝恩一份敞亮的前程。

  小宦官立于李亨身旁,見李亨朝他使了個眼色,于是揚了一下拂塵,上前尖聲道:“傳圣諭,昨日反賊余孽混入宮闈,意圖行刺天子,幸得安西軍救駕及時,未成大禍,著令戶部撥付銀錢肉糧至安西軍大營,犒賞三軍。”

  群臣表情木然,許多人心中冷笑。

  好吧,君臣的說辭都一樣,這是把我們當傻子糊弄呢。

  還有許多朝臣則一臉悲愴。

  權臣強勢,當天子的也不爭氣,聽這前后一致的口徑,顯然天子已向顧青臣服了,分明又是第二個漢獻帝,大唐社稷的氣數盡矣!

  有人悲愴,也有人歡喜。

  朝堂里還有許多朝臣則一臉喜意,他們大多出身世家,世家與顧青之間達成的交易,這些朝臣早已知道。

  天子臣服于權臣,意味著新的時代來臨了,而這些世家出身的朝臣們便有了更進一步的機會,畢竟顧青是靠著世家才保證了天下的穩定,逼宮之時才將負面影響減到最低,亂象根本沒出宮闈,有世家為靠山,朝堂上世家的發言權更大了。

  滿殿朝臣各異的表情里,顧青神情平靜地走出朝班,朝李亨行禮。

  “臣代安西軍將士謝陛下厚賜。”

  李亨努力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笑容:“顧卿不必多禮。”

  說完李亨又朝小宦官瞥了一眼。

  小宦官急忙道:“傳圣諭,蜀州郡王顧青功高赫赫,平叛亂,定社稷,治萬民,教忠勵資,敬之忱聿,可晉爵關中王,可賜劍履上殿,可攝政監政。”

  殿內群臣大驚。

  郡王被晉為關中王不是小事,關中可是京畿所在,大唐立國至今,沒有一人能得“關中王”的爵號,更甚者,異姓封王也是少之又少,將關中的名號封給顧青,可見顧青的權勢高漲到何等地步。

  至于后面那句“劍履上殿”,更是極度的榮耀。而這個榮耀隱隱間已將權臣的形象烘托出來,從古至今,能夠被允許劍履上殿的臣子,大多已是權勢高過天子的權臣奸佞,今日天子莫名下了這道旨意晉賞顧青,顯然是故意讓顧青的身份達到盛極的地步。

  盛極之后,轉而衰。

  無數竊竊議論聲中,顧青皺了皺眉,抬眼望向金殿上的李亨,目光有了幾分凌厲的意味。

  李亨被他的目光刺激得渾身一顫,急忙笑道:“顧卿有功于社稷,功勞之大,朕實不知如何賞賜,便如此……”

  話沒說完,顧青語氣漸冷道:“臣多謝陛下厚賜,只是臣資歷尚淺,微末之功不足以擔此王爵,請陛下收回成命,臣不意己身,無心富貴,維持現狀即可。”

  李亨還想再勸,卻見顧青的表情已越來越冷漠,李亨情知顧青已生怒火,只好當殿宣布作罷,順便再當著滿殿文武的面又盛贊了顧青品性高潔之類的好話。

  從內心來說,顧青當然也不愿受此王爵。

  沒別的原因,只是太張揚了。

  身處他如今的地位,手握著如此大的權力,什么樣的爵位得不到?哪怕他想當皇帝,也不過是朝部將使個眼色的事,哪里在乎李亨給他封的什么關中王,聽起來像山寨火腿腸似的。

  宮廷劇變之后,朝野間議論四起,朝臣們都很清楚,發生如此大的變故,正是新舊交替之時,有些人注定會被新的時代淘汰,有些人卻會趁勢而起。

  如此敏感的時刻,顧青只愿低調做人,高調做事,改變朝堂以往務虛的不良風氣,驟然被李亨晉爵,對顧青實在是弊大于利,讓朝堂內的矛盾愈發激化,顧青將不得不浪費許多時間處理朝堂內部的爭斗,一切都是因為李亨這道晉爵圣旨。

  所以顧青必須堅辭晉爵,任何賞賜都不需要。

  金殿內陷入短暫的尷尬,顧青堅辭之后,許多朝臣的臉色才略微松緩了些。

  總算顧青識趣,而且,總算天家的體面還沒丟干凈,至少還剩一塊遮羞布。

  尷尬的氣氛中,李亨自己也頗覺沒趣兒,于是換了個話題道:“諸卿今日可還有事奏?”

  群臣沉默之時,顧青忽然道:“臣有事奏。”

  李亨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和顏悅色道:“顧卿有事盡管奏來。”

  顧青平靜地從懷里掏出一本奏疏,雙手高舉過頂,道:“陛下,大唐如今叛亂已平,天下歸安,臣請奏免關中,河南,河東,河北等諸道稅賦一年,其中河東與河北兩道曾被叛軍占據多年,當地百姓苦不堪言,臣請免三年賦稅。”

  李亨笑道:“便允所請。”

  此時的李亨像個工具人,沒有任何決定的權力,這是顧青早已警告過的,今日既然顧青公然提出了免賦,那就說明這件事顧青早已決定了,今日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李亨不敢跟他唱反調。

  群臣也無話可說,顧青的這道奏疏是正事,也是應當之事,減免北方賦稅早在一個多月前已開始在進奏院商議過了。

  接著顧青又從懷里掏出第二份奏疏,道:“臣還有一事。”

  “顧卿且說。”

  “天寶十二年,臣曾向太上皇陛下提出平吐蕃策,這幾年里,安西都護府以商利供養吐蕃土地所產,如今得斥候所報,吐蕃境內已有半數以上的土地改種藥材以換重利,而他們的主糧青稞等作物,大多已不足供養國內百姓和將士,所用之糧食只能向劍南道商賈購買……”

  “吐蕃國力日漸頹靡,臣以為,如今正是伐吐蕃之良機,臣請斷絕吐蕃糧道,整頓兵馬,西征吐蕃,一戰而平此百年大患,將吐蕃納入我大唐版圖。”

  殿內君臣又驚呆了。

  自安史之亂后,朝臣大多沒想過“平吐蕃”這個話題,因為實在太遙遠了。戰亂剛平,國內百廢待興,百姓需要安定,新君即位不到一年,正需要鞏固政權,梳理朝堂勢力,無數內部事都迫在眉睫要處理,這種時候誰會想到出兵征服吐蕃?

  見群臣議論紛紛,李亨欲言又止,想勸又不敢勸,顧青平靜地道:“戰亂方平,人心思定,這些臣都清楚,只是吐蕃如今國力衰落,而土地改種藥材之計策,吐蕃的贊普和國中權貴也已漸漸緩過神來,錯過此次良機,吐蕃又將恢復國力,那時它仍是我大唐百年之患,臣以為,長痛不如短痛,趁此時機平了吐蕃,忍此一時之痛而消弭大患,益于大唐千秋功業,請陛下應允。”

  見君臣仍無人出聲,顧青嘆了口氣,道:“臣請旨,可遣安西軍將士出征,臣親自領軍,平此大患。”

  話音剛落,李亨毫不猶豫地道:“好,朕允了。”

  顧青暗暗冷笑數聲,表情平靜地退回朝班。

  走出太極宮已是下午時分,顧青老老實實在殿外用了廊下食,與群臣一道坐在殿外廊柱下,吃光了李亨賜下的冷食,沒有任何特殊待遇。

  與顧青一同進食的群臣都畏懼又好奇地看著他。

  顧青已是權勢滔天的權臣,權臣自然應該享受特殊待遇的,比如這算不上豐盛的廊下食,顧青完全不必與大家一起進食,朝會結束拍拍屁股回家便是,可顧青卻仍與所有朝臣一同坐在廊下,這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權臣,實在令人費解。

  顧青倒也并非惺惺作態,他此時最不愿的便是拉開與群臣的距離,制造階級對立。

  逼宮之后,顧青大權在握,他要著手改變天下了。

  改變天下首先要從朝廷權力中樞做起,顧青希望以自己低調的言行來影響朝堂,讓朝堂的臣子們漸生務實低調之風氣,官員務實又肯踏實做事,天下百姓才有過上好日子的希望。

  用過廊下食,顧青走出太極宮,迎面遇到陳郡謝氏的謝傳經。

  謝傳經顯然是專門在宮門外等候顧青的,看樣子等了很久。

  見到顧青后,謝傳經急忙行禮,笑道:“恭賀顧郡王鏟除大患,從此天下已盡在郡王殿下股掌之中。”

  顧青笑了笑,道:“‘鏟除大患’之類的話不可再說,傳出去不好聽,我不過是奉旨率兵肅清宮中反賊余孽而已。”

  謝傳經情知失言,急忙賠罪,然后壓低了聲音道:“晚生敢問,郡王殿下接下來……”

  顧青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下午時分來我王府,你與那些世家子弟都來,我有事與你們說。”

  謝傳經大喜,忙不迭地應了。

  下午時分,王府來了許多客人,客人皆是儀表不凡,談吐瀟灑,顧盼間盡顯風流之色。

  大權奪到手了,仗也打完了,該到了瓜分勝利果實的時候了。

  王府后殿內,顧青屏退了下人,與世家子弟們聚于殿內。

  顧青環視眾人,笑道:“此番僥幸得勝,顧某還要多謝各世家鼎力相助,長安宮闈雖有一時之亂,但天下州縣并未波及,亂宮闈而不亂天下,善也。此皆各世家相助之功,顧某誠心謝過。”

  說完顧青朝眾人長揖一禮。

  世家子弟們受寵若驚,急忙起身回禮。

  顧青直起身,緩緩道:“舉事之前,我曾與諸位的長輩有過商議,如今也該落實了……”

  說著顧青從懷里掏出一份名單遞給謝傳經,謝傳經認真看了一遍,然后含笑遞給下一個。

  眾人傳閱之后,顧青笑道:“接下來一年內,我要慢慢梳理朝堂,名單上的那些官位將會空置出來,各世家可商議而定,有一個前提,那就是必須讓真正有才干又肯踏實做事的人擔當此任,若至任上而不稱職,我會馬上罷免,丑話說在前面,爾等莫怪我日后無情,從家族中遴選子弟時務必謹慎三思。”

  世家子弟們紛紛面露喜色,許多人恭敬地應了。

  顧青臉上帶笑,心中卻有些煩躁。

  這是不得不對世家做出的妥協,而世家占據朝堂太多位置,長久以后對天下百姓是不利的。

  目前只是權宜,只能將世家安撫下來,待日后局勢穩定了,顧青還會慢慢削弱世家對朝堂的影響。

  顧青見世家子弟們都露出滿意的表情,于是又道:“水滿則溢,月盈則虧,我有一生財之策,但是需要世家拿出東西來交換,若能成,你我皆大歡喜,若不愿答應,此事就當我沒提過。”

  世家子弟們頓時正襟危坐聆聽。

  顧青緩緩道:“我打算從明年開始打造大唐水師,征調各地工匠造海船,從大唐的東南出海,任一精干之人為將出使各國,尋找新的陸地,那些陸地物產豐饒,黃金遍地,但很多都是被一些未開化的野人所占據,殊為可惜,不知各大世家是否有意派遣族中子弟出海,為大唐再辟新土?”

  眾人都愣住了,良久,謝傳經小心地道:“出海出使之事,前人早有過先例,只是大海茫茫,不辨方向,常有迷失航向而致船翻人亡,故而如今已無人敢出海了……”

  顧青笑著從懷里掏出一張碩大的紙,當著眾人的面展開后,卻是一張比較精細的世界地圖,上面甚至用虛線標明了航向,以及各個新大陸的形狀。

  眾人目瞪口呆,這份地圖可是聞所未聞,簡直是曠古爍今。

  顧青指著地圖上的某地,道:“這里,是我們大唐,你們看,大唐只占了地圖上極小的一部分,所以說,古往今來的書籍里,動不動就說什么‘天下’,其實,這張地圖才是真正的天下,諸位非目光短淺之輩,星辰大海那么廣闊,等待咱們有生之年去征服,你們的目光可不能僅僅只盯著自己家族那一畝三分地里……”

  謝傳經眼睛都看直了,良久,拱手道:“殿下的意思是……”

  顧青道:“造船,征夫,出海,我們征服它們!”

  “這些沒人發現過的陸地上,有著儲藏豐富的金礦,銀礦,鐵礦,有露天打個洞就能汩汩冒出黑色的石油,也有一鏟下去就能撿到無數寶石的寶礦,還有各個陸地獨產的物種,從糧食到蔬菜再到藥材,都是咱們大唐所欠缺的好東西,諸位,你們不動心么?”

  世家子弟們動心了,從他們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之色能看得出來,顧青給他們描繪的美好畫面如果是真的,他們必然拼了命也要出海搶回來。

  許久之后,謝傳經的神情忽然變得冷靜,沉聲道:“殿下所言十分動人,那么,世家若欲參與盛舉,不知要付出什么?”

  顧青笑了,然后迅速斂起笑容,緩緩道:“需要付出土地,從朝堂權貴,到各大世家,停止圈占民間土地,將耕地歸還給百姓子民……”

  世家子弟們面色一變。

  顧青又緩緩道:“土地之利,不過只是耕種糧食,以糧得利而已,諸位,放開你們的眼界,好好看看這張地圖,相比這張地圖上的巨大利益,區區一些土地耕種出來的糧食還算‘利’嗎?九牛一毛而已,我以此地圖來與各大世家交換,而且我還會派遣精銳的安西軍將士與各大世家一同出海,所得之利除了部分上繳朝廷,余者皆歸你們,你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世家子弟們面面相覷,神情充滿了猶豫。

  謝傳經低聲道:“殿下,茲事體大,我們皆是族中年輕子弟,實在不敢私自做主,請殿下寬限時日,待我等與族中宿老稟報后,再行決定如何?”

  顧青笑道:“不急,慢慢來,過不了多久,我要率軍征伐吐蕃,待平了吐蕃班師回朝,爾等再告訴我決定也不遲。”

  眾人又一驚,顧郡王居然要出征吐蕃?

  若吐蕃被安西軍滅國,百年大患一朝被滅,那么顧青和安西軍在朝野間的聲望將會升到巔峰,顧青對朝堂和天下的掌控也將更鞏固。

  大唐的江山,改不改姓已不重要了,天下已牢牢掌握在顧青手中。

  那么造船出海之事,或許對各大世家更有利,它不僅能讓各大世家獲得巨大的利益,同時也能將自己的利益與顧青的利益牢牢地捆綁在一起,朝堂有了勢力,出海又能得到財力,世家經過百年沉淀和被打壓,未來或許會恢復魏晉之時的風光。

  謝傳經抿了抿唇,他已決定說服族中宿老答應顧青的條件,歸還土地的同時,出人出資造船出海,新的時代來臨,家族必須牢牢把握住騰飛的機會。

  世家子弟們告辭,顧青親自將他們送出王府門外。

  看著他們的車馬遠去,顧青嘆了口氣,轉身回了府內。

  張懷玉輕輕走出來,見顧青眉頭緊皺,心疼地上前為他按揉太陽穴,輕聲道:“你給各大世家畫了那么大的餅,不怕反噬其身嗎?”

  顧青笑了:“你怎么知道我畫的是餅?”

  張懷玉哼道:“你當年胡說八道的本事可不小,拿出那張所謂的地圖,難道不是騙他們出海白跑嗎?”

  顧青嘆道:“那張地圖……是真的。”

  張懷玉吃驚地睜大了眼:“你說的‘天下’,真有那么大?”

  顧青點頭:“確實有那么大,一切都是真實的,不要問我地圖從哪里來,我不忍說假話騙你,總之,地圖確實是真的,造船出海,征服那些未被人發現的陸地,攫取那些豐饒的物產和礦產,將它們聚之于大唐,也是我有生之年必須要做的事情。”

  張懷玉漸漸收起了吃驚之色,若有所思道:“讓世家出海,便是轉移了世家的注意力,而你,趁此機會改變大唐的土地圈占現象,將耕地還給百姓,而世家也因此得了巨利,算是皆大歡喜吧。”

  顧青點頭,道:“一個水盆里的水若裝滿了,就必須讓這個水盆變得更大,能裝更多的水,那些未被征服的陸地,便是讓水盆變大的方法。”

  張懷玉輕聲道:“若長久下去,世家積攢的財富足夠了,繼而生出不臣之心,轉過頭來與朝廷為敵,該如何辦?”

  顧青笑了:“利潤分配很重要,所以我說過,會派遣精銳的安西軍將士與他們同行,讓世家得利,但不會讓他們得太多的利,再說,世家出海歸來后,他們得到的財寶是要交一大半給朝廷的,這也是我與他們約好的事。”

  “讓安西軍將士同行出海還有一個好處,那就是不斷地練兵,分批出海,分批練兵,讓這支軍隊時刻保持旺盛而精銳的戰斗力,有這支軍隊在我手中,朝堂里就算有任何風波,我也能輕松平定……”

  張懷玉又道:“以后呢?二十年,三十年,甚至一百年以后呢?大唐會變成什么樣子?”

  顧青悠然道:“百年以后,就不是我該操心的事了,我已將基礎打好,要看我們的兒孫輩爭不爭氣,若我們的后代里有一兩個英才,那么大唐的版圖將會大到不可想象,若后輩皆是庸碌無能之輩,我們在海外有了偌大的地盤,長安朝廷容不下他們,他們也可逃到海外自成一國,數代富貴是不必愁的。”

  張懷玉嘆道:“還是希望后輩多幾個爭氣的吧,不然你費了一生時光得到的一切,被后輩一朝敗光,我這個王妃都覺得對不起顧家的列祖列宗。”

  顧青不懷好意地笑道:“咱們此刻最該做的,是趕緊造幾個小人兒出來,否則才叫真的對不起列祖列宗……”

  張懷玉臉蛋一紅,慌張地看了看左右,嗔道:“還是大白天……”

  “夫人,大白天有大白天的玩法,今日為夫我便傳授給你白天的玩法……”

  “你……真是越來越荒淫無道了!”

  “說起荒淫……夫人,我突然想到一個非常荒淫的姿勢,唯有習武之人才能做得出來,夫人何妨與我一試?”

  半年后,大唐至德三年春末,長安城外東郊校場上,顧青點將誓師出兵,率安西軍共計八萬將士西征吐蕃。

  從長安出發,路經梁州,松州,大軍直插吐蕃腹地。

  時年吐蕃因顧青鋪墊多年的平策,又提前半年斷絕吐蕃的供糧交易,吐蕃舉國上下陷入缺糧的絕境,吐蕃軍隊更是戰力下降嚴重,軍中常有嘩變者。

  安西軍征戰開始,吐蕃軍一觸即敗,潰不成軍,安西軍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

  三個月的功夫,安西軍攻入吐蕃國都邏些城,斬殺吐蕃贊普和本國權貴地主無數,至此,吐蕃全境被安西軍占領,吐蕃從此納入大唐版圖。

  安西軍因此戰而愈發威震天下,徹底震懾了那些蠢蠢欲動的忠皇一派。

  班師回朝一年后,顧家長子誕生。

  長子由張懷玉所出,是真正的嫡長子,顧家嫡長子出生后,安西軍常忠,李嗣業,馬璘,孫九石等將領都松了口氣。

  基業后繼有人,對顧家,對安西軍上下,都是頭等大事。

  顧家長子出生那天,長安城張燈結彩,安西軍將士在大營內舉杯遙祝,被人謂為當年盛事。

  隨著顧家長子出生,在顧青的授意下,安西軍開始招募新軍,擴編至二十萬兵馬。

  至德四年,江南杭州,數十艘寶船建造完畢,顧青親至為賀。兩個月后,寶船下水,各大世家子弟和家中護衛登船,顧青遣安西軍將士五萬隨船,近十萬人登上寶船,按照顧青的地圖出海。

  兩年后,寶船回歸大唐海岸,帶來了無數金銀財物,以及各地豐饒的物產,第一次探索世界大獲成功,各大世家對顧青愈發信服,于是緊鑼密鼓開始準備第二次出海。

  世家們著迷于世界之大,物產財寶之豐,而與此同時,顧青也開始著手對大唐的土地現狀進行改變,按照顧青與世家達成的交易,世家漸漸退還給官府土地,官府則將土地分配給普通的百姓。

  至德五年十月,太上皇李隆基駕崩,同年十一月,天子李亨也急病駕崩。

  李亨的駕崩與顧青毫無關系,本來歷史上李亨當皇帝也只有七年時光,父子二人是同年去世的。

  長安城舉辦了隆重的喪儀,朝臣聚于金殿,在顧青的提議下,皇位由廣平王李豫繼承。

  李豫不大情愿地坐上了皇位,登基稱帝。

  說他不大情愿,是因為大唐的政局變化太大了,在顧青的權勢籠罩之下,朝堂的政事早已不經天子之手,大唐內外大小諸事,悉由進奏院而決,天子已成了一種象征性的存在,沒有任何實權了。

  沒人愿意當這樣的無權天子。

  但是李豫不得不即位,因為他是法定的太子,而且顧青也堅持讓他即位。

  經過數年扶持,朝堂被裁撤了一批又一批臣子,朝臣大多已出于顧青門下,尤其是當年派去北方的一百余名官員,經過數年成長,他們已在地方官府中占據了話語權,顧青的勢力不僅分布于朝堂,地方上也被顧青的勢力所占據。

  天子在后宮寵幸妃子,縱情聲色,顧青則默默地培植羽翼,此消彼長之下,顧青的權勢已然無法撼動了。

  寶應元年五月,河東道按察使段無忌忽然向進奏院上表,請顧青即皇帝位。

  這份奏疏引起朝野震驚動蕩,顧青當時勃然大怒,以尚書令的名義狠狠訓斥段無忌。

  朝臣們卻驚疑不定,他們不清楚這是顧青的故作姿態,還是真的不想當皇帝。不管顧青怎么想,朝臣們該表態還是要表態。

  于是事隔半個月,長安城大小近百余位朝臣聯名上表,請顧青即皇帝位。

  顧青派人在太極殿外將這些勸進的表疏當著君臣的面一把火全燒了。

  這次所有人終于明白,顧青是真的不想當皇帝。

  但是早已對皇位和權力心灰意冷的李豫,卻私下向顧青表示愿意禪讓,只求能讓李家皇族有個富貴的身份足矣。

  顧青仍然堅決地拒絕了李豫禪讓皇位的請求。

  天下需要皇帝,但如今沒到改朝換代的時候,火候不對,對天下的穩定并非好事。

  寶應二年,顧青任命常忠為朔方節度使,李嗣業為北庭節度使,馬璘為河北節度使,鮮于仲通上表致仕,于是顧青任命曲環為劍南道節度使。

  至此,大唐藩鎮節度使皆由安西軍出身的將領擔任。

  各位節度使赴任之前,顧青召集眾將酒宴送行,酒宴上,顧青親自敬酒,然后坦然告訴眾將,在座各位是大唐的最后一任藩鎮節度使,三年后你們各自卸職歸長安,各大藩鎮的軍隊也將歸朝廷直屬統轄。

  簡單的說,這幾位即將上任的節度使所負的職責其實是為即將撤銷的藩鎮做收尾善后工作,三年后,大唐將不再設藩鎮,所有軍政權力統一由中央朝廷收回。

  眾將本也不愿離開長安,他們皆有官爵在身,離開長安便等于離開顧青身邊,遠離了權力中心,對他們的個人前途其實是很不利的。

  于是眾將欣然答應,三年內將各自藩鎮的軍政事宜慢慢移交當地官府,然后卸任歸京。

  送節度使們上任后,顧青在進奏院頒下了一條法令,清查皇族子弟名下田畝,對皇子公主們名下所擁的土地做了異常嚴厲的限制,超出的部分限期交還官府,由官府將土地再次分配給百姓耕種。

  杭州,錢塘。

  繁星點點,月如鉤,海潮陣陣如松濤。

  錢塘是杭州的入海口,今夜細軟的沙灘附近禁衛森嚴,無數披甲將士靜靜地佇立在沙灘邊,執戟戍衛巡弋。

  沙灘正中點著一堆篝火,穿著尋常便服的顧青坐在沙灘邊,已有七分醉意。

  坐在他旁邊的李白更是酩酊醺然,搖搖晃晃。

  這次顧青來到江南,是為了送別船隊第二次出海,沒想到意外遇到了游歷天下的李白。

  早在至德元年,顧青因李白斬殺史思明有功,便請奏天子給他封了個縣子的爵位,又給他掛了個國子監祭酒的虛銜,只是虛銜,沒授實權,因為顧青實在不敢想象李白這樣的醉鬼教出來的國子監學生會是什么樣子,大唐朝廷的人才庫會被他禍禍一窩。

  至德三年,李白向顧青辭官。

  他終究與官場格格不入,更向往無憂無慮的山川江河,辭官之后,李白帶著顧青給的厚厚的盤纏,開始云游天下。

  不同的是,李白對官場再無遺憾,圈子不同,不必強行融入,如今已六十許的李白終于看清了自己,也看清了世界。

  這次在杭州意外相逢,兩人都頗覺欣喜,故人相見,當謀一醉。

  浪濤陣陣,曉風新月。

  站在松軟的沙灘上,雙手捧起酒壇,李白對著天上的明月悠悠吟哦:“……古來圣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繡口一吐,便是半個盛唐。

  顧青面頰酡紅,半瞇著眼,發出吃吃的笑聲。

  “太白兄,千古留名者,果真只有飲者乎?”

  李白使勁晃了晃發昏的腦袋,嘆道:“當年醉后戲作而已,其實,飲者所留之名,雖冠以‘風雅’,實則百年以后皆是腐臭造作,真正留其名者,是顧賢弟這樣的國器,大才。”

  說著李白幽幽一嘆,道:“改變這個天下者,才有資格留名,我空負一腔志向,卻無顧賢弟之才能,時至今日我才看清自己,羞也愧也。”

  狠狠灌了一口酒,李白身軀一晃,直挺挺地往地上一倒。

  顧青哈哈大笑:“太白兄,你醉了!”

  李白躺在柔軟的沙子上,也大笑幾聲,接著夢囈般喃喃道:“顧賢弟,盛世……又至矣。”

  顧青笑容漸斂,認真地道:“太白兄何出此言?”

  “我在山川間聽到了樵夫的歌聲,我在市井間看到了豐衣足食的百姓,我在各個村莊里聽到了孩童們無憂的笑聲,大人們扛著農具下田,他們一邊勞作一邊高歌,他們唱的歌,比我寫的詩更美,遙遠的歌聲仿佛從貞觀永徽年間傳來……”

  “我還看到官吏們謙遜有禮,像熟稔的鄰居般與農戶們攀談,看到年邁的老人捧著秋天收獲的麥子老淚縱橫,說多少年不見這等豐收光景了,我還聽到許多農家百姓夫妻在偷偷商量,說今年收成不錯,去城里換點銀錢,讓自家的孩子明年也去塾堂念書……”

  “顧賢弟,這些……都叫‘盛世’。我沒想到今生除了大唐開元之外,還能有幸見到第二個盛世,這些都是你的功勞。”李白的聲音越來越小,仿佛快睡著了。

  可他的眼眶卻越來越紅,兩行淚水隨著鬢邊滑落。

  接續了國運,再次開創出盛世,何其有幸,生在這個波瀾壯闊的時代。

  顧青失神地望向遠處不見盡頭的海岸,嘆道:“其實,我也只是這個時代的一粒沙子,只不過海水的潮流將我帶向了遠方……”

  靜靜地聽著江水拍打沙灘,前浪退盡,后浪接踵而至,潮汐起落,宛如歲月沖刷,英雄終歸化作一捧黃土,未來的風起云涌,留給后人去翻覆。

  這輩子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抹痕跡,已是不負今生。

  忽然灑脫地一笑,顧青搖了搖李白,道:“又逢盛世,你我之幸也,太白兄可要多作一些千古名詩流傳后世,讓千年后的小學生痛哭流涕背誦全文,豈不美哉?哈哈。”

  李白沒理他,顧青嘴里常說一些亂七八糟讓人聽不懂的話,李白早已習慣了。

  酒是美酒,人是故人。

  夜已深,李白的醉意也愈深了。

  盯著波光粼粼的江面許久,李白睜大了眼睛,忽然驚道:“咦?水里為何有一輪新月?”

  顧青也醉了,呆怔著道:“天上有新月,水里自然也有新月……”

  “不對!水中月非天上月,這輪新月是個新物事,你看它一閃一閃,是個活物。賢弟安坐,且看為兄將它生擒之!”

  不等顧青反應,李白忽然跳了起來,沖到江邊義無反顧一頭朝江水里狠狠扎去。

  撲通一聲,李白落水。

  顧青呆坐在沙灘上,不停眨著眼,過了一會兒終于反應過來,于是也跳了起來,指著江面氣急敗壞地命令身后不遠的親衛。

  “快!快把那醉鬼撈上來!他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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